见她有些出神,警察跟着问:“就说什么?”
“……他说,我可以不把他当成爸爸,但至少,至少至少不要说他是臭流氓。”
警察沉默片刻,问:“那你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
“他打死过臭流氓。”说起“打死”二字,向天歌表现出异于这个年纪的冷静。
左思烔感觉这个女孩子似乎是一天之内长大了。
因为,她知道了自己亲生父亲的故事。
向天歌的母亲听到这里,很缓慢地低垂下了脑袋。
她一直没有告诉女儿这件事,她怕女儿会更加嫌弃这个“父亲”。一个杀人犯,一个坐过十几年牢的杀人犯。
“所以你知道他杀过人坐过牢,你还敢跟着他走?”
向天歌反驳说:“他是打死了臭流氓,警察叔叔,请你不要用‘杀人’这样的词。”
警察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并没有严格措辞,深知自己这样的询问已经伤害到了孩子的心。
“不好意思,小同学,我跟你道歉。”
“他是失手打死了臭流氓。”向天歌又强调一遍,“我相信他说的话。”
“对对对,我们调过案底,确实是这样。”
警察知道,在孩子面前维护一个父亲的尊严,这是必要的。
况且,孩子能对“杀人”做出这样分辨,对她自己而言、对她父亲而言,甚至对她母亲而言,都是一件难得的幸事。
警察接着问:“你是基于相信他是个好人,又觉得他可怜,就跟着他走了?”
“我当时不知道他的这些事情,是在后来吃包子的时候,他告诉我的。”向天歌老实回答,“当时,我只是觉得他可怜。如果他一直纠缠着我,我就会烦他。但是他没有纠缠我,而是走掉了。那个时候,我反而觉得……他很可怜。”
警察点点头,表示理解她当时的心情。
“你为什么给他买包子?他要求的?”
“不是,我自己想给他买。”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吃那家的包子。”说到这里,向天歌的眼眶红了一些。
警察看着小女孩儿,微微有些动容。但他很快回过神,继续问:“小同学,告诉我,你们在包子铺都说了些什么?”
“他讲他过去的事情。就是失手杀了臭流氓,坐牢,出狱,打工,赚钱,找我妈妈。然后就是,找到了我妈妈,想要认我这个女儿。”
“你听了这些话,心里是怎么想的?害怕吗?”
其实,这不属于笔录该问的内容。只是,这个年轻的警察自己很想知道。
“不害怕,”向天歌咬了咬唇,“一点儿也不害怕,就,更加可怜他。”
向天歌母亲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
左思烔敏感地意识到她的情绪有些失控,赶紧抱住了她的肩膀。
“后来为什么去市中心?”
向天歌平静地组织着自己的语言,“他说,我的生日快要到了,说,今年的礼物还没有给我准备,问我有什么想要的。我说,想要一件连衣裙。然后,我们就坐车去了市中心。但是,商贸没有开门,我们就坐在商贸楼梯上。”
“当时说了什么?”警察记得很清楚,监控显示他们在楼梯上坐着,说了很多话。
“我跟他讲,在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就在市中心,出过一次车祸。”向天歌看了看她妈妈,又说,“当时我妈妈都要吓死了,不过我被抢救过来了,但是手臂上留了疤,我就跟他说这个事情。然后,他就哭了。”
“买了衣服之后呢?”
“去了他现在住的地方,就是那个小宾馆,去看他给我准备的其他生日礼物。”向天歌又有些想哭的意思,“然后,他就说,我生日快到了,想要给我买个蛋糕。我当时说了一句很不好的话,我说,我说你别以为这样对我,我就会喊你爸爸,我是有爸爸的。”
向天歌终于哭了出来:“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那句话。我觉得,我才是坏人,我就是想看他难受。但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
警察歪头记着笔录,突然说:“你可能是想报复他这么多年缺席你的成长。”
“我不知道,他自己已经很惨了,但我还是想看他难受。”向天歌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可能,怎么说呢?”警察放下手中的笔,“是信任吧。可能你真实的心理是,你知道不管你说什么,他肯定不会真的生你的气。”
向天歌愣住了,眼泪直直地从眼眶里留下来。片刻后,她问:“可是他生气了,对不对?他说去买蛋糕,但他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