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接下来,他问她为什么哭,她可能真答不上来,情绪霎时涌入,说多还显得矫情,然而他没问,开口的第一句是:“这里好冷。”
他再道:“现在的我,已经没办法去太冷太远的地方。”
“我买了新的电热毯,放在我们家里。”蒋星的声音还有浅浅的鼻音,叮嘱他,“你多穿点,不要感冒,健康第一,赚钱第二。”
张雪齐目光拢着她:“我很快回去。”
她轻轻地嗯。
“圣诞树上的礼物拆了吗?”他问。
“你不在,我不想拆。”她声音很低,“等你回来再说。”
他说了声好,静默半晌,随手抓个枕头垫在背后:“我给你讲故事,你乖乖睡觉。”
蒋星狐疑看他,但想到从没享受过他讲故事哄睡,不想质问截断他的兴致,乖巧地点头,在他温柔的声音里,渐渐阖上双目。
手机失去支撑,镜头对准天花板,是她已入梦。
张雪齐轻声道:“你睡得倒快,我今晚可能要失眠。”
没人应他。
“晚安。”
爱哭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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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雪齐出差的日子,蒋星除了上班,就是在做生日礼物最后的收尾工作。
去他家看道格和豆花,客厅里的方妙正在翻相册,沙发上还有几个大盒子,装的全是照片。
她热情地拉过蒋星,跟随照片里的时间,从自己的少女时代讲到和张叔叔恋爱结婚,再到生下儿子,还有好些是蒋星从没见过的、和张雪齐幼儿时期的合影。
方妙感慨:“我觉得最最最好的情况,就是星星你能和阿齐在一起,我们两家也算是亲上加亲啦。不过我们也不会干涉孩子们的感情,如果你们各自有喜欢的人,你们的孩子也可以当青梅竹马,这样也很好呢!”
蒋星笑着点头,她觉得有张雪齐的人生已经很幸福。
“其实以前哦,我很担心阿齐未来的感情状况。”方妙忆起往昔,怅然道,“他跟我说他不想结婚,把我担心坏了。”
“什么时候的事?”蒋星困惑。
“读书那会儿吧。”方妙沉思几秒,“初中?高中?应该是高中,初中还小呢……”
那晚,一贯写完作业玩会儿游戏就睡觉的张雪齐,破天荒在小院子里来回踢球,直至深夜。方妙问过几次,都被他三言两语,亦或是沉默掩过。后来,他突兀地来了句:“我可以不结婚吗?”
方妙错愕:“距离你结婚,起码还有十年,不用这么早就决定吧。”
他抿着嘴角,脚踩足球静了一秒,然后继续在那小块地踢着,不再说话。
“阿齐,咱们不着急。”方妙面上平静,心里已翻腾千百遍,甚至想到如果儿子坦白自己性取向的问题,那她依旧会为了他,选择接受,“说不定以后能遇到想结婚的人呢?”
“没有——”张雪齐眼神冷淡,“想结婚的人。”
……
方妙把手里的照片递给蒋星,还在诉说往事:“所以说,照片能替人记住很多快要遗忘的事,那天我在客厅里偷偷拍了张。阿齐比较像他爸,少年老成,也很冷静,没见他这么失望地跟我说过感情。”
“我猜测,他当时很有可能失恋了。”方妙悄声道,“不过谁没点年少心事呢。”
蒋星拿着照片,愣愣坐在那。方妙已揭过这茬,开始说起下一张。
照片里的张雪齐还是十六七岁时的少年模样,身段挺拔,眉目清俊,双手插在裤兜里,低头用鞋尖轻踢足球。
她记得张雪齐这件白色T恤上衣,那天他们在车棚碰面,她盯着他衣服中间那只金色狮子,真诚地赞美:“你穿白色比黑色更好看,这件衣服超帅。”
他淡淡地嗯了声,眼底有不易察觉的笑。
“你——”两人异口同声。
张雪齐温和道:“你先说。”
蒋星点头,在他面前,从不遮掩心里话:“张雪齐,我觉得我们还是当好朋友吧。你认识6班的许舒泽吗?就是不久前十大歌手的第一名,他唱歌真好听,我以前还学过声乐,也没他唱得好,最近也不知怎么了,老在想他唱歌的事,他怎么唱的呀,哎。我朋友说,我可能喜欢上他了……”
从她说第一句话开始,他的心已经沉入那片黑色的沼泽里,最后在“我可能喜欢上他了”这里,彻底封藏。
听她絮絮叨叨说完一通,视线再度回归他面容上时,他慢慢反问:“你喜欢他?”
“是啊。”她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