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下午,对蒋星而言很奇妙。
她好像走进了一个陌生的世界,绚烂而起伏,飘忽又迷离。她能听清云晓月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可却无法真切读懂里面复杂且沉淀的情绪。仿佛隔着一块灰色的透明的玻璃面板,看到另一面有光、有色彩流动,她知道那是鲜活美丽的,可伸手却触摸不到那些流光溢彩。
“我们分开的那次吵架,一起在外面看花灯节,他接了一通很长的电话,一路上情绪沉闷,时不时看手机,或者发信息。我很不高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猜到那通电话可能是你。不过后来,确实印证了我的猜想,是你的电话。”
蒋星欲言又止:“什么时候的事?”
“他有跟你提过我们交往的事吗?”
“没有。”
云晓月心下并不意外,神色却在一瞬变得黯淡:“难怪。”
她接着说:“大四上半学期,后来听覃力说,是你实习时出了点事。”
蒋星终于对上时间和事件。
那是她人生中最糟糕的一段实习经历。上司揩油,方案掉包,出事顶罪,她隐忍不发留下证据当众揭穿,反而被大事化小糊弄出门。
本来一切可以顺顺利利,她完全能去老蒋的公司挂职盖章,可她年轻气盛,想着要用实力证明自己,没想到半只脚才踏出社会,就狼狈栽坑,污泥一身。
琐碎小事依赖张雪齐,就像家庭大事依赖老蒋一样。
她记得那次,张雪齐直接从京都飞回J市。可在看她来,这样温暖有力量的依靠已经成为人生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习以为常,无法割舍。
只是她不知道,那时的张雪齐有女朋友。
云晓月说:“我知道他并没有多喜欢我,追他的人也不少,可我是坚持到他点头的那个,我以为我是特别的。不过人嘛,还是不要对自己抱以太高期望。即便后来,追我的人中也有很多条件不错的,但张雪齐就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你的名字也成为一个谜团,让我耿耿于怀。”
没有撕心裂肺,没有痛哭流涕,没有怒发冲冠,反而是这样不轻不重的语调,把学生时代怅然又空落,勇敢又怯弱的情绪一点一点释放。
云晓月看着蒋星:“你为什么不交男朋友?”
蒋星实话实说:“好像没遇到心动的。”
“以前有遇到过吗?”
“有,读书那会儿,不过他拒绝了我。”
云晓月眼眸半垂着,食指曲起,轻轻叩脸:“你知道张雪齐为什么不交女朋友吗?”
以前?还是现在?
蒋星道:“他现在自己搞工作室,挺忙的。”
“这是应付三姑六婆的说辞吧。”云晓月在二十几分钟的往事陈述后,终于再次露出笑容。她思忖几秒,抿唇再笑时,梨涡凸显,“可能他知道,在好朋友和女朋友之中,只能选择一个吧。”
“为什么?”
“嗯?”
“难道有女朋友后,就不能有异性好友了吗?”
云晓月讶异地抬眸看着对座的人。
蒋星用一种不解的眼神注视她。不是审视,不是质问,更像是在问自己:“为什么只能选一个?我也不会干涉他的交友权利,如果他告诉我,他有女朋友,我肯定不会经常给他打电话,让他来替我解决事情。我们没有亲密越界的举动,一起吃饭,一起聊天,朋友不都是这样的吗?”
云晓月若有所思。
蒋星郁闷搓脸:“我也不是要控诉什么,或者觉得自己很对,我就是不明白。最近好多人跟我说,要和张雪齐保持适当距离,我不明白什么距离才是适当,这么多年了,十几二十年,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没牵手,没接吻,没滚床,就是吃饭聊天遛狗而已,我觉得我和覃力也可以这样,只不过覃力家住得远,而且他家也没狗。”
云晓月“啊”了声,意味深长地感叹:“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恋爱白痴哎。”
蒋星神色古怪,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是不是搞笑女,不适合谈恋爱?”
云晓月怔了怔,随即笑意渐浓,肩膀不断抖动:“你从哪里听来的这种话?”
“短视频看到的。”蒋星垂头丧气,云晓月的笑好似坐实这一点。
云晓月凝视着眼前陷入苦恼情绪的女孩。
谈不上多漂亮的面庞,可从见她第一眼起,困扰自己多年的心结,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松散。纯然、灵动、充满生命力的灵魂,正因蒋星这样的性格,才能和张雪齐保持友情之上、恋人未满的关系,走过漫长岁月。
纯友谊?很难存在。
要么故意装傻,要么无法认知。
所以说,张雪齐才是最无奈且悲催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