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因为先天不足体弱,她常年只待在昆仑玄瑶池里温养。姐姐常年在外,孟黛很珍惜这次见面。她九月就出了昆仑,在太素山望眼欲穿,等啊等,等啊等。她虚弱又害怕——被人捉去当灵药给吃了,重阳节前夜,不觉倚在一棵枫树下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一阵苍凉凄冷的笛声入耳,她霎时间惊醒过来。
秋风瑟瑟。
她举目四顾,茫茫然不见人。过了一会儿,才有个斯文秀气的男人路过。他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女人,大约是心爱的妻子,他目中也透着爱怜。
歇脚的时候,他跟孟黛搭了会儿话:“小姑娘,你在等什么?”
“我等我姐姐。”
“哦?你等见了么?”
孟黛当然没有,但她固执道:“姐姐说等她的事忙完之后,就会来找我的。”
男人笑:“忙?忙着会情郎去了?”
孟黛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里知道却知道他或许说得对。
那个讨厌的男人又说:“小姑娘,别傻等了,说不定你姐姐是跟人家跑了吗?”
在孟黛强忍着不要一剑劈死他的时候,男人大笑,怀抱着熟睡的妻子洒然而去。
那天啊,秋阴不散,薄雾浓云,不一会儿,天下起雨来,雨打枯荷。①
后来,漫山的红叶凋残了,一簇簇冰凇挂上枝头,白皑皑一片。但姐姐终究也没出现过。
那往后的日子里,也再没有了姐姐的消息。
妙法真人说,再算不到这个人了,要么就是她蒙蔽天机,不愿被人发现了。要么……就是死了吧。
孟黛走的时候狠狠对着璇玑峰呸了三声,什么狗屁算命的。
……
孟黛骂完,又道:“也不算算清楚,就一句空话。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神神叨叨从不给一个准话。找找找,我就不相信这有什么花能长在沙堆里,枯都枯死了。”
身为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她自己就很不喜欢大漠,所以往常能飞就不会走,现在为了找东西当然要仔仔细细地走一遍。
虽然她把话说得笃定,可是万一呢?
所以少女虽然娇娇气气,抱怨不断,却老老实实在烈日底下走着,神识四散开搜索着。
她的心思,孔宫主怎么会看不出?他对元洲地理自然烂熟于心,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他竟鬼使神差地捏了法诀。
湛蓝广阔的天穹,刹那间,闪烁起琉璃般的光彩。
不、不是天空在闪光。
那是一道镜子,天上的镜子!它不知横跨了多高多远的,却好像看不见尽头,又似水一般透明。
炽烈的阳光穿过那面水镜,闪耀的光芒像是波浪一样,在地上波光粼粼,好似有湖水从天上流/泄而来。不多时 ,便可见到远处万顷碧波涌动,微风拂过,浮光跃金。
一种久违的欣喜涌上心头。
即使孟黛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海市蜃楼。
但是茫茫的大漠,满眼都是一片枯黄的,乍然见到碧如蓝的湖泊,还是很能叫人欢喜的。
“好漂亮。”孟黛不禁赞叹,“元洲竟然也有湖,这是什么地方?”
“贺兰郡,白水镇。”孔青轻轻一挥手,顷刻间,那幻象如梦露泡影一般消失了。
看出她面上的犹豫,孔青补充道:“前面不远,盏茶的功夫就能到。过去瞧瞧?”
那还挺近的。孟黛心动了。
“那……就过去看一眼。”
◆
贺兰郡素有塞上江南的美誉。
眼前的大漠与水泽相接,黄沙作舞,青翠的芦苇也随风荡漾,青与黄、枯与荣、死寂与生机,如此奇妙地被糅合在一处。
不得不叫人感慨造化灵秀,竟至于此。
出了沙漠,纸化的骆驼便被两人收起来了。水泽边,人潮如织。有年轻姑娘凑上来:“郎君,娘子,买菱角么?新采的,可好吃了。”
孟黛瞧了一眼,于是把一筐都买了,采菱女喜不自胜。孟黛剥开一颗,好奇打听道:“今儿是什么大日子么,怎么这样多的人?”
许多人聚集在水边,人人脸上洋溢着欢笑,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娘子远道而来吧,不知道咱们白水镇的风俗,这是月神娘娘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