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细的观察着顾词的反应,发现听到说回帝都时她并没有不高兴,反而还有些兴奋,就知道她并没有为自己的自作主张而生气,而且应该也还是思念着帝都的朋友们,毕竟她来了清水镇后就专注着写文和系统,到后来连吃饭都是等“溯洄”的人来送,也就没有交下什么朋友。
在这里唯一让顾词留恋的就是这个小院子。
“等回帝都,让我家给你安排住处吧,不然一般的地方保卫工作不太方便。我爷爷说要去找领导报备一下,到时候说不定领导也会有什么指示。”楚易从衣柜那边转回身,坐在床沿上说。
“嗯,那就给你家添麻烦了。我知道这件事说出来了安保可能就会比较重,你放心吧,我没那么任性。不过领导是哪位领导啊?总不会是……那位吧?”顾词用手向上指了指。
楚易看着她纠结的小脸笑笑点点头,“就是你想的那位,每天上七点钟新闻,不是出访就是会见外国领导人的那位。你在系统里皇帝都见过多少位了,萧宁他们那几个皇子你都能说笑打闹,还能磨着老唐给你找老师,查里斯那么冷的一个人你也没见怎样,怎么才只听说了一下领导就这样了?他为人很和善,对小辈也多是护着,我们这些差不多大的,小时候挨打都往他家跑。所以你根本不用怕他,等多见几次熟了就好了。”
顾词:其他位面的皇帝又能怎样?在系统里也不过就是个气场大点儿的同事而已,至于萧宁他们几个,和普通的同学有什么区别吗?和每天在七点新闻里见到的那位怎么可能一样?
这样每天一个在浴缸里泡“开水”结冰,一个在门外盘桓,然后公主抱回卧室的日子又过去了48天。寒热两种气在顾词身体内的战场也慢慢从皮肤向里推进,也就是说寒气在逐渐的减少,到了最后十天,寒气已经消失,而对于顾词来说也更加难熬。
尚靖真人给顾词诊脉的时候就说过,她体内除了各种杂质外还有很重的阴寒湿气,所以前面她服下药后那些结出的“冰壳”就是体内阴寒湿气排出体外的产物。到最后寒气尽,才进入真正的“洗髓伐毛”。后面十天的药丸是比之前更加鲜艳的朱红色,上面还有繁复玄妙的金色丹纹,连泡浴用的药汤颜色也从白色变成了浅红色。
不再结冰后,新药的药效成了火,而且是内外两种都是极热的火。之前尚且还能冰火互耗,现在体内自丹田而起,星火燎原,漫延到整个身体里,顾词似乎能体会到身体里所有的元素都被提取出来,煅烧、融化、提纯,然后把杂质排出身体。而外面的药汤,则是把那些杂质焚烧殆尽之后再用温暖的力量重塑受损的组织的。
最后一天的药会让顾词睡很长时间,她只能强打精神穿上浴袍就昏昏欲睡了。嘤嘤一个小小的手机身躯从后面撑住她,不让她倒到浴缸里,让楚易把她抱到床上去。
楚易给她拉好被子,并没有走,而是蹲在床头边上,撑着脸看那熟睡中的人。看她热成粉红色的脸,看她禁闭的双眼,长长卷翘的睫毛,想用手去摸,伸到空中又停下来。她睡得应该很好,嘴角微微上翘,也许是在做什么好梦吧,不知道梦里有没有自己……
这一个多月来,顾词的肤色和唇色都有很大的变化,苍白不见了,即使不是刚出浴脸颊也有浅淡的飞霞,嘴唇也不再暗沉,嫣红的颜色比什么色号的口红都更好看。楚易这样看着她,手便不由自主的落到脸上,嫩滑细腻的触感让他轻声发出叹息。
顾词没有醒,楚易就更大胆起来,伸出拇指在红唇上摩挲着,眼里的神色慢慢暗下来,像有什么东西在翻滚着。他像是被海妖的歌声迷惑的水手一样低下头去……
嘤嘤终于补足了刚刚强行撑住顾词耗费的能源从浴室飞过来的时候,只见到楚易把脸从顾词脸边抬起来,坐起身,向门口看过来,神情里写着心虚。然后转回头把顾词脸上的碎发抚到耳后,站起来对着它点点头出去了。
顾词这一觉一直睡了十天,要不是嘤嘤问了尚靖真人知道是正常反应,楚易就要把人送到帝都的军区医院去了。不过在这几天里有个让楚易个嘤嘤都无可奈何的消息,就是:他们这一阵子先是忙着开课堂授课,后来顾词每天都被洗髓丹折磨,他们都忘了跟进这个季度的任务进展,以至于收到了系统的处罚通知:因为位面销售任务还差17个,顾词要被罚去随机位面进行17天的位面劳动。因为顾词现在处于昏睡状态,处罚会在她醒来后执行。
楚易也让嘤嘤问过可不可以由他代替或者帮忙,但是中枢的回答是必须由宿主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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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怎么没人?难道我是穿越了?”
顾词醒过来,睁开眼就看到满天星辰,四周黑漆漆的,很空旷。之所以说空旷也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但是没有房子没有任何现代的痕迹,只有树。暗夜里树枝轻轻的摇曳着,形成一些不停变换的黑影。
摇曳?顾词举起一只手仔细感受,并没有一丝风,那这些无风自动的树是怎么回事?
楚易呢?他不是应该守在自己身边的吗?
嘤嘤呢?嘤嘤已经和自己绑定了,不管在哪里都应该在才是。为什么它也不在?
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顾词开始害怕了,“有人吗?楚易!嘤嘤!你们在吗?这是哪里啊!……”
然后她惊恐的发现,随着她的喊叫和走动,四周的树晃动的更加剧烈起来,而且不再只有她身边的几棵树在动,而是好像传导一样向远处传出去。
有的人害怕时要整个人躲起来,而顾词则是一定越害怕越是要看着让她害怕的东西,越是未知对她来说才越是害怕。
她紧盯着树群动作传开去的方向,感觉它们好像是在向那个方向的某个存在报告一样,如果做不是树在做这些,倒是挺像老唐宫里那些传声的太监,一个接着一个。如果真的是去报告的话,是不是还会有回复?顾词不再喊叫,就朝着那个方向静静的等着。
果然过了不知多久,隐约见远处的树影开始晃动,慢慢向她这里传过来,传到了她身旁的一圈。
这一圈树又开始用另一种频率和动作晃动,像在讨论着什么。
突然,离顾词最近的一棵树的树冠里伸出一根长长的藤蔓,飞快的缠住顾词将她拦腰吊起向之前传话的方向扔了过去。
“别扔别扔!我不会飞啊啊啊~~”顾词尖叫着,身子腾空飞起又落下。
又被另一棵树的藤蔓接住,再扔起……
等到终于停下了这种被迫的运动的时候,顾词已经不知道吐了第几次了,这些树好像听不懂她说话,不论她怎么表示想自己走过去,它们都不理会,依然故我的玩着抛高高的游戏。
顾词以此判断,这里应该不是系统管辖内的位面,不然系统每位店主都有的语言无障碍功能为什么不好用?
还是说,这些树就是故意在把她当成玩具,这是下马威?
失落的位面
树群把顾词落在了一棵巨大的树下,最后缠住她的藤蔓把她放到树冠下后,还有空中比划了一下,好像是在行礼,然后落回地上静静的退下。
这可能是树群的首领吧,顾词想。第一因为刚刚的藤蔓的态度,第二嘛,因为它大,巨大,超级大!顾词之前见过的最大的树是清水镇的一棵千年老榕树,树冠绵延像一个小森林,可是榕树从严格意义上说已经不算是“一”棵树,而是一个树群了。而面前这一棵不一样,它的树冠不是很大,但是它很高,天色又很暗,顾词只觉得抬头看过去好像看不太清树冠的样子,树干是笔直笔直的,一个分叉都没有,最奇特的是,树皮竟然是七彩的,在这黑夜里还微微的发着光。
“你是从位面交易系统来的宿主吗?”一个声音穿透黑夜,响在顾词的耳边。
她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原来是一片树叶悬在她左耳旁,树叶的柄处有一根像丝一样的细线,向上延伸到树冠上。
“呵呵,小姑娘不要怕,你想的没错,我就是你眼前这棵树,我也曾经是个位面商业系统的店主。”树叶又继续发出声音。
“原来也是系统里的前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呢?”顾词向着树干的方向微微欠身行礼,看起来这棵树是这一带,甚至有可能是这个位面的首领,礼貌一点总不会错的。
到了天亮,顾词也终于了解了一些这里的信息。这棵树自称过了太久已经忘了自己的名字,于是顾词就叫它“树前辈”,而这个位面因为只有树,就姑且称之为“树位面”吧。(这个起名的能力真的和她亲妈一样啊!)
树前辈可以说是位面系统里较早的一批店主了,它的本体是另一个树人位面的部族领袖,绑定了系统终端后也随大流的开了个杂货铺,换取了不少营养物,让自己部族的树都长得非常高大。可是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部族里的晚辈们化形的机率越来越低,到最后竟然新生树中一个能化形成人的都没有了。它的本体看到其他位面里的树很多都可以用一根枝条繁衍出一棵新的树,就也想试试用这种方法能否让新生树具有化形为人的能力。可这也许会很危险,它就用自己的枝条做了实验,结果就是树前辈了。所以树前辈说,它也曾是位面的店主,但是它并没有绑定终端。
可是用这种方法新生树依然不能化形,本体推测可能是它之前换取的营养物中的能量问题导致了他们新生树的能量形式与自己位面不同。于是它和系统谈了不知什么条件后又将树前辈和许多的枝条分别送往不同的位面,希望能找到一种让它们恢复化形能力的能量。
树前辈来到这个位面后就发现本体给它的联络器接收不到任何信号,而这个位面里的最高智慧生物就是这些刚开始有意识的树,而没有任何人形的生物,就更不用说万物修炼到一定阶段后就要化成人形这种设定了。
任务完不成,又无法与本体联系,这里又十分适合植物的生长,树前辈就此在树位面安顿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长成现在这个高度。而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他教会了这些开了神志的树一些他知道的东西,还教会了他们用枝条和藤蔓比划作为语言,树群崇敬它奉它为王。
所以当顾词突然出现在这个位面,树群见到这个“异于群树”的生物,开始都吓得不知道要怎么办,只好一个个接力着把消息告诉树前辈。树前辈看到树群的比划也猜到有个人到来了,也许也是通过位面商业系统来的,就让树群带她过来。
也许,因为顾词的到来,它能再次联系上本体,能回到树人的位面,它这样期待着。
“可是,树前辈,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而且也和我的位面助手失去了联系。也许,我也要和您一样被困在这个位面了。”顾词坐在树前辈的枝桠上,看着天边的云,心里有些惆怅。
“不要着急,我之所以被困在这里,是因为我不是系统的店主,虽然本体是,可是我只能借用他一些基本的能力,比如能和你说话而不用翻译之类的。但你是店主,你是被系统保护的,如果你突然不见了,你的助手会向中枢申请定位你的所有的位面,等到系统定位到这个位面的位置,你就能回去了。只是不知道这里会被怎么处理。”树前辈倒是比顾词乐观许多。
“不知道嘤嘤会怎样,估计又要嘤嘤嘤嘤了吧,呵,还真是有点怀念呢!还有楚易,刚说好的合作我就不见了,会不会以为我是逃跑了啊?不过,他一定急坏了吧。”顾词边念念叨叨的,边把脸贴在树前辈的树皮上,感受那细腻的触感。
蓝星上,楚易也正在想顾词。
那天他在顾词家守了一天回到民宿睡下,半夜里手机突然铃声大作,是他给嘤嘤设置的铃声。因为嘤嘤除了和顾词在意识里交流以外只能机械音,它嫌弃语调平淡不够萌萌哒,所以它一般都是发微圈儿的,直接打电话一定是急事。这大半夜的打电话过来,楚易心里“咯噔”一声,一定是出事了!
他边接起电话就边换衣服,果然嘤嘤在电话那边大声喊“楚易楚易!小词不见了!突然就不见了啊!而且我联系不到她!……”虽然是毫无起伏的语音,楚易也从那极快的语速里听出了嘤嘤的惊慌。
也许,这惊慌是来自于他的内心。
自从听说了系统的事后,他就从未放下对系统的担心,怕有一天系统会反噬,也怕万一顾词达不到系统的期待而受到惩罚。当任务没有完成,系统的惩罚通知发过来的时候,这种担心好像就成了真,虽然嘤嘤一再向他保证位面劳动真的就只是体力上的疲劳而不会有危险,可是他还是要每天在顾词身边盯着才放心。
结果今天只是回来睡了一觉,顾词就不见了!
等楚易赶到顾词家,就看到嘤嘤在大门那里胡乱飞着,还没等他打开车门就飞到车外,“怎么办?我问过中枢了,它也没办法联系到小词!小词刚刚要醒,系统就自动把她传送到劳动的位面去了,可是好像出现了一个系统没有记录坐标的位面,小词就被传了过去!”
楚易推开车门的手停在那里,眼睛都红了起来。他抓住空中的嘤嘤,一字一顿的问:“什么叫没有记录坐标的位面?”
“就是像蓝星以前一样,没有过宿主,也没参与过位面交易,不知道具体位置,只是有大概方向的位面。这个位面应该是以前有传送过智慧生物过去,就被记录了下来,但是之前被传送的生物都没有发回过消息,所以就不知道确切位置……”嘤嘤越说越是心虚,语速也慢了下来。
“你是说,之前传送过去的,都没了消息,也就是说,不知是活是……”他不敢想最后那个字。
“中枢正在通过宿主绑定的终端确定小词的定位,你先别急。之前传送过去的不是宿主,所以会失联,但小词有终端,总会找到的,只是需要时间……”
“你和中枢说,找到小词后要么取消她的惩罚让她回来,要么让我过去!”楚易语气干脆的毫无商量余地。
“这个……系统里并没有先例啊……”嘤嘤也希望能让顾词直接回来,可是它也知道这个要求很难被同意。
“你们说过宿主都是位面里有一定势力和资源的,那么小词已经是个特例了不是吗?不然你们为什么会支持甚至诱导她告诉我?这也是个特例吧?既然是你们给她带来这些本不该她承受的麻烦,那也应该为了她让自己破些例才对。你们不是公平的系统吗?”
楚易坐在顾词的床沿,就在这些天每天一样的位置,可是床上空空的,被子还像他走时一样盖在床上,被窝里却已经没有了那个人。枕头上的压痕也已经回弹了,像是并没有一个人在这里躺了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