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是哪儿都不对劲。
她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就他所知,除了他和杰,清水樱在横滨根本没有什么认识的朋友,她不回来的这段时间是去哪儿了?
她说自己是在办公室里处理工作。
但五条悟有观察过,
上级派发给她的文书工作,根本没有多到需要熬到这么晚的地步。
清水樱显然是在说谎。
但是她为什么要对他说谎?
她到底有什么事在……瞒着他?
就像根鱼刺似的卡在喉咙处,拔不拔都疼,
但拔了总比不拔好。
这个疑惑一直持续到某天晚上。
春末已经过去,樱花凋零,进入昼长夜短的季节,街上的行人衣物越穿越轻薄,夏天已经到了。
洗完澡出来,五条悟才发现清水樱已经缩进了被子里,她把灯都关了,只留下了床头柜上那盏昏暗的台灯。
“这么早就睡了?”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翻身把自己蜷成了小小一团,裹着被子像个蚕宝宝,看起来像是很困倦的模样。
五条悟不想打扰到她,去了隔壁房间吹头发,等毛茸茸的头发完全干掉,回到房间时,床头柜上那盏昏黄的台灯都已经被她熄灭掉了。
房间里一片昏暗,她只占据着床上小小一块角落,他怕她会睡着睡着掉下去,于是搂住她,小心又轻巧地把她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把清水樱整个抱进了怀里。
她身上那股温暖柔软的香气一如往昔,只是抱着睡觉就让人有种满足感。担心睡着以后会不小心压住她的头发,他顺手把她披散下来的头发往一旁拨了拨。
淡金色的发丝从肩上流泻而下,她白皙柔嫩的脖颈、纤巧精致的锁骨,毫无遮挡地暴露在他眼前。
连同上面那明显又露骨的痕迹。
就像被定住了似的,他的目光聚焦在那上面,移不开视线。
他不是没有经验的纯情少年,会分不清什么是蚊子叮咬的痕迹,什么是暧昧的咬痕。
只是一眼,他就完全确定了那些痕迹意味着什么。
可是这么多天以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都没有和她睡过。
她身上这些痕迹是哪儿来的?
或者……再说明白一点——她身上这些痕迹是谁留下的?
像是被他的动静弄醒了,又或者是她本来就才刚入睡不久,清水樱有些迷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黑暗里他那双苍蓝色的,甚至是暗蓝色的眼眸。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冷静过,就连十四岁那年她被掠走的那个晚上,就连护送星浆体失败的时候他都没有如此冷静过,他听见自己一字一句地说:“你身上这些痕迹,都是谁留下的?”
他看见她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慌张,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她不躲不闪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就这一瞬间,最后的一丝侥幸也没有了,让原本只是百分之八十的怀疑立刻变成百分之百的盖棺定论。
“我本来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清水樱慢吞吞地说,她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从床上坐起来,床被从她身上滑落,天气越来越热,所以她只穿着单薄的睡裙,不仅仅是脖颈和锁骨,就连露在外面的手臂和大腿上也全是显而易见的暧昧痕迹。
心头仿佛有火在烧,但就连呼出来的气也都是冰凉的,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近乎咄咄逼人:“谁做的?”
清水樱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她只是冲他微微笑了笑:“悟,以后你还是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怀孕了。”她说,“孩子不是你的。”
不等他消化这个消息,清水樱起身下床,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份检测报告递给他:“并不是想故意瞒着你。老实说,知道这个消息我也很惊讶。虽然做了羊水穿刺,但是由于时间太短还不能马上出结论,我实在不知道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索性,今天检测报告终于出来了。”
“恭喜,你不用为此负责了。”
她的嗓音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又清浅,说出来的话,却让他有种从未认识过她的错觉。
他盯着检测报告上的那个名字看了很久,以往忽略的某些细节,好像突然在脑海里清晰了起来。
比如,他们四周那样若有若无的,旁人插不进去的氛围。
比如,他们之间隐隐约约存在的秘密。
比如,他们还在温泉山庄的时候,他曾经在她睡着后,听见过她的梦呓。虽然他很确定她喊的不是他的名字,但因为她声音太小,他也没能听出她到底在说什么。
可是现在,那个发音却突然间清晰了起来。
过了很久,他才掀起眼帘,定定地望着她:“你和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毕业旅行的时候。最开始只是个意外,不然我也不至于会因为时间太接近,而分不清谁是孩子的父亲。”清水樱温温柔柔地说,“至于之后的发展……我想你也不会有兴趣,我就不说了。”
房间里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像是山雨欲来前的低气压。
他突然冷笑了一声:“撒这种谎也太拙劣了吧?你真的以为凭你的只言片语我就会相信?”
“撒这种谎对我有什么好处呢?”清水樱心平气和地说,“这么容易被戳破的谎言,如果你不相信,现在就可以打电话问杰,或者和我一起再去检测中心做个鉴定。况且如果真的是你的孩子,我有什么必要骗你?”
“如果你还是不信的话……”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包里翻出来一张纸,“这个应该可以说明了吧?”
婚姻届。
上面写着她和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他的视线久久地凝滞在上面。
他从来没有哪个时刻,觉得他们的名字并排起来竟然如此刺眼。
虽然他并不觉得世俗的规则对他有任何约束力,但他很明白她决定和另一个人缔结婚姻的意思。
从今往后,她的人生将彻底和他再无联系。
一个是他的挚友,一个是他最喜欢的女孩子。
这是他无法容忍的双重背叛。
“和好”以来,她的种种反常行为,终于有了解释。
“你早就想过今天要和我摊牌了。”
“是。”
“你知不知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说。
“知道。”
“你早就知道自己怀孕的事了。”
“没错。”
“那为什么还要假意和我和好?”他怒极反笑,“你故意玩我呢?”
她轻轻笑了起来。
“你说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自尊心严重受打击,丧到极点的屑猫猫~
下一章进入高潮剧情~
之后会从杰哥视角揭露一个大秘密!
第32章
【那你为什么要假意和我和好?你故意玩我呢?】
【你说对了。】
五条悟以往总以为,
像清水樱这么柔弱到甚至软弱,从来都顺从他从来不拒绝他的女生,是根本说不出伤人的话的。
但事实证明,
只要有心,没有谁说不出伤人的话。
不愧是曾经和他同床共枕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孩子,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可真是太了解他了,
完全知道做什么样的事说什么样的话,
能最大限度地激怒他。
但其实,比起愤怒,
他更多的是心冷。
就像烈焰一样,燃烧时温度灼热,燃尽后就只剩下灰烬。
从小保护她的人是他,救了她性命的人是他,
承受傀儡契所有副作用的人也是他,为了她他几乎献出了自己的整个人生,可是现在——
“樱。”他说,“有的时候,你真的会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清水樱也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她不明白,单方面退婚的人是他,
强行要求她修改自己入职意向的人是他,
说自己不想负责的人也是他,这么多年来,难道不是她一直苦苦追寻他的身影而他连回头都吝惜吗?
有孩子不是她一个人的责任,但现在无论选择打掉还是生下来,
承担后果的人不都只是她吗?
为什么要摆出一副她亏欠了他很多的样子?为什么要做出一副被她伤透了的样子?
他让她难堪的时候还少吗?他让她受委屈的时候还少吗?她到底有多少次,被他折辱过、漠视过、冷淡过、践踏过……为什么他现在还能摆出一副他才是受害者的态度?
他既不愿意负责,又不愿意放手,
那他想让她怎么办?
他想让她怎么办?!
“悟,我一直没有问过你……这么多年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宠物吗?还是你的附属品?凭什么你总是觉得你做任何过分的举动我都不会生气,凭什么你总是觉得我就算决意离开你招招手我就还是会回到你身边?就因为我喜欢你吗?可是,既然你也知道我喜欢你、既然你也知道——我真的不明白我到底是哪里亏欠你,是哪里对不起你……”她视线模糊,就连呼出的气音都在颤抖,“让你这么多年来一直都这样对待我!”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得,只能听水滴落的声音。
“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心里对我有这么多的……委屈和不满。”
他低着头,轻轻吐出一口气。
下一秒,她被强行拉进他怀里,他轻松地抱起她放在了床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压在她散落的淡金色长发旁,睡裙被掀开,清水樱惊慌失措地望着他:“你、你疯了吗,我还怀着孩子——”
“那又怎样?无所谓吧?反正也不是我的孩子我为什么要在意?”他低声笑了起来,眼里却全是疯狂之色,“不过有句话你说得对,我是疯了,因为你我才会疯成这样,你的确欠了我,而且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
夏季的横滨,天气越来越热,即使只穿一件单薄的长裙也会觉得难熬。
近来不知道为什么,她身上的困倦和疲惫感越发严重,清水樱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表示大人和孩子都没出什么问题,只是处在孕期,难免会有些身体上的不适。
【可能是苦夏吧。】
她想。
今年的夏天热得也太早了,就像是被什么追赶着一样,唯恐剩下的时光不多,所以要在最后的期限来临前赶着把盛夏过完。
随着时间的流逝,清水樱的身体逐渐不太方便行动,好在原本拜托她帮忙的前辈已经回来了,她不需要再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守在横滨分部做辅助监督的工作,可以安心休养一段时间。
天气晴朗的午后,清水樱坐在咖啡馆的窗边看书,书页暴露在日照下,时间一长,她就会觉得眼睛有些难受,需要看看窗外的大海放松一下。
海鸟上下盘旋,偶尔能看见远航的船扬起白帆,蓝色的大海一望无际,仿佛能一直延伸到天空的尽头。
这种过于纯粹的苍蓝色很像是某个人的眼眸,让她一时间有些恍惚。
距离她和五条悟的那场争执,已经过去整整三个月了。
听说他第二天就和夏油杰打了一架,咒术界在横滨分部的总部建筑直接塌了一半。
清水樱没有在现场,所以也没有亲眼看见那个场景,只是后来听人说两人好像都挂了彩。
夏油杰被五条悟迁怒的事让她感到很内疚,说到底这是五条悟和她的事,夏油杰是被牵扯进来被误伤的那个人。
但是他却让她不必为此感到愧疚,毕竟——
“提出这个方法的人是我,樱只是接受了我的建议。”
他温和地说。
自那以后,她没有再见过五条悟。
无论如何,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她知道五条悟是有多骄傲的一个人,在他看来,她这样对他,还和他最好的朋友在一起,所以不管怎样他都不可能再和她纠缠下去。
这样就很好。
这样就是她想要的结局。
大概是注视大海的时间太久,阳光照射过来,她隐约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阴云逐渐布满天空,阳光也已经消失了,是要下暴雨的征兆,她坐在冷清的咖啡馆里,突然觉得有点累。
可是她不想离开,清水樱合上书,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靠在玻璃窗睡着了。
窗外的雨被风吹斜,打在透明的窗户上,雨水落下的声音滴滴答答的。
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咖啡馆的对街,隔着不到一个红绿灯的距离,站着两个身影修长高挑的青年。
其中一人没有撑伞,他拉下盖在头上的帽子,雨水想要氤氲他柔软的雪色短发,却始终无法靠近他分毫,只能不甘心地掉落在地上,和污水融为一体。
他们已经在原地沉默地站了很久,像是在比谁会忍不住先开口似的。
“我以为你不会来见我。”
最终还是夏油杰先开口。
“一开始我也这样以为。”五条悟说,“但是事情的发展出了意外,我没有时间了。”
长久以来,一直困扰着五条悟的一个问题,是他死以后清水樱该怎么办。她有着能引来多方觊觎的特殊体质,他无法保证她在自己死后能不被咒术姐当成生育工具,无法保证她能自由健康地活下去。
就算他杀掉咒术界所有高层也是无济于事,只要腐朽的制度无法改变,即使换了一批新的高层上位,他们还是会觊觎清水樱。
除非……彻底改变他们的想法。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一样东西。
一个……能从人心深处,蛊惑对方,改变人想法的东西。
【傀儡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