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壶深陷这种可怕的诱惑,无法自拔。
漏壶答应了,他念念不舍地待在这间屋内。
呼吸着这里与母亲一样的空气。
感受着与母亲没有二般的温度。
体会着这种无法言喻的热爱之情。
“要在什么时候解决呢?”
他干巴巴地问话。
樱子却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不着急,现在我们家住几天吧。”
“住几天?”
“是呀。”
樱子有些意味深长。
羂索不知道她能感受情绪。
而诅咒更是由一团负面情绪——肮脏,罪恶,恐惧,可怕——如此这般的负面情绪包裹而成的。
所以——
对于樱子而言。
在她的视网膜内,这些诅咒简直比人类还要亮很多。
她细细观察了下隔壁的邻居,发现对方从早到晚都派出一个肮脏的生物跟踪着他。
她细感受到了这样的小诅咒是如何每天都趴在窗户上,脸颊贴在厚厚的玻璃上,是如何垂涎欲滴地看着自己。
她明白这一切。
不可言,不可语。
平日里,她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等我样子同邻居说话。
隔壁的太太都说,他们的感情越发的好。
樱子呀,这个将所有人都骗了的美丽女子听到隔壁太太的传言后,也只是捂嘴轻笑。
“因为,我的眼睛看不见,邻居真的帮了我很多呢。”
——但是,自始至终。
——樱子都不知道邻居的姓名。
不是故意,也不是有意。
而是真正的,没有把这样的人放在心里。
“要去买菜吗,伏黑太太?”
樱子应下了。
她们经常一同出没在菜市场,买菜做饭。
樱子知道对方记录下了她每天买的蔬菜,樱子知道这一切。
但是没有关系。
樱子并不在意。
“那么明天见,伏黑夫人。”
她们道别了。
樱子回家了,打开门,看到屋内并没有出现甚尔的迹象。
她这才松了口气。
不可以。
不可以让甚尔知道这一切。
樱子知道甚尔完全看不见诅咒,但是,但是甚尔是可以感受到诅咒的。
这样不行。
不能让甚尔生活在负面情绪中。
(还好甚尔没有哭着跑回来说不要去幼儿园。)
对于目前。
樱子无比满意。
她跟往常一样温柔地对待甚尔。
她让诅咒们躲在了隔壁的书房里——天知道这个书房根本不会有人用。
她温柔地,耐心地一点一点抚摸着这个完全不知道长相的诅咒。
然后。
“拜托你了,漏壶。”樱子无比温柔,无比平静,“先把隔壁的房子烧了吧。”
“然后,火势蔓延开吧。”
漏壶答应了这个无法被理解的要求。
——其实可以直接派自己去杀了对方的。
——为什么不这么做?
——直接干掉那个混蛋,不是更好吗?
漏壶无法理解,但是这是樱子的决定。
他无从干预呀。
他答应了樱子的所言。
熊熊烈火燃烧起了整个房子。
火势极为猛烈,在消防车来到之前就蔓延到了隔壁两三家房子。
配合着那宛如黄昏时刻的红晕,这一幕在樱子眼前简直美得不可方物。
她伸出了双手。
那双手在黑暗中无比的妖娆。
她拥抱了火焰。
拥抱了黑暗。
*
“请放心,您的……令堂并无大碍。”
本来的舌头里打成了结,他磕磕绊绊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医生安抚着这个看似凶狠的少年,“小孩子还是先回去休息吧,你已经一个晚上都没睡觉了。”
“被你母亲知道,肯定也会担心的。”
伏黑甚尔没有说话。
他的喉咙干涩到根本说不出来一句话。
他茫然的看向这个世界。
这个窗户。
他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他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缓释自己这个有能力者却无法保护母亲的存在。
“在所有伤亡之中,您的母亲受伤最轻,只需要住半个月的医院就可以完全康复了。”
“隔壁那个……可是连脑子都烧没了呀。”
医生唏嘘地感叹着一切。
“是吗……”
伏黑甚尔觉得,自己的出生恐怕真的……会给家人带来不幸。
母亲死了。
老婆死了。
自己的孩子估计也会步入这样的命运。
“啊……”
“病人动了!”
医生赶紧将伏黑甚尔推出了病房大门。
“准备手术!”
伏黑甚尔讨厌医院。
他无比厌恶着医院。
可是现在,他趴在门口死命着听着屋内的动静。
(不要有事……)
*
三个月后。
“不想去幼儿园的话,甚尔可以不去哦。”
樱子改了口风,露出了绝赞的笑容。
“我已经三个月没去了。”
“什么?甚尔真是太不听话了!”
“……呀嘞呀嘞……”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恩……那我们去旅游吧。”
“旅游?”
“恩,旅游。”
“去冬木市旅游吧,甚尔。”
然而这个时候。
他们的房门被敲开了。
“您好,伏黑小姐。”
来者露出了一个微笑,伸出了礼仪之手。
“——以及,这一届的星浆体人选。”
*
来讲一个比较悠长的故事吧。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和尚名叫源信,他死后成为了狱门疆。
这个和尚,有一个朋友。
其名为「天元」
“这真是太悲惨了。”
天元拒绝了这样的命运。
“我不想死后变成这样的生命体。”
这是何等的悲惨呀。
和尚在死前是个德高望重的僧人,死后却变成了众人趋之若鹜的宝贝。
能够封印强大妖怪的宝贝呀。
“我死后也会这样吗?”
天元拒绝了这样的命运。
但是——
【他的死线已经被切断了。】
被两仪家族的人切断了。
原本而言,他应该死去的。
这是因果规律。
被切除了死线的人应当死去。
但是名为天元的这个和尚,他没有失去。
同时。
他也失去了死亡的权利。
他一天天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变得衰老,但他没有办法。
他一天天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衰老到无法行走,但他们没有办法。
他呀,最后时刻,可怜兮兮地躺在了地面上。
无法死亡。
这是馈赠同样也是枷锁。
漫长的生命周期让他的身体发生了变异。
他的身体衰老,他的细胞开始变成了一团团的东西。
——如果硬要说的话,他细胞两边的端粒会处于一种永远无法抵达的岁月。
这个时候。
她看见了樱子和她的孩子两面宿傩。
(这个世界上竟然还会有四只眼睛的生物。)
于是他进化了。
积蓄了不知多少年的能量同时迸发在这一时刻。
他从两只眼睛进化到了四只眼睛。
他看到了更多的生物。
他看见了那个死胎。
皮肤皱皱的,干巴巴地,可怜兮兮地。
于是他记住了这一切。
他的皮肤变成了石头一样的模样,他的鼻子逐渐消失了,他失去了耳朵,失去了头发。
——直到最后;
他的头宛如一块石头。
他的头宛如一块方方正正的长方体。
他的牙齿像是用石膏做的。
——他完全不像是个人类了。
他在湖水上面看到了此时此刻宛如外星人的自己。
他感到了恐慌。
他感到了害怕。
这个家伙,这个名为天元的家伙无比惊慌失措,无比害怕着这一切。
【我是个人呀。】
【我是人类呀!】
他不想要进化了,他不想要变成非人类的生物了。
然而就是这个时候。
他看见了羂索换脑的一幕。
名为羂索的诅咒师,掰开了别人的脑壳,将里面的脑子取了出来,换上了自己的脑子。
于是他新生了。
这一幕给天元打开了新的思路。
他看到了樱子。
【真是美丽。】
【我也想要有这样的身体。】
但是,樱子死了。
死的无影无踪。
没关系。
天元告诉自己,还会有机会的,还会得到更好的美人。
请记住。
那个时代,那个天元时代是人鬼共存的时代。
于是呀……
杀人也是常见的。
他学了羂索的所作所为。
只不过方式不同罢了。
他同化了人类。
获得了新鲜的肉.体。
他能够行走,唱歌,跳舞。
这是奇迹。
于是天元更加喜爱这种每五百年一次的更换肉.体。
而现在。
他在千百年之前看到的那个少女,转世重生了。
*
“你特么的放屁!”
曾经杀死过一名星浆体人员的伏黑甚尔气到快要爆炸。
他根本无法想象樱子死亡的情景。
“从哪来的滚哪去!”
他的脾气变得异常暴躁。
“谁他妈要掺和你们咒术师的事情!”
“如果伏黑小姐不愿意的话,恐怕会伏尸百万呢。”
来者没有动怒,没有生气,只是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这让他们无法看清对方的微表情。
“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樱子露出了微笑,噗嗤一下的用长长的袖子拂面,“请回吧,我是不会答应的。”
“真是可惜。”
“会死很多人的,这样伏黑小姐也不同意吗?”
“如果被很多人知道是你不愿意牺牲自己才招致死亡的话——会被怨恨一辈子的。”
樱子没有说话,做了个请回的动作。
来者微微叹气。
“真是可惜了,如果说日后樱子小姐有了别的想法,请同我联系。”
他递上了联系方式。
“是用盲文刻上去的,请不用担心。”
“以及,我们会给予非常丰厚的报酬,您的孩子也会一辈子衣食无忧。”
樱子接过了名片,依旧摆出了请回的动作。
“真是可惜。”
来者走了。
伏黑甚尔他跑了过来,睁着大大的眼睛,带着埋怨。
“为什么要接过……”
“不接上的话恐怕也会千方百计的送过来吧。”
樱子露出了柔和的神态。
“总之,新家住的还满意吗?”
因为大火完全烧毁了原来的房子,所以他们搬了家。
(伏黑家这么有钱的吗?)
伏黑甚尔终于注意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但他露出了可爱兮兮的笑脸——即使他知道母亲并不能看见。
“很舒服。”
“那就好。”
(母亲是,哪里来的钱?)
伏黑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
伏黑樱子虽然没有被赶出家门,但是也离这一步不远了。
那么……
(樱子到底是哪来的钱?)
一想到这,伏黑甚尔只感觉无比的毛骨悚然。
他想了很久,最终还是迈着小短腿去问了樱子。
“我们有多少钱。”
樱子很认真的给予了回应:“包养一个甚尔是没问题的。”
伏黑甚尔突然脸颊爆红,呜呜咽咽的眼神飘忽不定。
“……这样呀。”
“是哦。”
“硬要说的话……甚尔估计不能学呢。”
——等一下为什么不能学?
他小心翼翼地拐弯抹角问道,“因为我们本质上的区别吗?”
没想到樱子双眼放光,“甚尔好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