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院子里,厨房烟囱里面的黑烟升得老高,白冰冰刚进门一眼看到坐在院子里搓草绳的白树生和两个修农具的哥哥。
姚水仙撅着个屁股蹲在墙角下洗碗,见她回来了,脸直道道的黑下去,“你干啥去了?大中午的不回家做饭到处鬼混,不知道我和你爸他们干活辛苦?回来连个锅都没烧,早上一家人吃饭的碗也给老娘摆桌上,你懒的去死啊你?”
姚水仙骂得有多凶,白冰冰心里对她的母女情就跌的有多快。
她吸了口气,面上平平静静回她,“早上我吃完饭就去队里上工,最后一个走的是白清清吧?她把碗丢那里我能管她?还有,我也干了一上午的活计,在为这个家里挣工分,妈你怎么说的好像我一天天都在吃白食偷懒一样?我手脚利落那么多嫂子都在夸,夸我像你年轻那会儿。”
“妈你成天骂我,大家听上去还以为你在骂你自己呢。”
姚水仙呆在原地,脸上生出来的怒气变得僵硬,僵成一团不可思议的神情,铺在她又黑又黄皱纹深深的一张脸上。
她、她这大女儿吃仙药了?还是换了一颗芯子?嘴皮子溜得飞起一叠叠的堵她。
瞧见姚水仙眼底的惊怪,白冰冰直接从她身边走过,“妈你没啥事,我先去帮嫂子做饭了。”
等白冰冰进去厨房,姚水仙才摆着一双洗碗沾脏水的手,跑白树生跟前骂道:“你看看她现在成啥样了,以前哪里敢和我顶嘴,我只要说一句她就老老实实地蹲下来洗碗了,老头子你说她——”
“想说啥呢?冰冰这样不好吗,难道还要像以前闷葫芦一个?”白树生嫌姚水仙小题大做,一点屁事就爱拿出来啰嗦。
“去去,一手的脏水别甩我身上。”
“饭好了,吃饭了。”
这年头不像十几年前那会儿满山里扒树皮挖野菜,时不时闹饥荒吃不饱。
他们永泉公社每个大队都给各家各户分了自留地,有些人家还偷偷养了鸡鸭鹅,加上生产队这几年大丰收粮产高,队里每户人家都能吃饱。
白家几个男人每天都要下地干活,吃的上面不能太白水清汤,不然下地干活不顶力,到年底算工分还比不上别人家。
白冰冰喊了一嗓子,端着蒸的黄灿灿的包谷大米饭摆桌子上,身后两个嫂子把去年底生产队宰猪分下来晒干的猪肉腊片和挖了猪油搁里面炒的青椒豆角、蒸南瓜,还有早上剩下的馍馍一并端了出来。
在院门口耍的白强白壮俩兄弟闻到饭香嘻嘻哈哈就要去摸碗,被王丽娜作势要打,挥手赶下去洗手。
时候不早了下午还有活要干,一家人赶紧坐下来吃饭。
白冰冰刚舀了一勺子南瓜到碗里,姚水仙忽然道:“哎呦清清呢?吃饭的点她咋还不回来,肚子不饿得慌这傻孩子。”
说起白清清,王丽娜和赵小曼心里就忍不住的有些不痛快。
今天上午王丽娜两人和白清清分到一块集体田,这小姑子下来不到十几分钟,见路口来了两个男知青,那俩男知青跟她喊一声,白清清丢下镰刀就跑了。人来人往的没个避讳,就站那路口老树下聊天,一向捧着她的王丽娜看了都不由摇头。
要平常在家里做嫂子的让让小姑子还没觉得有啥,但是上午生产队的集体田里还有队上的村民啊。赵有良按人头数算好分下来的集体任务,白清清跑了,那她名下的活谁干?她不干,也没人干那上午的任务就做不完,还要扣她们工分。
眼见不早了,王丽娜和赵小曼左等右等不见白清清回来,最后在村民们脸色逐渐难看下,黑着脸把白清清的活干了。
谁知拖着酸乏的腰腿回到家里厨房冰冰冷冷一点热气都没有,平日里早就把饭做好的大姑子也不见人影。还是她们做饭做到一半的时候才回家。
这一个两个的,大姑子啥不学,去学小姑子躲懒了。
所以等姚水仙问起白清清,不但平时有些怵她的老二媳妇不接话,最会捧人脸面的老大媳妇这会儿也不说话了。
半响,姚水仙一双眼睛从两个儿媳妇脸上划过,习惯性地落到正扒饭的白冰冰身上,“吃吃吃,你妹妹呢?她没回来你都不去找找啊?碗放下去村口找一找,说不定又是被赵家寡妇子磨那儿,拉着你妹不让走。”
姚水仙会怪到她身上来全在白冰冰意料之中。
她扒饭的动作停下,咽下嘴里的饭菜,这才看向姚水仙,神情平淡道:“妈,白清清她腿又不是长我身上,我去哪里找她啊?”
说着,抬头去看王丽娜,“对了大嫂,早上你们不是一起割稻子吗,我妹呢,咋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姚水仙本来又要对她发火,听到白冰冰后面这句,扭头去看王丽娜,正要骂一句怎么当人嫂子的,院门口白清清脚步轻快,满脸红晕甩着两根辫子回来了。
“呀,吃饭呢,都不等等我。”
一桌子人,现在是连白强白壮两个最能闹腾的听到白清清声音,都没回头看她一眼。两兄弟此刻眼睛就黏在那碟腊肉片上。
只有姚水仙一个,脸上换上笑,叫白清清赶紧坐下吃饭,母女两个亲亲热热的全演了个瞎,桌上没一个人看。
**
公社上下热火朝天的大丰收农忙季节直到两个月后才结束。
早上起了个大早,白冰冰见队里事情忙的差不多,能有时间闲下来了,于是想着把早前收在床底下的那袋课本拿出来晒一晒。
她要开始准备复习明年的高考。
“姐,我出去一下,这屋里换下来的衣服你记得给我洗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