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千摇摇头,苦笑道:“你也知道我不通音律,哪是会唱戏的料子。那阿南可要和我一起去听戏?”
南竹笑,“小千邀请我一起听戏,我哪能拒绝。就我两人?”
慕千点点头,小跑上前抓住阿啾的袖子,“阿啾,我去梨花院了。”
“嗯。”阿啾答应了一声。袖口方是一松,他又忽然转过身抓住了慕千的胳膊,瞅了一眼南竹,词严厉色:“早去早回,不许饮酒。”
慕千轻车熟路的从后门穿过后院,又从梨花院的侧门,绕进到了后台。
瞧见那头梳妆的阿若,慕千一边晃着扫帚假意扫地,一边是张望确定阿希没在这里后,就飘到了阿若身旁,低声问:“阿若,我同你问个问题?”
阿若正对镜描眉,“你问。”
“你可认识乐馆的胡大大?”
“胡大大?”阿若疑惑转过头,“你说的是哪家乐馆哪个胡大大?”
“……”还会有很多姓胡的大大?
阿若抛来的问题反倒是问倒慕千了,她只听离鸢说过胡卿卿是哪个乐馆里弹琵琶的,哪知道她那个乐馆叫什么。
“就是那个叫做胡卿卿的……”
“哦!卿卿姐吧,她是咱对面巷子乐馆的。以前常来咱们这寻阿鸢姐的,许是都忙起来了,现在都不来了。你说起她做什么?可是要寻她听曲?”
“是啊是啊!”慕千点头憨笑。
“那今天你可来巧了。你瞧那人。”阿若伸长脖子抬手一指。
顺着她指向看去,慕千看见一名高高瘦瘦的男子,他靠在墙边,正仔细端详着手里一本蓝皮书。
“那人是他们乐馆馆主。同我们班长是老乡,今天安排了在咱们这唱《桃花扇》,班子里的人都可期待了。”
“那离鸢姐……”是不是也在这。慕千想着,目光已是看向初见离鸢时,她走出来的那扇门。
“阿鸢姐还在二楼茶间小憩,稍后忙完了可想要去看看?”
“不了,咱不能打扰人家休息呀。况且今天我还有个朋友随我一块来的,他善音律喜乐,所以就带他来听戏。”
阿若捏红纸抿了一口唇,问:“那咋不见你那位朋友?”
慕千抓了抓头,“我这不干活呢嘛,就他在外边等我呢。”
第18章 十八。
今日气候宜人。
一眼望去,房屋高低层次不齐,户户人口房前皆是挂着两盏红色的灯笼。桥下河溪竹排划过,留下一道道波澜。街道上人来人往,小贩各自嚷嚷着,试图吸引路人的注意。
一位俊俏的少年郎身着竹青色长衫,青丝随意的扎起披在肩前,手间玩弄转动着青色的竹笛,颇有些无聊的在街边行走。许是他一双眼睛含笑,笑得柔情蜜意,周边路过的少女都不禁掩面,即使发现他有着瞳眼异色也不禁颌首低眉地瞧上一眼。而这少年郎并不是别人,正是南竹。
他本和慕千约好在梨花院门口等候,但是瞧着街上行人来往,耳边吆喝不断,心下便想四处走走,还能打听打听附近有没有什么口碑不错的酒铺。他瞧见一处摊子上的摆着几支簪子好看,几步上前拿起一支金身锻造的茶花簪子,“小老板,你这簪子做的不错,需多少文?”
那小贩眯着眼抬头瞧了一眼他,“二两。公子可是送心上人?那公子你眼光真不错,这是特请名师打造的金茶花簪子,意蕴富贵、真情。公子定能与心上人长长久久。”
“长长久久吗。”南竹听闻不禁蹙眉苦笑,“小老板你可知道这金茶花的花意是什么?”
“这……公子说笑了,咱们做小生意的,不认识几个字,哪懂这些文人雅致,而且也没听过有金色的茶花。咱只知道这一根簪子陪着人一辈子,不就是白头到老,长长久久的。”小贩憨憨地抓了抓后脑。
“没听过不代表没有,金茶花古老稀有并非人人都见过,而白头到老长长久久的话,却是人人都这般说,反倒觉得子虚乌有。这不过就是一个寻常物件而已,就算再耐磨耐坏,能算什么长长久久。倘若自己心上人对自己无感,东西送出去了,又能有何用。”
小贩哑口无言,思量了许久,都没敢接下话。
“公子所言,并无道理,只是这送礼,无论是送什么,不就是图个心安理得吗?”一女子上前来,接下南竹的话。
闻声,南竹转头看向那名女子,她头顶梳着云髻,发上插着做工精巧的珠花步摇,鹅黄色的缎子制成对襟长裙拖拽至脚踝处,浅粉色的薄烟纱制披帛环身旋绕于手臂间,抱着琵琶的手腕上隐隐可见戴着一灰青灰青的跳脱。
“姑娘的意思,在下心中尚有些疑惑,可否能解答?”
女子似并不急着解答南竹的疑问,只是伸手拿起另外一支造型普通的簪子,插在自己发上,同发上精致的翠翘玉琅相比起来,明显逊色多了。但她似乎并不介意,从腰际掏出一碎银递给了那小贩后,才缓缓说:“公子的疑惑,小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心里觉得除了亲友之间送礼增情,一人心怀爱慕,以物抒情的方式,也是个着实能令人心安的法子。”
“姑娘这话,在下懂了。”
南竹抬手用自己手里的那金茶花簪子换去女子发上那普簪,他举着那支普通的簪子放至唇边,笑靥温柔,如那冬日开春的阳光,化解一方冰雪,又似夏季河畔吹来的一缕凉风,足以拂动一人心,“比如这普簪,以姑娘之质,当以这金茶花相配。”
那女子面上一红,只是同南竹对视一眼便不禁低下头,唇角带着笑不知是为什么。
远远跑来一名小丫头,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至那女子身侧,“小……小姐!你怎么…又跑这来了!…我们快走吧,误了时辰馆长…会生气的!”
“你怎么老是急匆匆的。”女子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块巾帕就要给小丫头擦擦。只是不等那帕子碰到那丫头,丫头便一副惊吓的样躲开,摆手说不可。
“姑娘既然有急事,就赶快去吧。”南竹说。
小丫头抬头看了南竹一眼便躲开了视线,低头手下小动作扯了扯女子的衣袖。女子无奈得撇开小丫头的手,朝着南竹笑了笑,说了一声抱歉,两人就走了。
“公子,那金茶花的簪子……”小贩终于插上句话。
南竹挑眉,“那姑娘给你的钱不够?”
“不不不,够了够了。只是公子怎把给心上人的簪子让给了别人……”
“我说了,那只不过就是个寻常物而已。”南竹将手里的普簪放回去,转手拿起一白玉雕茶花,掏钱往回走了几步,又折回来,笑问:“不知小老板可知道,这附近哪家酒铺的酒最好?”
…
青衣少年拢着袖子站在梨花院大门左侧,头顶上插着的漂亮羽毛迎着来往进门的客人。慕千眺望着远方,听着从里传来铿锵圆滑的拨弦声,她有些心急得跺了跺脚,心想着南竹是跑哪去了,抬眼便瞧见远远走来的一抹竹青色,她急忙是迎上去,一把抓住对方的手,拉着他往里走,“阿南你跑哪去了?快快快!戏都开始了,我同于恒大叔说好了,破例听个免费戏,而且听说今天唱的是《桃花扇》。”
“小千,等等。”南竹拉住她。
“嗯?”慕千只觉得发上一紧,下意识抬手摸向头,指尖触觉微凉,她拔下一看,竟是一支白茶花发簪,“阿南,这个簪子是你买的吗?这花可真好看。”
“我送你的见面礼。这簪子上雕琢的是白茶花,花意是谦虚,纯洁和无邪,很适合你。”
“送我的?可是,我们也不是初见了呀。”
南竹苦笑,“我今日听人说,好友之间许久未见,再见也会送一份礼。”
“噢!那我也送你个东西吧,礼尚往来嘛!阿南来,伸手。”
南竹一脸疑惑得伸出手,却见她稍微有些野蛮地将簪子往怀里一塞,不禁有些无奈。
慕千的指尖往空气中一捏一扯,竟是拉来一尾萤萤红线,见她将红线往他手里绕了几圈,南竹心里正以为她是要送自己一条红线,却没想她抓着红线两头轻轻一扯,红线活活穿过了手腕,成了一条编织好的转运结手绳。
“这是什么?”南竹耐心的等她给自己系好红绳。
“是缘结,你这个结体旋转相连,意指转运和步步高升。月老赠我一节线缘时曾说过,红线牵的是不仅仅后姻缘,更是牵绊人与人之间缘份的媒介。于是我便引缘为媒介编织一些小物件,一来这红绳好看,二来日后我要去寻你,也能顺着这红绳找到你。”
“听你这般一说,我怎觉得这绳子像是个套,日后我若再悄悄跟着你,岂不是很快就会被你察觉了。”南竹听了这东西的来历后,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
“嘿嘿嘿。”慕千几分狡猾的笑了几声,“我们快进去听戏,于恒大叔位置都留好了呢。”虽然是站票。
说完就是拉着南竹进了梨花院大门挤拉着人,走到了一位大叔跟前。
那大叔穿着烟灰色的衣袍,双手环胸,肩上披着外衫。也许是长期外出奔波,皮肤早已不白了,而是呈现着健康的小麦色。他头发用布带束起,凌乱又随意,脸上还余有些胡渣渣,不过是刚满二七,却硬是折腾成了三十有余的样子。
对方瞧见慕千带着人过来,于恒转头冲她一笑,龇牙道:“嘿!小千,你可来慢了,戏都唱一半多了。这就是你的朋友吗,长得够俊俏,有我年轻时的风采!”
慕千说:“班长说笑了,阿南哪有班长年轻时候的一半帅气,瞧瞧大班长您现在的身姿英气逼人,就知道班长您年轻时候多俊气,我可听大家说班长年轻的时候英姿飒爽,意气风发,迷倒一片姑娘。”
“呵,我怎不知这梨花院班子还有谁夸我年轻时候多意气风发,你这小嘴说起话来可是越来越马屁精了。之前听你说你和你朋友是青梅竹马?你瞧台上这阿鸢和卿卿,两人也打小就认识,无话不说,今日相见却谁也没和谁说话。回头有机会你可得帮我开导开导这两人。”
“嘿嘿嘿……”闻言的慕千只是干笑几声,并未作答。
而于恒也没期望慕千能说出了所以然,听了这般笑,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便又是全神贯注得看着戏台上的表演。
南竹从进门便留意到了舞台上那个面庞略熟悉的女子,可不正是街上与自己议论那人,她现手执琵琶,五指灵活飘动,目光抬起的瞬间似乎也是注意到了南竹,诧异一闪已过,留下更多的便是眼缘之人再遇的微笑。
此刻戏台上的离鸢画着戏子妆,舞着袖子与对手唱词,咿咿呀呀台词慕千听不懂,但盲猜应该什么你侬我侬的情意表白,一副心思都在专心致志的听词辨情感,而身侧的南竹心思早已不在戏曲上,随着阵阵拨弦声回忆到了以前。
在南竹的印象里,慕千并不是第一次带南竹听戏。因为他喜乐通音律,以前慕千随阿啾住在竹林的那段时间,就曾带着他偷偷去戏馆里听戏,且没有一次是花钱买了座位的。有时候是靠着人潮挤进去充当熟客,有时候是挤角落听墙角,更有时候是偷偷现在墙外偷听,为的就是让南竹给她说你说戏里头唱的是什么。
而其实慕千并不知道,南竹是不爱听戏的,他善音律喜乐,大概是因为他出生在幽静的竹林里,向往人间的喧闹繁华;又许可能是因为,他本就是一节竹子,莫名对音乐无师自通。
想起以前,南竹心里就觉得那时候真好,现在也挺好。
震耳欲聋的鼓掌声啪啪啪传来,拍回了南竹的思绪。一场《桃花扇》结束了。南竹正想着该走时,却发觉慕千跟在于恒的屁股后面,手里拿着个缝着补丁的小口袋,带她朝着自己走来,龇牙咧嘴的样子像极了烂漫的山花。
慕千手里甩着钱袋正欲同南竹说话。一名丫头小跑而来,挡在两人中间,对南竹道:“这位公子,我家小姐托我前来请公子到后院小坐。”
第19章 十九。
前来搭话的丫头,慕千见过。
她是之前和胡卿卿一块,在万神庙门口时见过一面的小文。南竹也认识这个小丫头,她是今日催促胡卿卿赶路的姑娘。
“不知你家小姐寻我有何事?”南竹问。
“这个小姐没有说,小文不敢随意揣摩主子心思,公子还是随小文一同去见小姐吧。”
南竹还欲说些什么,一侧的慕千却是扯了扯他的袖子,凑到他耳边说:“阿南,要不你就去见见。”
慕千的话方是说完,南竹对慕千十分希望自己去见胡卿卿的这件事感到疑惑,似乎是有些明白了她的心思却又好像不明白,“抱歉,还请姑娘转告你家小姐,在下同友人尚还有约,不便见她。若是为了簪子一事……”
“公子误会了。”
南竹话未说完,便是被人打断话。来人正是那怀抱着琵琶的胡卿卿,“公子误会了。今天偶然与公子相遇,卿卿发现公子手中把玩着一支竹笛,便觉得公子也应当是善乐理之人,想同公子议论。”
“在下不懂音律,这竹笛乃是故人所赠,留着不过是为了一个念想,若因这笛子让姑娘误会了,在下先给姑娘赔不是了。”
闻言,胡卿卿明显有些失望,“无妨,是卿卿……自作多情了。小文,我们回去吧。”说罢,胡卿卿抱着琵琶和小文走了。
听着两人的对话,慕千心下一时犯嘀咕。脑袋瓜子抛开两人是怎么认识的问题,便是将一堆为什么拒绝了,一起喝个茶也不错呀的话奔出口。
“小千。”南竹苦笑着打住她涛涛不绝的疑惑,唤了一声她名字。
“?”慕千抬头迎上南竹牵强的笑脸。
“我方才在街上打听到一家不错的酒铺,我们过去尝尝吧。”南竹拉着慕千离开,往街上一家酒馆去。
——
“阿啾,你也等小千砸吗?”黑仔坐在后门的门墩上,回头看了身后的阿啾一眼。
阿啾只是靠着门不说话,自然是在等慕千回家的,眼看着就要过晌午了,依旧是不见慕千和南竹回来的身影。按照平日的时间,这会时间早该回来了。
“小千砸会不会是跑去喝酒了,真是的,也不带上我,好歹我也在这镇上待有百年,要说哪家铺子的酒好吃谁还有我懂……”黑仔说完顿觉背后一阵寒意,僵直着身子又是急忙改口,“说起来,之前听小千说还接了一周一次的茶馆打扫,会不会正好今天去呀……”说完后,黑仔倍感一阵尴尬,心里只盼望慕千能赶紧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