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堇说了一堆话回头来,慕千却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埋头塞了一嘴吃食的抬起头看了一眼,便同对面一直瞪着自己的老太虚对上了眼,咽喉的动作一时梗咽,全是噎在了喉咙里。
瞧着她敲打胸口憋红了脸的样子,身旁的织堇急忙是拿来手边一杯果饮递给她。
咕噜咕噜,只见她喉咙上下滑动,便是将果饮一饮而尽,最后还很是豪爽满足得打了一个饱嗝。问:“你刚说什么?”
织堇抽了抽嘴角,看见远处身形款款的少司命眼睛一亮,同慕千说了一声要过去打招呼议论稍后的祭拜事宜,便是匆匆奔着少司命的方向去了。
那头吃着葡萄的丹羽仙子瞧着慕千身旁没人了,啧啧啧了几声挤上前,朝着她挤眉弄眼,“泠乐灵君,您方才那牛饮方式可不行,我跟您说呀,您喝的这可是琼浆果酒,得慢慢品尝才有滋味。”她说着,抬手拿起一个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一副享受的模样说教,“瞧着没,这样喝才正解,现在这生活啊就需要仪式感……喂!人家和你说话呢!”丹羽仙子瞧着那头又是抓了一手吃的还不忘塞满嘴的慕千,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
“噫~灵君心喜得是裹腹饱足感,哪懂得汝等这般仪式。”牵离仙子挑眉凑上前,一手端着装有琼浆的酒杯,瞟了一眼慕千,掐着文绉绉字眼遣词造句道:“咳咳,本仙听闻他仙说泠乐灵君的坐宠跑了,灵君可别为了一只畜牲介怀。”
我介怀了鬼!
慕千朝着牵离仙子翻了翻白眼,伸手又是摘了一颗葡萄丢嘴里,并不是很想同她搭话。
以前阿花还在的时候,慕千听阿花说过,这个牵离仙子是名副其实对得起她原身的(喇叭花)。不仅八卦,嘴巴还不牢实。巴拉巴拉爱说个没停也就算了,还爱挑拨是非。
而且那牵离仙子似乎并不看人面色,分明见慕千摘葡萄吃没有想要搭理她的意思,偏偏是伸手夺过她手里的葡萄自己给吃了,“说来此事,灵君神体似无契印?”说话间,两眼打量着她露出的皮肤,白皙光洁。
“诶!没有契约吗?为什么?”丹羽仙子惊道,目光不觉就是打量在慕千身上。
“灵君呀,汝这可留个心眼了。汝瞅瞅汝之前坐宠唤作什么来着……哎算了,那只都跑了,现在还有一个神使吧……”
不等那牵离仙子说完,慕千有些粗野得朝她面前吐出嘴里的葡萄皮。“阿啾才不会离开呢!以前阿啾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而且我现在有新坐骑了!没领回来而已。”
“呀!大庭广众的汝贵为灵君者怎可此般随乱吐污秽之物嘞。”牵离忽而乍呼,吓得丹羽仙子花容失色,胳膊肘碰倒了桌上一盏酒盅。丹羽仙子拍拍胸脯压惊之际,看向牵离仙子的目光里不免多了一些鄙夷。
“谁让你先坏心眼使绊子的。长舌妇。”慕千昂首瞪着眼,好一副理直气壮的样。
“汝竟说吾长舌妇?!吾乃是好心提点汝!汝…汝汝……啊呀,真真是要气死我了!你知不知天道好轮回!这一个小小的侍者地位比主子还高,不还得哪天就跑了,你要管不了手底下的人啊仙啊的,要不哪天真跑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嘞!”牵离仙子气愤得瞪了慕千一眼,举着袖口轻轻擦拭自己的脸蛋,许是念着饶舌,方才还一把文绉绉的吾啊汝的,说到最后都没了。
“才不用你提点,咱和阿啾的关系可是尔等一说就能破坏的!”
“啧啧啧。听听你这称呼,还阿啾呢,哪有神仙这般称呼自己身边侍者的。太亲昵了,不知道还以为喊的是谁呢!没有契印,以后你阿啾也一定会丢下你跑的啊。”牵离仙子不可置否得说。
“才不会!”慕千皱眉气得跺了跺脚。“阿啾是喜欢我这么叫他的!你根本就不懂。”
“我不懂?呵!灵君这话说得,咱是不懂你的喜好,但要按仙龄来算咱比你来得早,早些时候看太虚君和老君训兽,印下契不说,那都是收拾服服帖帖的。养活的顺心了那就是神兽,不顺心了那就是孽畜。”牵离仙子指点道。
“你!阿啾才不是孽畜!”慕千急道。
“你听听你这称呼,真是改不了了。成日阿啾阿啾的,大伙听了可都笑话你呢,说你和那“阿啾”过分亲密,形同夫妇。”牵离仙子搓了搓直起鸡皮疙瘩的胳膊,说话没了文绉绉的词来,却也逐渐口无遮拦了起来,从最开始的“灵君”到直呼“你”,看着慕千的眼神里更是不着痕迹得划过一丝讥讽。
“咱怎么喊那是咱的问题,你咋那么管事,还管我头上了?”慕千蹙眉不悦,目光不善得蹬着牵离。
眼看一副要爆发的慕千,再看向那不识人脸色,依旧没停说着自己一套见解还很为此感到自豪的牵离仙子,丹羽仙子不免觉得这牵离仙子是真的不讨喜。最后也不想和这牵离仙子扯上什么联系,转身遁去了身形,去瑶池另外一边待着了。
“我最不喜欢拐弯抹角了,有话就直说了。你就是想法太天真了,‘阿啾’的称呼是你喊的,咱们也没见着人家答应你。我觉得呢之前那个跑了也就跑了,毕竟哪个做下属不想跟着自己主子飞黄腾达,这主子不争气,可不得换一个争气的。”
跑了关你屁事!
慕千咬咬牙,脸色更加难看了。但想到哪天阿啾一声不吭的离开自己,却是不知所措,只觉嘴里刚吞进去的蜜饯也泛着酸劲。
“要我说,你就不该这么叫。这天上哪个神仙这般叫唤仙侍的,也就你,一口一个阿啾阿啾的,腻乎得很!”不待牵离仙子往下接着说,慕千猛地一拍桌子,抬头对上牵离仙子诧异的眼神,“仙子可说完了?可否还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与我论仙龄,我为神胎之时,你还不知道是哪的虫子。我是灵君是神,封号还高你几阶呢!而你不过是个有幸修来的小花仙!本灵君就算是纳神使为夫,又何时轮到你一个小仙来评头论足了?”
这话,慕千没说出口,但从身份上来说,牵离仙子是逾越了。
慕千本是想仗着神位来压牵离仙子的。可涉及到阿啾,生怕自己这话说了,虽自己爽了,但若他知道了会如何想…会给他带来麻烦吗?
她不知道。从她有意识开始,他便陪着自己。若说自己叫习惯了?那为什么会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看见阿啾变成青色小麻雀的时候开始?她不知道,她的小脑瓜子想得头疼,更是心烦意乱得很,所以对上牵离仙子眼睛的时候,慕千想好的反驳又是咽回了肚子,拿起个苹果充当成眼前人狠狠咬了口,恶狠狠道:“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滚!我饿了还赶着吃东西呢。”
闻言,本是被她拍桌子的行为吓一跳的牵离仙子不屑地翻了翻眼,表情很是不可一世甩了甩手臂上的披帛,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我也该知道同你咋说你也不懂的,真是浪费口舌。”说着从桌案上取了一盏琼浆玉液往着瑶池那头走。
身后的慕千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眼神一暗。
第23章 二三。
“啊呀!——”
待阿啾赶到瑶池的时候,正巧是瑶池上闹起了事。某仙子的叫喊声刺刺地穿耳而过,他略为不悦地皱眉,只见一名紫衣仙子左手捏着盛满琼液的玉酒盏,右手拿着玉酒壶转悠,随她玉臂大弧度摆动,琼浆洒出,忍得身旁人避之不及。
那不是别人,正是那不识人脸色的牵离仙子。
嘻嘻嘻……
一瞬间,阿啾像是听见了某人的奸笑。目光搜寻慕千身影的同时,耳边更多是众仙们埋汰抱怨和牵离仙子哇哇不停的惊呼。眼瞧她两腿蹦跶着打结往着阿啾那去,仙子里有人窃喜那人倒霉,也有仙子倒吸冷气。
阿啾本就不喜欢热闹,见慕千不在,就想着先回去等她。谁知这牵离仙子端着酒竟是闪到了自己跟前,看着那乳白色的浆汁就要往自己身上泼,阿啾面色一沉,挪脚本意就是要避开。
细微的红光从眼前一闪而过,阿啾快速捕捉到了那转瞬即逝的红光,伸手欲抓却间接性推开了碍人的牵离仙子,宽大的袖子盖了牵离仙子一脸。
牵离仙子只觉一阵香气扑鼻,好闻得很,即便一屁股摔在地上也似乎没有感觉到疼痛感,被她拿在手里的东西往后翻飞,砸碎了一地的酒香玉盏渣。
一侧候着的仙侍拭着汗急忙是招呼着上来,一边是摆上新的玉壶酒樽,一边施法将地上的杂碎收拾干净。
俗气的英雄救美女的故事,牵离仙子可以说是看了无数个,心里对此很是唾弃。一心觉得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英雄救美的好事,但此刻这种好事撞到自己身上,牵离仙子立马是将那些唾弃都抛在了脑后,烧红了老脸目不转睛的瞧着眼前风华无双的青衣男子:他肤白而有润色,脸部轮廓分明,即使此刻他眉头微蹙,也衬着五官精致完美,那清冷绝代的气质,就好似那轮散发着柔光的孤月,雪涧幽幽绽放的白莲,引人小鹿乱撞。
牵离仙子这几百年来要说见过的男子也是数不胜数,但见眼前清冷完美的阿啾,那就是一句话,甚得她意。
“多……多谢这位上仙,不知上仙如何称呼?”
阿啾并未搭理牵离仙子,而是遁着消失的红线捕捉到了从瑶池树上飘落在地,准备跑路的小纸人,他将纸人藏在手心,心中似乎知道始作俑者是谁了。
以纸为媒施法,又捉弄人的,在天宫里也只有他家那位小灵君了。
阿啾轻叹了声气,瞅了一眼还坐在地上的牵离仙子,“仙子方才所问何事?”
“…额,多谢上仙出手相助,不知上仙如何称呼?”
牵离仙子这话说出口,阿啾眉头一挑,那头实在看不下去的丹羽仙子立马迎上去,将牵离仙子从地上拉起来,“庭山上仙可是寻泠乐灵君?灵君方才还在这,现不知是跑哪了。瞧着时辰仪式即将开始,若上仙寻到灵君,还请告知。”
“劳挂仙子费心。方才不慎冲撞仙子,还请这位仙子莫放在心上。既然灵君不在,那庭山就先离开了。”阿啾举手作揖同两仙子告辞,转身走得毫不留恋。
“他就是那个庭山??泠乐灵君念念叨叨的…‘阿啾’?”牵离仙子傻眼了。
丹羽仙子看着她只是笑笑并未作答,心下莫名松了口气。
要说阿啾方才低头弯腰的举手动作,可是比任何一个神仙都要做得好看,好似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行云流水般的气度,从哪看都是秉性极好的人。可就是这样的人,加上那不急不缓的语气,着实令丹羽仙子的内心紧张得直打鼓。
离了瑶池。阿啾才将手里那张不足一指高的小纸人,往地上一丢,却见方才还扁软无力的纸人,似是吹足了气的气球,撑着纸片做的脚竟是站了起来。
“带我去找她。”
闻言,那小纸人挠了挠头,抬脚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同人行走一般有模有样的前后脚交替,慢走在前头带路。神气洋洋的模样,像极了某人。
跟随纸人走过星宿宫,路过莲池琵琶亭,与世界树距离是越来越近。远远就能瞧见那树下蹲着的白影。
小纸人许是知道自己主子在前头,距离再近些时,它忽然快跑起来,甩开身后的阿啾率先到达那道白影跟前,抬“手”刚碰到她的衣角,纸人就忽然泄了气,倒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在这做什么。”阿啾走上前,瞧着她蜷着腿埋头的样,恨不得是将自己蜷成一个球。
“我自闭了。”慕千说。
阿啾抽了抽眼角,盯着她的后脑勺:“没差点让你闹了瑶池,这会又自闭做什么。”
话刚说完,慕千明显是浑身一震,没有承认,却也没反驳。
主仆两人一个将自己打包成圆的,一个直挺腰板双手拢着袖子站着。就在树下待着,啥也没说也没啥也没做。阿啾觉得这样傻站着真的很傻气,于是改靠在树干上,望着远处,“不去瑶池宫吗,神帝这会应该在那主持宴会。”
慕千解释道:“不去,每年来得神仙那么多,一两个没来他咋知道。”
阿啾又说:“那也不吃东西了,你不是心心念念着要吃个饱?”
说到吃慕千起了些反应,抬起头当着阿啾的面,从袖子里掏出个苹果,解气地咬了一口后,埋头细啃。
“若是神帝知道你不去怪罪下来,我可不帮你。”
“哼!才不会……”慕千说着忽然丧了气,她不懂自己这‘才不会’是指神帝不会怪罪自己,还是指阿啾不会不帮自己。
许是站得久了,树下吹得风大了有些累。阿啾忽然蹲下身,吓了身旁的慕千想要站起来,可能是蹲坐的时间有些久,她还没站起来就是给腿麻摔坐在了地上。
慕千不是个藏了住心事的人,这喜怒哀乐向来就写在脸上。此时一双大眼睛是盯着那刚蹲下身的阿啾,眼神里含着恐慌。
阿啾饶有意味地挑动眉毛,说神帝去瑶池宫了不怕,反倒是怕他吗?
“你怕我?”阿啾只得又是站直身,他本不想问,但奈何心里就是想要一个答案。看着慕千先是点了点头后又猛地摇头,他脸色一沉,凝固了几度空气,想来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莫名有些生气抬腿就要走。
“阿…庭山!”慕千忽然大声。
阿啾浑身一震,回头看她揪着自己裤摆,表情十分不悦,凉凉道出口的话也带着几些刻薄。
“你唤我什么?”
“庭…庭山……”
“泠乐灵君传唤,是有何吩咐?”
他凌厉的眼神在慕千身上扫过,令慕千心中咯噔得一下,那只抓着他裤摆的手不禁有些发抖,手心甚至有些紧张到发汗,“…阿…庭山……你…我……”
“说!”见她结结巴巴,阿啾心中的无名火使他没了耐心便朝她一吼。
慕千则被他这一吼吓得连汗毛都竖起来了,低着头不敢看他,手更不敢再抓着他的裤摆,转而紧紧揪着拳放自己腿上,害怕阿啾会忽然甩开自己的手扬长而去。
“阿…不对,庭山!你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捉弄牵离仙子给你添麻烦。阿啾…我不是故意要捉弄牵离仙子的,是她先使绊子!额……庭山,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以后会好好赚钱养你,赚好多好多的钱!用不完的那种!还给你买许多你喜欢的香料!对了!我刚还从宴会也拿了好多吃的给你!我知道阿啾…不是…我知道庭山你不喜欢热闹,咱们回穷宫一起吃……不,都给你吃好不好,庭山……”
“行了!”
阿啾扶额面色极差,强自按捺下发作的火气,慢慢冷静一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