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慕千说念书太辛苦,但是陈述觉得一早出门至晚才归,归来还需抄写功课,这样安排得明明白白、妥妥当当的倒也不错。特别是去学院的晨起回家时间,完美的和慕千出门归家的时间相错过,令日常沉迷于学习、和夫子同窗议论习题、和挚友游园调侃嬉闹的陈述逐渐产生回到了以前清净生活的错觉。
直到他某天教室学课,忽然从窗外探出头的慕千,朝着陈述招了招手,惊了陈述的夫子,惊了陈述的同窗挚友。
“你搞什么???你是偷窥狂还是跟踪狂!这个时候你不是已经回家了吗!?”
陈述将慕千拉到了学院院子一处,瞧着距离教室远远的了,指着慕千道。
“咱那么久没见你想你了,过来请你去喝个茶呗。”
闻言,陈述脸上一红,“我信你个邪!无事献殷勤,说吧,你到底干嘛,我稍后还得回去上课呢。”
“嘿嘿,那个陈述啊,你看!”慕千伸出左手,掌心上下一翻,一张折成青蛙状的白纸出现在她的手心中。陈述打量着她手心的折纸青蛙,倒还别说,折得有模有样,还特意点上了眼睛,瞧着还挺像的,只是在怎么像都也是纸做的。
陈述挑眉看向慕千,没明白她给自己看纸青蛙是何用意,却不曾想慕千手心的青蛙竟是两后腿一蹦,冲着陈述门面跳去。
陈述心下一凉下意识拍来扑来之物,好巧不巧得将纸青蛙甩到了地上一个小水坑里。
“哎呀!陈述你作嘛呢!小青蛙都湿了。”慕千急急蹲下身,两指捏着“青蛙”屁股从水坑里拾了起来。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来这不会就是为了往我脸上丢青蛙吧?”陈述道。
“我想让你教我画符啦。”
这次回天界,虽没捞到什么好东西,但她发觉用符纸剪成的纸人只要注入一点灵力,也能做用处,说明白点就是好用不费灵。回凡间后她做过尝试,效果还是乐观的。
“画符??你个妖怪竟然还想要学符咒?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况且看你刚才运灵操纵纸青蛙不是挺厉害,身边又还有个厉害的阿啾帮你,咋不让他教你御符画咒的。”陈述理了理自己的学院服,打击慕千的风凉话里提到阿啾倒是有些酸意。
“额。咱已经是个成年的修仙妖怪了,得自己学点本事,日后还能捉妖造福百姓不是。我不求学精学深,简单学会就成。”慕千撑腰。“况且,阿啾哪有你懂这事。”
“……”拍马屁吗?
“所以你答应不答应嘛。”慕千抓住陈述的衣袖,手指不经意地蹭了蹭。
陈述从她手里拔出袖子,果断拒绝道:“不答应。”
“诶!好歹考虑下啊。”
“没啥好考虑的,没事少在我眼前晃悠,赶紧干活去,我要回去上课了。”不等慕千再说话,陈述已是推开她,迈开脚步往教室去了,留下慕千站在原地跺跺脚骂他小气鬼。
陈述拒绝慕千的请求,不过也就两个原因:一是他自己这半路出山的道士没什么可教别人的,二是觉得人妖之间有隔阂,不论是情感还是思想,毕竟让自己教一个妖怪学习画符想想也觉得不切实际。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根据这段时间的半桶水了解,陈述得出主要果断不犹豫拒绝慕千,她定会打消念头。
还别说,这效果确实是立竿见影。没有慕千在自己眼前晃悠,陈述一时又回到了宁静的生活。可慢慢的,陈述就觉得不是那回事,眼前是见不着人清净了,可总有一道视线在窥视自己的生活。
有时是在学堂的窗外,有时是园里的某棵树上……陈述内心隐隐能猜出那道是谁,内心却又不是很想承认。
也许是陈述一直都当做自己不存在,慕千生怕陈述不知道,于是能又时不时露出点马脚,例如在庭院学子辩论时上前就是拍下陈述的肩膀,笑眯眯的打上一声招呼,再问上一句:“嗨小述子!今天想好教我画符了吗?”
几乎是一天换一个称呼,死缠烂打和软磨硬泡的功夫是齐管而下,造成学习进度变慢不说,反而让同僚误会。
总之搅得陈述对慕千是避之不及,就连复习功课也是掐算着时间,约挚友从小门走,去外边复习。
但慕千精神力比陈述旺盛,一连几天半个月,只要忙完手头的事,她就坚持不懈的给陈述送水送饭送关爱,并且重复问同一个问题。更折磨人的是还不仅仅在白天,连晚上做功课的时候,慕千也不放过任何能给陈述端水送夜宵的机会。
他耐不过慕千。
陈述掐着笔的手有些颤抖,看着课本的眼下微微发黑,内心深知自己还是低估了慕千的执着力。看着门外探头探脑又不知作什么主意的慕千,陈述就觉得头大,放下笔,道:“你就这么想学画符?”
慕千狂点头。
“那,怎么也得走流程,都说拜师学艺,你要从我这学东西,总得喊我一声师父。”
“叫你师父你就愿意教我了?”
慕千两眼发亮,左脚刚是迈进房门,身后伸来一只手便是抓住她的后领,一把将她拉了回来。不等那陈述先开口说是,阿啾虎着脸冒出来,辞言厉色道:“不行。”
堂堂泠乐灵君拜一介凡人为师,就算慕千本人不介意,但好歹自己这神使的身份摆在这,要是传到其他神仙耳朵里,还不知道又会怎么笑话。
“画符这事,你爱教不教。”说完,阿啾拉着慕千就走。
陈述一脸愣,听着阿啾这话的意思,怎就像极了是他逼着慕千要拜师了,“咔啪”得一声,他将笔摔在了桌上。朝着早已没人的门外吼:“我还不想教呢!”
那头陈述气得摔了笔,那头被阿啾拉回房里的慕千双手撑着腰,正和榻上躺着的阿啾闹小脾气。
“阿啾,你做什么呀!刚才陈述都答应教我画符了。”
“学习符咒而已,他说拜师你就拜师?”我不要面子的吗?
“不是那次在树下你让我试试符咒的吗,咱这不找个人教嘛,恰好身边就有这么一个现成的,又正好住人家院子里,学起来更方便不是……”
阿啾侧卧在榻上,支着头。回忆起在天宫询问到纸人来历时,自己提的‘小建议’,但那不过是自己随口一说。“就算你不学,我是你的神使,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
“但咱还是想学,万一哪天阿啾你……”慕千说着一顿,见阿啾在瞪自己,嘴巴一扁跪坐在地上爬到他跟前,抓着床板一副特别委屈的模样撒起娇,“阿啾,人家就是想学嘛,咱还想造福人类呢。”
“……”阿啾盯着她不语。
慕千冲他眨眨眼,接着说:“你看咱日后学会了画符,那不仅能捉妖驱魔,还能卖符赚大钱!”
阿啾眯眼,心道: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他放下手扯了一把凉被,翻个身往榻里挪了挪,“我不管你怎么学,总之拜师不行。”
“我就知道阿啾最好了。”
“夸完了?睡觉。”
“好!咕——”慕千刚站起来,肚子咕咕一叫,“阿啾,我饿了。”
阿啾长手一伸,按住她凑上来的脸。“去厨房。”
慕千用袖子蹭了蹭脸,吸溜一口哈喇子,“那你等我哈~”
开门关门声响来又停,阿啾瞧着疑似沾了某人口水的手,蹭了蹭长叹了口气,有些后悔答应慕千睡一张床榻上。
慕千一早起来就在正大门口等着陈述,本着昨晚上的事,陈述看见慕千也没个好脸色,目不斜视得忽略过她的存在,直直走出大门,往学院的方向去。
慕千小跑跟上前同他说话,一会说今天天气真好,一会问今天午饭想吃什么,一会又忽然嗅着鼻子提到谁家做的豆花味儿香,总之聒噪得很。
自说自话的一路跟到学院门口,都没有离开的打算,陈述忍不住停下,皱着眉转过脸,“你还跟着我做甚。”
“咱跟你一块去呀。”慕千说着,走在陈述前头,正好同另外一名学子撞了个面,龇牙咧嘴地好生礼貌朝人家打了声招呼。
陈述表示受到了惊吓。
“等会!你做什么!这么自来熟的吗,你不许去!”他急急上前,将慕千从门口拉了回来,“你想做什么呢!这是学院,不是我家后院!”
“我就是去看看,有什么不行的?”
“你是女子!自古女子不准入学堂。”
“我是男的。”
第29章 二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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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千的话令陈述满头问号,尽管慕千平日里青衫裹身,梳着个丸子头,行为处事瞧着确实有个少年郎的样,自己曾也误以为慕千是男性,但如今自己早已知她是女儿身,竟还一副面不改色的说自己是男人,陈述内心不免吐槽:你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都不用过脑子了吗!
他揉了揉额头觉得忽然头大,“别胡闹,赶紧走!我还赶着时间呢。”
“那你教我画符。”
“没门,想都别想。”
“那我还是去学堂听课吧,我之前打听过了,新生入学前有免费听学的机会,顺带咱还能多交几个朋友。”慕千自顾自说着,甩开陈述的手就是往学院里走。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不就是画符吗!我教你便是!”我未来还指望过上幸福的学院生活呢!
“不用拜师?”
“我还能逼你吗!”陈述咬牙切齿。
慕千雀跃地举起双手手舞足蹈,嘴里还哼起了调调。
陈述答应教慕千画符,虽没有提出要拜师的条件,但他没未曾答应亲手授教,回去后他寻了好一阵压箱底的书,最后丢给慕千《符咒大全》和《新手画符起步》后就撂挑子了,让慕千看书自学不说,连画符要用的朱砂和符纸,也丢给她自己去采购解决。
此后为了符纸钱和朱砂钱,慕千日常赶往梨园、陈家、茶馆和食楼的几家生意,没事的时候在房里,当然也不忘偷懒的时候传信约上南竹,两个人悄咪咪去下馆子听评弹,当然每次都是南竹给付的钱。
眼看着小日子就这么悠悠哉哉晃过,不知不觉便是四月过旬,迎来了五月。
——
墙角的草叶点头溅开一片水珍珠,砸进墙根上,没入泥土里。
沉了大半个日头的天终于是忍不住下起了雨,短短几秒,方才还淅淅沥沥的细雨瞬间变成个哗啦啦的大雨点,从高空落下,凶猛得砸落在地上,炸开一顶顶小巧漂亮的王冠帽子。
雨势来得极快,行路上还没来得及到家的行人,抬手遮着头,不约而同地小跑起来,不顾沾湿的鞋面,急急想寻个屋檐下避雨。
不一会,茶馆内外除了听书的听客,又多了许多避雨的人。
本因着这场忽如其来的大雨,茶馆老板还觉得门外挤满了人有些困扰,毕竟躲雨的人要么都堵在门口要么就跑进馆子里,他手指拨着算珠,想着是该任由他们去还是上前去收个听书费。
“……桃红柳绿的清明时节,这药铺小伙许仙上香归途,忽遇风狂雨骤,在断桥边寻船回家之际,巧遇人间化为主仆的白蛇和青蛇。白蛇在桥边要求搭许仙的船回家,许仙慨然允诺。白蛇与许仙在蓬船中言谈甚欢,如似故人。眼看到了岸边,大雨未有停歇之势,许仙将伞借予了主婢俩,自己却是淋雨回城。第二日……”
啪啪啪的雨声似乎并不影响说书先生讲故事的情绪,反倒是为他此时的故事增添了几分生动。
门外的青石板上漫开一层淡淡的雨雾,眼看着大雨滂沱不停,还有增大的趋势,躲在茶馆屋檐下的书生柳文也不顾地上是否是湿的,将绑好的书本往地上一放,弯腰卷起裤腿,抬手袖子擦了把脸,才把书重新拎起来,他对着身侧另外一名书生打扮的男子道:“青舒,我看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我想进去茶馆里坐坐,省个买话本的钱。你可要一起来?”
闻言,青舒眉头一皱,将书放在背后,又是往茶馆里退了退,袖子擦拭一把额头。耳边先生讲的故事,要说心里没几分兴趣是假。此时瞧着扑面的雨水打湿鞋面裤脚,他点了点头跟上柳文,舍上几文钱寻了个座位听书,打发时间。
下雨天本该出门的人少,这会还有几文钱的小收入,茶馆老板自然是乐得龇牙笑呵呵的,拿着钱收进口袋,拨着算盘珠子的手那是噼里啪啦,敲得颇为舒坦,心里头一边是感谢这场带来财路的及时雨,一边又寻思着是否可以在馆内整些纸伞的即时小买卖。
时间就在说书人的唾沫横飞中度过,不知不觉外边的雨势渐渐减小,柳文起初听书还听得有滋有味,后面听到白蛇与许仙拜了天地成为夫妇后,便觉得故事变得枯燥乏味了。
注意到外边雨势小了,他左右前后瞧了瞧,悄悄地弯下身,猫着腰从人群里挤出来。回头瞧眼那些听书听得专心致志的人,龇牙笑得机灵伶俐,抢先在他人之前,寻着了茶馆老板从他手里买下了一把油纸伞。
“…舒……青舒……”
青舒正听得认真,忽觉有人唤自己,回头一看,却见柳文笑得龇牙咧嘴朝他招手,示意自己出来。
青舒父亲是书生起家,因同柳文父亲是挚友,两孩子自小两人就是穿着一个裤|裆长大的好兄弟。但是两孩子秉性完全不同,柳文性格活泼,做事爽朗,人也机灵,是出名了的淘气蛋,不爱读书不说,在学堂上也常挨先生的戒尺。但因为家境好,就算怎么皮,教书先生也得是看在柳文父母的面上,除了让他挨几下戒尺,对他的事是尽量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青舒,瞧着就是一个特别贴切“书生意气”四个字的,秉性沉稳,打小就爱捧着书,纠结那些个字眼。
所以瞧见柳文招呼自己,青舒明显是有些舍不得离开,却还是起身跟着柳文行至门外。发觉门外雨势变小,柳文手里又抓着一柄不知从何寻来的伞,青舒不禁指着伞问:“柳文,你这是…从哪偷来的伞?”
“呸!”柳文拿着伞柄,挥动伞拍了青舒屁股一记,“胡说什么呢,这是跟茶馆那掌柜买来的!买的!”
“买的?”青舒有些不信,又是盯着他手里的伞瞧着好一会,“可是这伞瞧着也不是新的,你花了多钱买一把旧伞?”
“你管他多少钱呢,反正这会下雨,旧伞也是伞,新伞也是伞,咱们能回家就成。”柳文手下动作撑开伞,回头看青舒还是一动不动的样,“你又怎么了?”
“这就一把伞?就我两男人一块用?撑着回家?”
“怎么?你这忽然装什么小女子情怀。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和我家的距离,我家离得近,你家还要走一段路呢,等稍后啊我到了家,这伞就给你了,不和你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