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蒲团上的蛤（蟆）精舒了舒腿，同样也还没来得及抬头看一眼是谁嚷的，眼前的桌案上发出“啪嗒”一声，吓起了背上的疙瘩，它扶了扶小眼镜，透着镜片一看，桌案上放着一枚系着红线的妖币。
妖怪群里抱歉声、夸赞声和抱怨声齐飞，蛤（蟆）精扶着眼镜朝那躁动望去，只见在妖群中，一男子背着个小女娃慢慢往前挤，小女孩坐在那男子肩上，一遍又一遍的道歉声便是她说的。
两“妖怪”穿着似乎是同一款风格的衣裳，与堂内其它妖怪相比格外惹眼。
因着阿啾模样化得俊美，妖怪中不少瞧见他容貌的女妖都不忍夸赞戏谑：女妖怪一号：“啊，他这模样真好看。”
女妖怪三号：“好想问问他是如何修得啊！”
女妖怪六号：“重点不应是否有婚配吗？这般俊美好看，生的娃娃一定也不赖！”
女妖怪二号不屑说：“你可拉倒吧，你这脸上粉都盖不住眼角褶子了。”
女妖怪六号不满的反驳：“你个泼妇说什么呢你！你别以为人家不懂你的小心思，不也和老娘一样嘛！”
女妖怪一号制止这两妖怪，说：“你俩别吵了，没瞅见他肩上坐着的女娃娃，模样乖巧又可爱的，兴许人家早娶媳妇了，闺女都这么大了呢！”
女妖怪六号听了翻眼故作呕吐状假吐一番，长指戳着妖怪一号的脑门心：“你脑袋里装的都是猪屎吧！那小丫头片子长得哪像人家闺女了！”
“行了行了，丢妖了……”忍受不了的女妖怪五号终于开口了。但那两女妖不以为然并直接将她无视了。那两妖怪越吵越凶，最后也不留下看热闹了，掐着嘴架闹着要到外边比上一比。
听闻那几个女妖毫不遮掩的议论，小慕千的视线早就不忍往那瞟了。
“这大概就是红颜…蓝颜祸水吧。”见那两女妖怪互不示弱争执离去，她脑袋里难免出现这么个词。
“我可听见了。”阿啾说。
小慕千瞪大了眼珠忙捂住嘴遮着脸，才发觉自己竟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还让人给听见，一阵羞耻尴尬感浮上心头，她的双颊顿时变得扑红。
二人越过动弹不得的牛角怪踏上三台阶梯，阿啾将小慕千抱起轻轻往地上一放，又单膝蹲下，动作万分轻地拂去她衣裳不存在的灰尘。
“那个…是小娃娃要猜灯？选牌吧。”
蛤（蟆）精从袖子里伸出手拿起桌上那枚妖币，正欲丢桌面的四方盒里，跟前的小慕千一把抓住它的手指，“等等！”说话间另一只手化来一口灰色钱袋丢到蛤（蟆）精面前，满心欢喜道：“这些都给你，有多少就猜多少！”
败家娘们。
阿啾眉头一跳，内心想道。
蛤（蟆）精眨了眨眼看着桌上似乎沉甸甸的钱袋，又看了看这两人的面色，一个星眸流动满怀期待，一个面无神色却有几分不悦。蛤（蟆）精不忍咽喉，只觉此刻自己头皮麻得打紧，招呼小慕千和阿啾两人稍等，便使唤过来两名兔精解开钱袋将里头的妖币都倒进碟子里清数。
片刻。
兔精得出的结果，碟中妖币足足有五十三枚。
蛤（蟆）精：“五十三枚。小娃娃可是全投了？”
小慕千不假思索点点头：“都投的话我能猜五十三次吧！能中大奖吧！”
“这…”拿捏不准看运气。
见女娃娃可耐又可亲的眨着大眼睛，那后七个字蛤（蟆）精又给活活吞了回去，拢了拢袖子改口：“应当是行的。”爱笑的娃子运气当不错的。
蛤（蟆）精将盛放妖币的碟子推给她：“小娃娃你投多少？”
“都投了！我要拿大奖！！”
“额，你确定？”蛤（蟆）精扶扶眼镜，虽然钱是多多益善，但这拿不拿得到大奖，也不是它随口一张嘴说能说来的。
“嗯嗯！！”小慕千将碟子推到蛤（蟆）精面前，“投吧！咱攒钱可就是盼着今天呢！”
“呃，那成吧。”
再三确认小慕千确确实实要投这么多钱后，蛤（蟆）精将一碟子的钱倒进箱里，又张罗兔子精去寻来纸笔和香。趁着兔子精拿笔纸的这点空子，它掌心再聚一团金光，左右两边，各六排的金色卡牌呈梯状，承上启下排列而至，“一百二十张卡牌，小娃娃你可选五十五张。”
“五十五？咱不是才投了五十三妖币吗？”
蛤（蟆）精将手拢进袖子里，说明道：“规矩是死的，妖怪是活的。本按规矩一妖币一次机会答题时间十秒，但那位大人自来都不喜欢有‘三’有‘四’的数字，所以五十三进而五十五。这五十五道谜面数多，我将给你一柱香时间写答。你觉得妥否？”
“一柱香时间？”小慕千呢喃了一句，似是想了一番，便答应了。
她本来也不是个爱深思熟虑的，看着一百二十章的卡牌，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心里纠结了一番，后边也是放弃挣扎，索性都选择了每排第一张。
选完牌，兔子精已拿来了一沓纸和笔，并点火焚香。
选牌者独立答题，旁人不能干涉。
只能站在一旁远远看的阿啾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数钱一刻钟，猜灯半盏茶。”
蛤（蟆）精拿到小慕千的答题纸后，额头不经划过几道黑线，目光不自觉看向旁边才烧到不到一半的香。默默拿取顺序叠好的卡牌，放于同样叠好顺序的答题纸上，只见卡牌面上金光一阵强烈，最后竟是连同卡牌一块消失了。
第48章 四八。
“啪啪啪啪～”一颗扁形状石子擦过水面，不断在水面上向前弹跳，擦起一波波水流动，直至沉入水中。
“嘭！”又是一块石头砸进水中，惊起更大的一阵水波。不等那道水波平复，无数个石子如雨砸进水中，顿时“啪啪嘭嘭”的声在湖边炸开，惹得听见动静的妖怪一阵张望议论。
“玩够了没有。”阿啾丢了手里温润圆扁的石头，一把抓住慕千的手腕，打断她的法术。
“没有。”慕千不满得闹起小脾气，扯着自己的胳膊欲想甩开阿啾的手，却是没有挣脱开。
胡乱施法“闹事的”正是慕千。
此时的她已经恢复个头，郁闷的坐在湖边，双手结印，眸中萤光流转，胡乱施法将湖边的石头抛入湖中发泄解气。
之所以不爽不开心的原因，还得要追溯到一刻钟前，在万灯窑猜灯的时候。
前一刻钟的慕千还是小娃娃的模样，她看着蛤（蟆）精手里的卡牌消失不见，顿时是瞪大了眼睛。
“可惜了小娃娃。”蛤（蟆）精赔笑：“不过没关系，你还有五十四次，还是有机会的。”毕竟爱笑的小娃娃运气都不差嘛。
万灯窑提供的纸哪是寻常笔纸，答题的人只需要按自己所见的谜面顺序填写叠放，届时那卡牌纸面置于纸面静止几秒，便能得出答案。很显然，方才这道题，小慕千并没有答对。
其余卡牌使用同样的方式测试，不光是小慕千眼睛瞪得雪亮，台下那些妖怪也是伸长了脖子，毕竟这可是一连五五开，没有什么法器金骨头撑场面也罢，一个半个金元宝啥的值钱货总会有的吧。
小慕千这样想的，台下的妖怪也是这么想的。
搬来椅子坐着等候的阿啾掩口打了个哈欠，仿佛对结果如何并不在意。
直到所有的牌面都翻了个干净，小慕千得到的奖励竟只有六七样：一盏萤酒、一包酥糖、一个空木头盒子，一块岩皂、一把团扇、一颗驻颜丹。
“这奖励是不错的。萤酒是我们万妖节的特色，气香甜，味无穷，似酒却非酒，虽不及天上的琼浆玉液，但还是有不少仙家妖怪都想喝上一喝的呢。这驻颜丹用的也是最好最珍惜的药材，服用后至少能保那妖一千年的貌美青春。
还有这岩皂，听闻是上古绝灭一族身上特有的油脂制成，已是少之又少…”蛤（蟆）精还在滔滔不绝介绍这几样东西来历的时候，小慕千已率先抓起桌面上那盏盛有萤酒的器皿，拔了盖嗅了嗅味儿，仰头，一口牛饮尽之。
蛤（蟆）精惊得目瞪口呆，“小娃娃这可不是果汁呀…”的话还没机会说出口，已经喝逛的小慕千道了声‘有些甜’，顺手把瓶子放回桌上，随后又将岩皂还有驻颜丹推到蛤（蟆）精面前，擦了把嘴，心怀侥幸地问了蛤（蟆）精一个令堂中所有妖怪掉下巴的事儿：“能不能用这两个换两枚妖币。”
可想而知的，这等不符合猜灯规矩的无理要求并不能得以实现，反而让妖怪们七嘴八舌的炸起锅来，有说她幼稚滚回家的，有说她缺根筋的，也有说她不认真听规矩的，总之是落了个笑话。
小慕千恼得涨红了整张脸，当即一拍桌，只见她周身浮现一层淡淡的白光，恢复了原态。
慕千瞪了眼那诧异看着自己的蛤（蟆）精，拔下头上的狗尾巴花甩了它一脸，又俏皮地朝它扮了个鬼脸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她又折了回来，把落下的东西收装起来才真离开。
走之前还不忘发泄地踹了脚依旧保持着上梯姿势的牛角怪。
也许是那一脚还不够解气，出了万灯窑后，见阿啾打水漂玩得好，慕千就恼了，施法投石捣乱。
看她双颊微醺，眉目迷离飘渺，阿啾眉峰一挑，说：“你是不是醉了。”
“没有！萤酒又不是酒，哪能醉人，何况咱可是天界的灵君大人！”慕千拍拍胸脯，心高气昂的模样倒是摆起了几分神仙架子。
阿啾配合着她的话，松开原本握着慕千手腕的手，单膝跪下，左手并拢放于胸前，伸向慕千的右手掌心朝上，莞尔：“那不知灵君大人可否愿意赏个脸，陪同小仙一块去吃顿小食。”
他这一捧，慕千的眉头扬得更高，右手往腰上一撑，左手搭放阿啾右手掌心上，趾气高扬的将神仙架子打得十足十，“嗯哼，本灵君准了。摆驾！”
……
妖怪集市上嬉笑声和吵闹声齐飞，花花绿绿的灯光熏得慕千眼花缭乱，阿啾一路牵着慕千的手，没有松开。
第一是因为妖怪集市上妖怪太多，他怕她又走丢了，第二还是因为怕她好奇心太盛又走丢了。
待远远靠近更多妖怪的美食街，阿啾才松了手，捋捋她鬓边的碎发，化来一朵白花花棉花团子放在她肩膀上，叮嘱：“这小家伙会陪你玩，好好呆着这等我，不要到处走。”
“本君哪需尔等操心，该去哪就去哪，本君在这等着汝就是。”慕千眨了眨眼面露不耐烦，摆了摆手示意阿啾赶紧走。
等阿啾走后，慕千杵在那站了一会，可能是太无所事事，没一会儿眼睛微眯，只觉耳边吵闹声越发越远，竟是犯起困来。
她猛地拍了把自己的脸，做了几个深呼吸，又伸了个懒腰。瞧着阿啾去了还没来，慕千想起了在方才来的路上，似乎闻到了不错的香味。
馋虫上身，慕千舔了舔唇提了几分精神，抬脚就要往回走，肩膀上的小棉花团子竟一把挡在她前边，挥舞着小爪爪，“小主人你要去哪呀！大主人说了你不能乱走的，你还答应会等他的呢！”
“你叫我什么？”慕千撇嘴眯起眼睛，手指戳着那棉花团子的脑门。
棉花团子护着自己的脑门飘远，“小主人呀？”
“不对不对！你应该叫我大主人，叫他小主人！”慕千说着指了指后边，双手又往腰上一撑，“毕竟我可是他最最…最什么来着…最疼爱的灵君！所以我是大主人，他是小主人。我最大，所以他要听我的，你也要听我的。”
“可是……”可是我主人还是那位大人啊。小棉花团子抓了抓自己头上的棉花，正在为难的时候，慕千绕过它走了。小棉花左右摇摆不定，不知道自己是该去找阿啾，还是应该听阿啾的跟在慕千身边。
最后索性把自己分成了两份，一份去找阿啾，一份跟着这不让人省心的小主子。
慕千一口一个吃着酥糖，塞满了腮帮子。
远远闻见一股香味，顺着味道去，她看见个的摊子：一只犀角怪手里握着一大汤勺搅拌着口大锅，锅里不知在煮什么，翻滚着热腾腾的白气一团一团往上升，旁边插着的旗帜上写着“骨头汤”三个字。
慕千嘴馋地咽了咽口水，正觉得方才酥糖吃得卡嗓了，二话不说用岩皂招呼那犀角怪要来一碗尝尝。
汤烫口，慕千就朝着汤面吹了几口气。
小棉花一号乖乖趴在慕千肩头，目光透过那飘飘渺渺的热气，似乎看清了锅里煮的是什么，大惊失色扑上去打翻了慕千手里的碗，喊道：“小主人小主人，喝不得呀！”
本来汤已经到嘴边了，小棉花团子这一举动，碗翻了不是，还害得慕千烫伤了唇舌。
这可把小家伙吓得整个都要绿了。
“哎呀，这怎么打破了。我咋给你盛一碗。”见碗翻了，犀角怪倒也没恼，反而是重新拿个碗装汤。
小团子的反应过度，慕千看着犀角怪物舀起的乳白色汤汁，手指头摸了摸唇边给烫疼的那处走前去看，热腾腾的白气熏得她脸上一阵热，待看清锅里翻滚的东西，令她不由从脚底生出寒意，那锅中煮的竟是两个拳头大的大骷髅头，那么大个骷髅得是什么动物……
人？？
慕千捂住嘴，想想自己差点喝下肚的竟然是人骨头汤，胃里一阵恶心翻腾。
再见那犀角怪端着碗过来，慕千一把推开他，再一次打翻了它的碗，头也不回地跑了。
*
阿啾提着两份吃食找到慕千的时候，慕千抱团蹲在一座小桥上，棉花团子一号见到棉花团子二号，两团子高兴手牵手转圈，最后消融入空气中。
慕千会乱跑的事，也是阿啾意料之中的，所以会留下棉花团子。
虽然有些像是监视，但也方便了他能第一时间找到她在哪，或者在干什么。就好比慕千方才经历的事，其实早在第一时间通过棉花团子一号传达给了棉花团子二号，棉花团子二号更是毫不保留得都跟阿啾说了。
所以在寻慕千之前阿啾特意去确认了一件事。
“灵君大人肚子饿了吧。这是小仙为灵君买的吃食。尝尝？”阿啾说着蹲下，把手里的袋子捧到慕千面前。
“好臭，不要。本君才不要吃这等臭恶之物。”慕千埋头拒绝，但肚子是老实的，发出咕得一声抗议。
阿啾问：“灵君可是在意那个骨头汤？”
慕千不语。
阿啾打开纸袋，一股又臭又香的难以言述的味道，钻进慕千鼻子里，耳边听着阿啾又说：“那不是人骷髅，是普通的动物骷髅。早几千年前妖界确实还有吃人的陋习，不过现在已经改了。妖同人一般，也会吃家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