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过通往门厅的曲径,穿过灯火通明的长廊,进入正厅。
果然,厅内来了不少人,有的坐着有的站着,似乎前一秒还在讨论些什么,随着程琛慢悠悠的步子走近,声音戛然而止。
程琛淡然地环视了一圈,大多是生面孔。
这些年他不用看新闻和财报,只要过年时数数家里来了多少人,就知道他爸程荣公司效益怎么样。
程荣坐在正厅中央的位子上,看见他眉头皱了皱,却也只在一瞬间。
“小琛来了,过来坐。”
毕竟是大年三十,父子关系再破裂也相互给个面子。
程总都发话了,周围人更是客客气气地给他让出一条路来,谁也不敢说这小少爷迟到三个多小时的事。
程琛没搭话,双手揣在风衣口袋里,淡然地朝程荣瞥了眼,视线移动,就看到他旁边坐着的孙佳佳母女。
孙母打扮得很漂亮,一把年纪了妆画得比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还浓,坐在那位子上,四目相对,颇为得意地朝程琛抬了抬眼。
呵,这才踏马几年。
他妈妈云向晚去世时他初二,现在高二,才三年,那个位子就换人了?
以前过年孙母从没敢踏入他们家门,看来今年风水轮流转了?
程琛舔了舔唇角,没动,盯着那女人:“哟,这是谁啊?看着挺眼熟呢,程总不给介绍介绍?”
平平无奇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邪气横生。
程荣搭在餐桌上的手紧了紧,和旁边站着的人说了句话,盯了他一眼:“你跟我到书房来。”
家丑不可外扬,在座的不少业内翘楚、前辈,不能让人家看了笑话。
程荣先起身,穿过会客正厅,走进侧廊,程琛依旧站着,抬眼,视线在那些表情各异的人脸上扫了一圈,大摇大摆地朝侧廊走。
他这三年回来的次数不超过五次,走过侧廊,才发现妈妈种的花都不见了,玻璃窗朝向外面,窗边光秃秃一片。
侧廊很长,一走进书房,还不等他关门,程荣的吼声就响起来了。
“年三十你非要找不痛快是不是?”
“啧,”程琛低笑一声,半倚在书架旁,整个人没骨头似的,漫不经心,“没啊,就是问问,程总身边的位子换人了?”
他随手从书架上拿了本书,封面都没看,拿在手里随意翻着,也不看程荣。
提到这件事程荣低咳一声,他很早就想和他商量,只是这小子不接他电话、不回他消息,他也干脆直接做主了。
一年没见,这小子也长高不少,眉眼间越来越像云向晚,只是这性子和他温婉的妈妈一点不像。
倒还有点像自己年轻的时候,张狂自信,浑身透着一股劲儿似的。
“你孙阿姨咳咳……”
“孙阿姨?这么亲切?”程琛翻动书页的手指一顿,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页脚,“想让她早点上位好掩盖你害死我妈的事实么?”
“程琛!”
他小子越是风轻云淡,程荣的怒火越旺,本还因孙家母女出现对他有些亏欠情绪,这会儿都化成了愤怒,抓起书桌上的茶水杯朝他摔去。
程琛没躲,眼睛没眨一下,“嘭”一声茶杯砸在了他的额头右侧,他头脑“嗡嗡”声一片,茶杯碎在地上。
茶杯中还有温存的热水和茶叶残渣,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打湿他的衣领,茶叶片片,狼狈不堪。
“我,我说了多少次,”程荣没想到他小子竟然没躲,看着他额头那片殷红,他后退两步撑着书桌,语气也冷静了些,“你妈妈,你妈妈是生了病,精神病自杀的。”
程琛微垂着头,额前发丝在他眉眼处落下一片阴影,他抬手,拇指抹掉额角一道血迹,轻“呵”一声。
声音又低又沉。
“不是你对家不忠,带一些莺莺燕燕回来乱搞,我妈会疯吗?”
“你别瞒我!”程荣吼得大声,火气忍不住,一掌挥掉桌上的档案和书籍,噼里啪啦声一片,“她是遗传精神分裂,没有你的时候就开始吃药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啪——”
房子隔音很好,门厅内客人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见程家少爷一脸戾气从侧廊走出,目不斜视直奔大门。
没人敢拦。
程琛大步出了别墅,上了车,车内没开空调,比外面还冷。
他也没有要开空调的打算,点火,踩油门,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