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悦然对家里撒了无数的谎,包括频繁的应酬喝酒喝出胃病的事,她将所有辛苦尽数隐瞒,轻飘飘的一句挺好,就能消去家人所有的怀疑。
待苏容说完,靳明辉痛苦地抱着头,手背青筋毕露,连带着肩膀都在颤抖。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为什么他不知道。
见他这幅样子,苏容竟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快意。
幸亏他不知道,如果是他亲自把祁悦然变成这样,两人的朋友关系怕是就到头了。
可他又莫名伤感,他知道靳明辉这一次,不会放过祁悦然了。
浑浑噩噩回到家中,回到他曾和祁悦然共同生活的地方,他打开每个房间的灯,都找不到她的影子。
衣帽间格外空荡,她留下的首饰安静地摆在老地方,摆在他的腕表旁边,那颗珍珠在灯光的照耀下呈现出诱人的光泽。
扑面而来的窒息感。
苏容对他说的每句话都像一把利刃插在他身上,一想到她受的那些苦,他的心疼的要撕裂开。
他迫不及待想再见到祁悦然,他要问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她的钱呢?
可惜他用尽浑身解数也没能找到祁悦然的联系方式,只能一遍遍拨打着那个空号,给那个早就不用的微信号发消息,每一条前边都会出现一个红色感叹号。
最后,他把手机用力摔了出去。
他忽然想到一个可以见到她的地方,毫不犹豫开车出了门。
他去了心悦。
那幅巨大的剪影画还挂在墙上,他坐在吧台前痴痴地看着她,躁动不安的心一点点平静下来。
调酒师看着一年未见的老板,安静的擦着杯子,没有上来打扰他。
因为他已经看到他泛红的眼眶,和悬在下颌摇摇欲坠的泪珠。
一夜未眠,第二天他出现在靳家时,整个人状态都不对了。
除了林琼还能跟他说两句话,其他人一概不搭理,他不再是靳家温润谦和的小儿子,而是凌厉冷漠的华堔集团接班人。
午后,靳华堔把他叫到书房汇报工作,他不带任何表情的站在桌前,就像在读一份打印好的文件,说完转身就走,一刻也不留恋。
靳华堔对小儿子傲慢的态度很不满。
他忽然想到什么,见他要走,翻开一份报纸,随口提了一句:“祁悦然来过。”
靳明辉背影猛地僵住,回头瞪着他,一言不发。
靳华堔很意外他能停下脚步,一年了,他竟然还对她余情未了。
靳华堔深邃的眼窝透出几分讥讽:“你不是要走吗,去忙你的吧,站这干嘛呢?”
靳明辉:“她来干什么?”
靳华堔:“你很在意这个?”
靳明辉冷冷看着他。
靳华堔故意思考了一会儿:“她来干什么,让我想想……噢,她好像是来还东西的。”
靳明辉:“什么东西?”
靳华堔嘿嘿笑了一声:“我不是早就替她还给你了吗?”
靳明辉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收拾的那么干净,该带走的该留下的,没有任何遗漏,而且他在那边,也从未收到过任何快递或信件,她还给他什么……
他的瞳孔蓦然收缩。
他想起刚到那边不久,一次晚宴间隙,私账上似乎收到一笔来自靳华堔亲转的款项,二百万,还是三百万?他当时喝的半醉,现在已经记不大清了。
看着他瞬间苍白的脸色,靳华堔心中了然,慈爱一笑:“对对,你想起来了,就是那笔钱。”
靳明辉身形一晃,双目由于过度隐忍而泛红,就像只即将失控的野兽。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靳华堔:“你为什么没有问我?我记得教过你,来路不明的钱财,一定要知根知底,那笔钱你怎么处理了?嗯?”
那笔钱,因为是父亲转给他的,他就没有问。
他唯一的一次,没有问。
那笔钱他怎么处理了,他在那边过着优渥的生活,跟其他富家子弟一样,在夜店一掷千金,纸醉金迷,喝最贵的酒,抽最好的烟,看最漂亮的女人跳舞,送出去一瓶又一瓶的黑桃。
原来花出去的每分每毫,都是祁悦然的毕生积蓄,都是她这一年的日晒雨淋。
在靳华堔印象中,靳明辉上一次被他训哭还是八岁的事。
他引以为傲的狼崽子似乎受了很重的伤,现在这幅可怜样子要是让他母亲看到,一定心疼坏了。
靳华堔很头疼,语气缓和了几分:“哭什么,她又不是死了。”
靳明辉:“你为什么要收下,你知不知道那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因为她想要一个体面。”靳华堔说:“跟你互不相欠的体面,只有这么做,那些流言蜚语才无法中伤到她。”
靳明辉苦笑着摇了摇头。
她从来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她只在意自己是否心安。
直到他回来的那天,他的朋友们还在说她的不好。
若不是他见到了她,若不是这次回来,他们将会成为两条完全平行的线,永远不会再出现在对方的世界里。
“你眼光很不错。”
这是靳华堔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离开靳家,靳明辉不知道该去哪里。
思来想去,他去了最初的悦颜,跟祁悦然故事开始的地方。
那里现在变成了一个发廊,几个打扮时髦的年轻人正蹲在台阶上有说有笑的抽烟,见他路虎停过来,纷纷投来好奇又羡慕的目光。
如果没有遇见他,她至少还有悦颜。
她此刻该在里边忙碌着,过着平淡又充实的生活。
他曾无数次隔着玻璃与她对视,那时她看他的眼神里,有光,也有爱。
祁悦然爱过他。
他到现在,才真真切切地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祁悦然(嫌弃):……哭什么哭,你怎么比我还委屈???
第77章 开门
祁悦然这几天办好了离职手续,只等月末把手头的客户一交接,然后下个月就可以开始新生活了。
她找好了新的门店,地方有点偏,面积只有最初的悦颜一半大小,好在房租便宜,离她租的房子也近,自己干的话,几个老客户就能养活她了,新客户的话,多多益善。
说到老客户,她猛然想起,王桂娴的生日又快到了。
往年她都喜欢去夜色庆祝,因为那是整个静桐市最豪华的夜店,够热闹,也有排面,不知道她今年是怎么安排的。
祁悦然思忖着,决定给她打个电话问问。
“王姐,你快生日了吧,今年打算怎么着?”
王桂娴为难道:“本来还想去那,这不是怕你膈应吗,要不今年就换个地方?”
祁悦然笑了,王桂娴还真是够迁就她,自己过生日竟然还要考虑她的感受,夜色她已经很久没去了,刚开始是有点不自在,但时间长了也就觉得没什么了,薛晟都说了,那人永远不回来了,她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有什么膈应的,你过生日,你最大。”
王桂娴如释重负:“你不介意就好!那咱老地方走起!”
头一天,祁悦然特意去崇德商场给她挑了个翡翠吊坠,顺便买了双新高跟鞋,拎着东西走出来时,觉得肚子有点饿,又跑一楼门市买了几个炸串,也不顾形象,蹲台阶上吃了起来。
门市旁边是一间装修豪华的品牌服装店,客流火爆,不停有人进进出出。
那曾经是她引以为傲的悦颜,如今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祁悦然淡定的吃完炸串,起身走了。
再次迈进夜色大门,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里的一切既让她感到熟悉,又让她感到陌生,令她诧异的是,这里的领班竟然还认得她,老远瞧见她就兴奋地小跑了过来,“祁小姐!您好久没过来啦,是来找王老板的吗?我带您过去!”
祁悦然笑着摆摆手:“不用了,我知道她们在哪。”
只要眼睛不瞎都看见她们在哪了,尤其王桂娴就喜欢那一个卡座。
时隔一年,祁悦然似乎一点都没变。
她风情万种的走过去,坐到王桂娴身边,靠在沙发椅背上,长腿一叠,点了根烟夹在指间。
这次除了几个老熟人,还来了不少新朋友,桌上摆着洋酒,香烟,鲜花,还有一个大蛋糕。
王桂娴搂着祁悦然的肩膀,对其他人说:“给你们介绍一下姐身边这位美女,祁悦然,做美容的,干了很多年了,我这些年的护理保养都找的她,别看丫年轻,手艺贼好!她的店马上开业,到时候姐儿几个都去捧捧场啊!”
祁悦然马上举着酒杯站起来敬了一圈:“叫我悦然就行了,以后需要做什么护理尽管吩咐。”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对话让她有种时光回溯的感觉,她笑的很自然,因为她是真想笑。
她下意识看了眼A7,那个卡座永远是这里最黑的地方,头顶的任何一束灯光都照不到那里,尤其还隔着舞池,攒动的人头摇摆晃动,连那里是否坐着人都很难瞧见。
她也没刻意去瞧,仅是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来来来,大家都举杯,咱们祝王姐生日快乐!永远年轻,身边小鲜肉不断!”
祁悦然笑着举杯,同其他人一样,仰头将杯中烈酒饮尽。
祁悦然身边坐着王桂娴的新秘书,二十三岁的吕晓璇,青春靓丽,活泼善谈,这就她们俩年纪还算小,吕晓璇索性就挨着她坐下了,她酒量不错,喝多了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逮着祁悦然问个不停。
“悦然姐,你跟王姐认识很长时间了吧?”
“悦然姐,你看我这个痘印还能治好吗?”
“悦然姐,你是单身不?”
“悦然姐,肯定有不少男人追你吧?”
祁悦然抽着闷烟,含笑不语。
王桂娴笑着戳了两下吕晓璇的脑袋:“你祁姐魅力大着呢!你都不知道她在这被个男人送了十八瓶黑桃……”
吕晓璇醉眼惺忪,配合地惊呼:“十八瓶,那得多少钱啊!”
王桂娴:“钱都是小事,主要是那场面,那长龙……”
说着说着,她停住了。
大家都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后台出口,黑桃酒排成长龙,正有序地在人群中游走。
吕晓璇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开始数数:“一,二,三……十八,十九,二十……”
数着数着眨了下眼的功夫,就乱了,因为队伍实在是太长了。
祁悦然本来也看的津津有味,可当那队伍把她们卡座围起来时,她皱起了眉头。
带她过来的领班捧着一束玫瑰递到她面前,笑眯眯道:“祁小姐,A7的老板想认识您。”
没眼力劲。
太没眼力劲了。
祁悦然敛着眼眸头也不抬,这剧本她熟啊!
“今天我姐生日,我姐最大……让、让他过来给我姐敬酒……”祁悦然此刻算是微醺状态,话都有点说不利索。
大家听完都捧腹大笑,王桂娴搂着她的肩膀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悦然怎么老是碰上这种事!”
吕晓璇也跟着笑,边笑边拍手。
可渐渐地,她们突然都不笑了。
祁悦然好奇地抬头一看,竟真有个人影从漆黑一片的A7卡座站了起来,并举着酒杯缓缓朝他们这边走来。
他自暗夜中现身,人们自动分向两侧,好让这个穿着黑色衬衫面容冷峻,不可一世的男人,顺畅地到达他想去的地方。
“哈哈哈……”吕晓璇丝毫没发现其他人的异样,仍在傻呵呵地拍手,过了好一会儿迷茫地挠了挠头:“你们怎么都不笑了?”她看向已经来到卡座前头的男人,下意识喊出声:“我靠!好帅一男的!”
祁悦然人傻了。
她以为自己喝多了出现幻觉,否则一个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为什么此刻会站在她面前?
她闭上眼靠在沙发上缓了几秒,再缓缓睁开,那人仍在盯着她看。
惊悚,太惊悚了。
靳明辉朝着王桂娴举杯:“王老板,生日快乐,我敬你。”
“额……”王桂娴看了眼祁悦然,默默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个:“靳老板不是在外地吗,什么时候回来了……”
靳明辉嘴角微微上扬:“家在这,人总要回来的。”
王桂娴:“噢噢,回来好,回来好……”
靳明辉敬完酒,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跟王桂娴寒暄完后,他转身来到祁悦然面前。
“悦然,好久不见。”
祁悦然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脑子一短路,问:“你是谁?”
“……靳明辉。”
“靳明辉……靳明辉是谁……”祁悦然继续装糊涂,一双眼紧张到乱瞟:“不好意思,我失忆了。”
“……”
更离谱了,离谱到王桂娴都无语地擦了把汗。
祁悦然觉得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我去趟洗手间。”说完她起身与他擦肩而过快步走开,连头也没敢回。
当她把自己隔绝在这个安静狭小的空间里时,终于冷静了下来。
靳明辉回来了,用相同的伎俩再次闯进她的生活。
她郁闷地拢了下头发。
这个男人真是。
烦死了。
本来一直坐着也没感觉怎么着,快走了几步,她还真有点想放水了。
外边很安静,整间女厕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这的隔音做的很好,就连外边那么激烈的舞曲传到这里声音都最大程度的弱化了。
也许等她出去的时候,靳明辉已经走了。
祁悦然这样想着,打算多墨迹一会儿,奈何她刚蹲下,闭上眼睛揉了揉额头,忽然外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她起初还以为是哪个姐妹内急,可下一秒,她面前的塑料门就被人从外握住的门把手,开始大力疯狂拽动,哐哐作响。
“啊啊啊啊啊!——”祁悦然魂都吓飞了,差点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坑里。
门外是什么人?醉汉?精神病?狂躁症?
她果断起身系好裤子,紧贴着墙,瞪大眼睛盯着那扇正被拉扯的摇摇欲坠的门。
几秒后,门不动了。
祁悦然慢慢蹲下身,透过底下的缝隙,看到一双锃亮的黑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