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布上印着的影子从容站起来, 抬起右手,立时有宫女拖住,她的那只左手支着后腰, 起身时, 鼓起的腹部很显眼, 影子将她的体态展现出来。
萧复定在她的肚子上, 骨节曲起,她已经显怀了, 他不是大夫, 看不出这肚子有几个月大, 但他知道,虞媗心性良善,不会随意惩罚身边下人,素瓷和张嬷嬷对她不忠心, 都没见她对这两人动过手,张嬷嬷离宫时, 还得了她的赏赐。
可是,她比以前聪明, 被他关在宫里时, 学会了和他虚与委蛇, 如果还活着, 必定会想尽办法不让他发现自己,改变行事作风很容易。
只要没看到对面女人的脸,他就不信任何虚张声势。
帘布里的女人正要离开。
萧复脸上显出歉意微笑, 起身道,“惊扰了贵国太后娘娘,那只小老鼠是我养的小玩意,平日就调皮,爱到处乱跑,只有我能抓到,不知太后娘娘可否允我抓鼠?”
他话里意有所指。
虞媗气青了脸,这里是卫国,他竟然脸都不要了,还想不顾礼节进帘布,她真低估了他无耻程度。
她尚且生怒气,在座的大人自然也脸上不好看,纵然卫国不如大雍强盛,可一国太后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看的。
张大人原还带着笑,这会儿肃穆声说,“区区小鼠,外使丢了再养一只便是。”
萧复看着帘布里的女人但笑不语。
那只白鼠很灵活,虞媗走到哪儿,它围着虞媗等人打转,根本不怕人,虞媗忍着火气和胆怯,准备一声不吭走掉。
这头萧复笑了声,指节撑着下巴,眸色渐柔和,“舍不得丢。”
话语犹如在倾诉爱意,听的座中大人们噎住声,都在心里揣测,这外使是不是有些特殊的癖好。
萧复勾着唇冲帘布内道,“我不入帘布,劳烦娘娘走到帘布跟前,它最爱追着人跑,我伸手捉了它回来。”
虞媗挑了挑眉,垂头瞅自己的脚,所幸她在来时特意给自己脚尖塞了点布,她现在整个脚背都是弓着的,让他死心简单的很,给他摸一下脚就好了。
虞媗冲身侧宫女悄悄道,“扶哀家到帘布前。”
宫女扶着她走近帘布,旋即在虞媗眼神的示意下,道,“有请外使抓鼠。”
她表现的这么淡定,萧复有些许摸不准,但不管如何,他能近看,虞媗那双足他再熟悉不过,足趾细细,足跟纤巧,足背平直柔软,就算她穿着鞋,他只要看一眼,就不会认错。
那些大臣虽觉得他轻浮不堪,可虞媗表态了,他们自是不好再多言。
萧复靠近帘布,屈膝蹲下,视线定在她的脚上,这脚真的很像虞媗的,只是足背是弓起来的,看着像畸形,萧复胸腔里仅剩的那点期冀熄了。
她不是虞媗,虞媗的脚不会这样,她竟真的是周韵灵。
萧复嘴角的笑容逐渐苦涩,他在来时给自己做了很多设想,每一种设想里她都活着,成了卫国太后,他想过再见到她,一定要把她抓回来,给她教训,让她知道欺骗他的代价;他也想过换一种方式对她,她说不爱自己,没有关系,只要她还活着,他可以用各种法子让她重新爱上自己。
可是他唯独没想过,卫太后不是她,皇陵里的那具女尸可能真的是她。
他的胸口又在痛,痛的他发抖,离他近的孙大人好心问道,“外使没事吧?”
萧复缓缓摇首,自腰间荷包摸出药瓶,熟练的倒一颗药出来吞掉,漫不经心道,“老毛病了。”
隔着帘布,虞媗看不见他,但也知道他身体向来强健,根本没毛病,别不是故意装病,想让她同情,她被他关了那么多天,早对他的脾性了若指掌,他这种人,想要成事,什么都能做的出来,还把她当做以前那个傻子,想的太多。
就算他病倒在地上,她都不会看他一眼,不上去踩他一脚,就算她仁慈厚到了。
小白鼠爬到她脚边,虞媗冲宫女递眼色,宫女催着萧复道,“外使快些抓走老鼠吧,我们娘娘带着身子不好久站。”
萧复才发觉自己蹲在那儿忘了伸手,他探进帘布张开手掌,低声唤道,“过来。”
虞媗眼皮猛地一跳,他倒是守礼,手没碰她的脚,那只小白鼠听话的往他手上爬,虞媗在这刹那间想到,如果他断定她是虞媗,恐怕会一把握住她的脚,他现在这么克制,铁定是骗过他了。
虞媗不免松懈,低头盯着那只手,记得他最讨厌被女人碰,那她作为一个陌生的女人,现下碰他,会不会暴跳如雷,又碍于自己的身份,只能忍受。
想想就很解气。
眼看着他的手要缩回去,她慢悠悠抬脚踩住他的手指,极暧昧的碾着,带着轻浮和挑弄。
萧复眼睫下垂,目中阴戾大盛,他属实是疯了,竟然会把虞媗和这种女人联想到一起。
他极速抽开手,扯出袖中白帕擦拭着,懒懒道,“我的小鼠已找到,就不打扰太后娘娘歇息了。”
虞媗在另一面嘴唇高高翘起,这语气是发火了。
不会回大雍就带兵打过来吧,可他找什么理由起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