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复抬腿坐到她身旁,拿起筷子扒了一口饭,果然是凉的,他淡淡问道,“孩子吃了吗?”
“给他喂了些汤,这会儿正睡着,”虞媗执起筷子随便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她面上情绪不显,萧复却因她突然夹菜有瞬间懵住,不过立刻装作不在意。
这顿饭,他们从头到尾只这次一问一答。
萧复很快吃干净碗里的饭,停了筷子,宫女端水来让他漱口。
虞媗就在旁静静等着他,她依然保持着呆愣模样,眼眸发直,两手交握,可见那指节青白,是紧张。
萧复卷起袖子,拿过毛巾擦拭脸上的水,随后挥手让宫女下去。
坤宁宫如他来时般,安寂冷清,她这个人满身萧瑟,神色无促,可能他伸手碰她,她就会怕的发抖。
萧复压着太阳穴,斟酌着措辞,“我在走之前,去了趟浮屠寺,荀钊会回来辅佐圆圆。”
荀钊再厉害只能佐政,当下起战事,他一介文官不可能冲锋陷阵。
虞媗艰涩道,“卫国要对雍用兵。”
萧复知道,他在回宫的路上已经听郭虎说过了,他轻抿唇,沉思片刻说,“你兄长可能被他们关在公主府里。”
虞媗道,“那几个大臣有把柄在皇兄手中,羌乌原本也答应了我……”
她再说这些都显得苍白无力,她之前就告诫过虞朝曦,新帝有十二岁了,半大的孩子有自己心思,他不能全当孩子看待,现下看,虞朝曦确实大意。
倘若羌乌和虞朝曦一条心,或许新帝不敢这么做,可目前看,羌乌比她想象的更有野心。
萧复刚退位,她和圆圆势弱,卫国新帝和那些臣子都馋大雍这块肥肉,反正她这个卫太后“死”了,谁会听死人的话呢。
阁房里传来圆圆的哭泣声。
虞媗慌忙起来,跑进去。
萧复跟着她到阁门前,刚踏进一只脚,就见她把圆圆从被褥里抱起来,圆圆满脸泪,她搂着孩子轻哼着,想哄圆圆再睡过去。
“母亲,我梦到他死了,”圆圆打着哭嗝道。
虞媗愣住,蓦然放他躺下,僵着脸露了个笑,“他没死,圆圆不是知道吗?”
虞媗小的时候,父皇待她不好,她从不会想念父皇,父皇死的那一天,她松了口气,只觉得好日子来了,她潜意识里,并不觉得父亲这个人有多么值得留恋,所以她也认为,血缘再亲,时间会冲淡这层关系,她一直坚信,圆圆会把萧复忘掉。
可这会儿,她犹疑了。
她很自私,她放不下过去的恨。
一面做着母亲该做的,让圆圆知晓了萧复,允许圆圆见萧复,一面又控制不住自己,将这恨意传达给圆圆,让圆圆难过。
她做的不对,她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她感觉整个人犹如被割裂了般,一半在妥协,一半在撕扯。
然后终于精疲力尽。
她的眼里有期盼,盼着圆圆跟她笑,说不想他,只是做了噩梦而已。
可她看到的是圆圆滚进床里,眼睛里流着泪,很乖的看着她。
虞媗骤然扭过脸,匆促站起来,对门口的萧复道,“你过来让圆圆看看你。”
她眼睛红了,极快的走到窗边,不愿被萧复发现她落败,败的一塌糊涂。
萧复缓步进来,绕过屏风,就见床上的小人一下翘起来,瞅着他眼珠子都不动。
萧复没绷住,弯笑起来,张开手掌给他揩泪,他才回神,当即气哼哼道,“我才不看你。”
他钻进被子,小屁股拱在外面。
萧复拍他屁股,“成何体统?堂堂大雍皇帝还哭鼻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能杀野狼,没出息。”
他说了大话,他像圆圆这么大,也哭过,只不过他哭会被母亲打,哭的越凶打得越狠,有一回甚至被母亲打断了腿,他年幼时没有圆圆幸福。
圆圆跟他犟嘴,“那你欺负母亲,你也没出息!”
萧复脸一拉,他也不怵,噌噌爬起身,两手抱身前,小下巴抬老高,“我又没说错!”
萧复眼尾扫向虞媗,她在窗边吹风,烛火照在她脸上,白皙中参着破碎感,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
“安生睡觉,”萧复把他塞回被子,他骨碌碌转着眼,萧复捏一下他的小鼻子,放下纱幔。
才朝虞媗这边走来。
他没靠近,立在灯旁,注视着她的侧影道,“我可以弥补。”
虞媗抹掉眼泪,伸手关上窗户,快步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