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虎便没再拦她。
虞媗踏进这间净室,两边书架上的书籍掉了一地,有烧了一半,有全烧了,都是些道观的经书,她先前过来看见的话本估摸着也在灰烬里,她缓慢的在室内行走,里边落了很多砖瓦木梁,宫女怕她碰着,只得搀紧她。
“娘娘,您要找什么,让奴婢们去找吧,您身子要紧。”
虞媗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她只是想进来看看。
她漫无目的的在里面走,东看看西看看,直到那案桌前,案桌被房梁砸成了两半,上面的砚台滑下去,但又没落地上,被房梁拦住了下落,砚台底下的信封露出来,边角烧了些。
她猛然推开宫女的手,急急忙忙走过去,拿起那信封,信封上面落了一层灰,她慢吞吞拿着帕子擦去灰,才打开来,自里面取出信,这封信是萧复写给她的。
信里没写多少字,只交代了年后科考的一些事,让她着重任用新官,等那些旧臣的权力慢慢让渡到新臣手里,她就能完全掌握朝堂了,此后再不用担心会有权臣当道。
信的末尾只留了两个字。
保重。
虞媗的手指在颤,那一字一句里没有半分对她的抱怨,可她记得那天他在她面前卑微求着,他错了,他想跟她重归于好,只求她能再给他一个机会。
然后她说,他死了就不气了。
闻到腐肉时的呕意再次从喉咙里涌上来,她终于没忍住,一口吐出来,吐的昏天黑地,泪水自眼角滚落,砸在信纸上,一颗两颗,最后越来越多,她哑着声笑,“死的好。”
死了就清净了,死了他就不会再在她面前晃荡,死了从前的过往都烟消云散,那些恨都从她胸口里拔除,这样的好事,她应该高兴,举酒庆祝,最好昭告天下,他这种畜牲不配是她的夫君,更不配入皇陵。
可她并没有因此开心起来,她很难过,难过的站不住脚,想蹲在地上痛哭,但她到底没这么做,她只是在吐,五脏肺腑都像要被吐出来。
身旁宫女慌忙叫人,“快来人!快来人!”
那些宫女跑进来,搀扶着她离开净室。
外面跪了一地人,张怀抹着泪把白猫放到尸体面前,哭的肩膀直颤,“乖孩子,快看看陛下吧,可怜见的,烧成了这副模样,有什么想不开的也不能自杀啊,您这些年都熬过来了,好不容易才接了娘娘和小陛下回京,再难得事情都挺过来了,哪就走到这种地步……”
那只白猫低低喵着,后脊背拱了起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前肢刚踩到尸体上,迅速钻回张怀身前,张怀骂它,“你个没良心的小畜生,竟还嫌弃起陛下来。”
虞媗青白着脸,越过尸体要离开。
张怀赶忙叫她,“太后娘娘,陛下如今驾崩,您打算如何处理?”
萧复死的太突然,他虽不在朝里,可朝中多的是大臣盯着这里,有萧复在,那些朝臣自然规矩老实,眼下萧复一去,等他们知道了消息,虞媗和圆圆势弱,总会有胆大的想揽权。
虞媗双肩塌下,脖颈低垂,倏地道,“先瞒着吧。”
张怀迟疑着,“可、可总会被他们知道。”
回应他的是虞媗快速离开,就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她躲进马车里,谁也看不见她的脸色,张怀抱怨道,“这叫什么事儿,当初陛下为着她疯疯癫癫,这么几年都不愿意再娶,现下陛下殡天,她竟是这副铁石心肠!”
他唉声叹气,才要放下白布,却见那尸体胸口有道疤,张怀眉头一跳,凑近了看,还真是道疤,他很是疑惑,萧复这些年南征北战,身上没留过什么疤,只有上回被高仲射过一箭,背后留了个疤痕。
张怀心头闪过一个猜测,赶紧对郭虎道,“快,快让他们把这尸身翻个身。”
郭虎叫了千牛卫过来,抬起尸体一转,张怀捂着鼻子凑近观察,那肩背果真没有伤疤,他立时哎呦一声,刚要张口说,愣是憋住了。
急慌慌抓着郭虎到一旁,悄声告诉他,“郭大人,这怕不是陛下。”
郭虎滞住,“公公说的真话?”
张怀道,“咱家是陛下的跟前人,陛下沐浴时,曾见陛下后背有道疤,这尸体没有啊!”
郭虎瞳孔微缩,“真有此事,我得去禀报娘娘。”
张怀连忙拉住他,搓手道,“不瞒大人,娘娘瞧着巴不得陛下死了,现下陛下下落不明,您就算去说了,没准娘娘不会叫您去找人,倒不如咱们私下去找,等找到了陛下,再和娘娘说清。”
郭虎想想虞媗刚才的态度,看了眼尸体,在净室里吐出来,慌里慌张走了,十足十的嫌弃。
他点点头,两人便心照不宣的将这事藏在肚子里。
——
虞媗没有告诉圆圆萧复逝世,圆圆近来乖巧,早朝后念一下午书,晚间再和虞媗一起用膳,虞媗会陪着他玩一会,随后便由张怀将他送回含凉殿就寝。
他大了,再不能一直住在坤宁宫内。
这天傍晚,外面下起雨,风刮的呼呼的,院子里的花草被吹得歪歪斜斜,有些像是被吹折,小太监们赶紧冒着雨去救花草,一盆一盆搬到廊下。
虞媗立在门口,看那些花被风雨打得狼狈,不知怎的才想起,这些花草并不是以前她种的,她问小太监,“这些花草谁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