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她。
虞媗眼角渗出红,“你别叫我。”
萧复微笑,“回坤宁宫吧,别被我传染了。”
虞媗缓缓望他,从他浓眉长眸望向挺鼻薄唇,这么多年,他没有变过,即使是在生病,他眉宇间的桀骜也不落一分,只除了在求她时放下身段,她一直因着胸口的那股不服气不愿再回头,他做了很多事挽回她,让出大雍皇位,保她母子平安,桩桩件件,其实已经够抵得上他曾经的过错。
可她一直在较劲,不愿再回头,不愿承认自己会再爱上他。
她站起身,手搭在宫女手背上,随着宫女走出房门,房门落下的那一刻,里面响起撕心裂肺的咳嗽。
虞媗就在门前停住脚,听着那一声声咳,心似在毒水中泡过,疼痛难忍。
她骤然拨开宫女的手,回身对着门喊道,“萧复。”
门里的咳嗽声止住。
她清浅笑起,唇高高翘着,眼睫上的泪珠一颤一颤,“如果你病好了,我就给你一次机会。”
房中安寂,她等了好一会,都听不到他说话,心中愈加难过,揣测着他不会再说出让她有念想的话,便木然欲离开。
“好,等我病好了,我想重新娶你,”房中传出男人低哑喉音。
虞媗的唇重新扬起笑,他们折腾了这么多年,好的坏的都过去了,她不想再被过去束缚,她有圆圆,既然她和圆圆都没有彻底放下他,那就重新来过。
萧复闷咳了几声,竖起耳朵再听不见她的嗓音,他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即便自己要死,他也想让虞媗记住自己,他要在虞媗心头占据,让她再也看不见别人,他死了,她记一辈子,他不死,她就是他的人。
——
一连好几日,萧复的病情反反复复,水痘尚未治好,还高烧不断,含凉殿内彻夜彻夜传来萧复的咳嗽声,就连太医都说。
再这么咳下去,没有药止住,很可能会恶化成肺痨,肺痨就治不了了。
宫里人心惶惶,坤宁宫内戒备森严,圆圆有好几次想偷跑去看萧复,都被虞媗给拦下来,他求了虞媗很多次,虞媗终究忍不住,带着圆圆常常站在御道上,目视着含凉殿方向,他们不知道萧复如何,他们只希望他能活着。
这般煎熬过了小半月,太医终于研制出新的药剂,这副药剂很管用,萧复连着吃了些时候,终于止住咳嗽,他身上的水痘也渐渐消下去。
一直养了三个月,从夏到秋,萧复才逐渐养好,虞媗再见他是在一个黄昏,她牵着圆圆进了含凉殿,刚入院,就见萧复在院子里坐着,落日的余晖映着他的面庞,他瘦了很多,大约是病的太久,他身上那种凌厉的气势都转化成了温吞,犹如水墨滋养出来的,他本就生的矜贵俊朗,如今倒有几分文质彬彬,难得俊雅。
圆圆一见着他,分外激动,虞媗放开手,他立刻朝萧复奔去,一下扑进他怀里,软乎乎叫着,“爹!”
萧复眉目中洋溢着笑,摸摸他的头,“长结实了,再长个几年,你爹我就抱不动了。”
圆圆腼腆起来,扭捏着转去看虞媗,虞媗还侧着脸,眼睫扑闪,唇轻咬,她身上对萧复的防备消失,仅剩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是萧复最喜欢的情态。
萧复拍拍圆圆,“玩过蟋蟀吗?”
圆圆好奇的摇头。
萧复冲一旁太监招手,他走近,萧复跟圆圆道,“跟他去玩吧,我跟你母亲说会话。”
圆圆嗯嗯着声,蹦蹦跳跳跟着太监跑去偏殿玩耍。
日头下去了,屋檐上都挂了宫灯,萧复从竹椅上起来,走近她俯身握住她藏在袖中的手,慢悠悠带她进含凉殿。
殿内空无一人,两人才入内,萧复便一把将她抱住,她挣了一下,他低声道,“别动。”
虞媗便把头埋在萧复颈边,半晌萧复就感觉到颈侧沾了水,他叹息着,一瞬捧起她的脸庞,果见她在哭,他心口一抽一抽的疼,垂头噙着那唇安抚,一下一下,直到难以自控。
虞媗被他横抱起来,天旋地转就俯趴在他身上,他伸手一点一点摘掉她的头饰,看她披散下长发,神情无促,边吻她边笑,“我病好了,你是不是该嫁给我?”
虞媗想起身,却被他揽紧,他吻在她眼尾,低喃道,“太医说,我现在病弱,要哄着,你哄哄我?”
虞媗面颊透粉,揪紧他衣袖,脸想转开,他就吻到她眉间,一点一点都舍不得放过,难缠的让她束手无策,在慌神时坐到他腿上,他们靠着凭几,他的眼神凝着她,“阿媗,嫁给我。”
虞媗愣愣注视他,未几伸出手抱他,仰头回应着他的吻,“好。”
凭几被推开,他们倒进榻,窗外是圆圆嘻嘻哈哈的笑声。
满室欢欣。
——
嘉平元年九月初十,这一天是个好日子,萧复昭告天下,要和虞媗大婚。
天下人都知道萧复是个阴晴不定的人,他向来行事古怪,放着好好的皇帝不做,偏要做太上皇,明明和太后已经成过婚,还要再娶一次,谁都知道,萧复是个疯子,谁都看得见,萧复爱虞媗如痴如狂,四年时间,疯过清醒过,杀人打仗无恶不作。
虞媗是这个疯子的解药,他想娶百次千次都没人敢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