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花。]
她的声音跟电波一样消逝。
齐木楠雄翻开笔记本,在上面写道:第一千八百三十一条时间线,她又在哭,这一次呼唤我的时候语气带着迟疑,这说明她开始怀疑我的存在,需要加快进度。
本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齐木楠雄面色沉静地将它合起来。
只要她还活着。
他会找到她。
千千万万遍。
17:30,东京教。
历经了漫长的战斗,夏油杰咒力耗尽,被密密麻麻的咒灵打得趴倒在地。
虹龙怒吼着站在他的身前。
“虹龙。”
夏油杰昂起头,“回来……”
虹龙将夏油杰卷起来,背着他飞到天上,向涩谷飞去。
它的脖子上还系着白色的丝带,夏油杰没办法将其收回去。
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咒力,他只能看着它被攻击。
那些咒灵像是蚊虫、血蛭般附着在虹龙的身上,它发出痛苦的悲鸣,却依旧向前飞去。
他的虹龙有着最坚硬的外壳、是和他最心意相通的存在。
它知道他想回去,所以它努力在飞。
它努力在飞,然后倒在了路的中途。
一只巨大的龙就这样纸片般飘散,只留下零点半点残秽和一截纯白的丝带,昭示着它曾存在过的痕迹。
那天少女在他胸口说的话言犹在耳。
“我的大个子不见了,我有些难过,我不想哥哥也体会到这种难过。”
那个时候他的回答是:
“我不会难过。”
夏油杰跟着他的虹龙一同坠落,虹龙在消散之前,轻轻蹭了他一下。
夏油杰得到了虹龙献给他的最后一点咒力,这让他承受住了从高空摔在地上的痛苦。
一只咒灵趁此机会咬住他的肩膀疯狂撕扯。
背叛的滋味。
是咸的、苦的。
浓郁的苦涩让人像火山那样沸腾起来。
青年的袈裟已经变得残破不堪,洁白的里衣沾满了鲜血。
他扼住咒灵的喉咙,试着将其搓成丸子。
虹龙给的咒力只有一点,但对于夏油杰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他将咒灵整个吞了进去。
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如同吞咽擦拭过呕吐物的抹布那样,夏油杰将面前的咒灵都吃进了肚子里。
横滨的地下室,青年坐上舞台,一道灯光打在他的头顶,将他衬得无比优雅。
青年的黑发垂落,纤细的手指弯曲起来。
悲伤的、包含怜悯的琴音奏起。
外围的咒灵们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又好像收到了什么指令,齐齐消失在了原地。
夏油杰没空理会那些退去的咒灵,刚刚吃下去的咒灵正叫嚣着要钻出他的肚子。
青年跪在地上开始呕吐,他吐出了一截一截、白色的丝带。
然后他倒在地上,倒在刚刚虹龙消散的地上。
他好想就这样闭上眼睛,和他的虹龙一同死去。
泪水顺着眼角流下,一场大雨莫名其妙地降下来,将青年俊秀的面容冲洗干净。
他的眉目温润,迷茫地看着砸在自己脸上的雨水,像是刚刚被雕琢完成的、不谙世事的玉器。
夏油杰从地上爬起来,没有了宽大的袈裟,被淋湿的里衣紧紧贴在他的身上,衬得他的躯壳如此单薄,一截腰万分纤细。
琴音开始变得激昂。
夏油杰躺在自己的咒灵上,咒灵带着他向涩谷飞去。
那里还点着灯。
有人在等他。
家庭影院的荧幕上电影正播放到尾声。
电影中,少女和家人们紧紧拥抱在一起。
而现实里,承诺要等他回来的少女没了踪影。
五条悟撕碎的照片还在地上,他们一起买的零食整整齐齐地躺在三个座位里,左侧的墙壁被摧毁了。
她不在。
只留下这一盏灯。
和一个他放在这里监视情况的咒灵。
咒灵的一侧,躺着一截白色的丝带。
正在拉大提琴的青年叹了口气,放缓了自己的琴弓。
柔水一般的,母亲怀抱一样温暖的琴音响起。
明明知道这是陷阱,明明知道那个叫费佳的疯子不可能单独留下这只咒灵。
夏油杰还是蹲在了它的面前,将手覆盖上它的脑袋。
他看见少女崩溃地哭泣,看见她哀求旁人带她离开,看见她说讨厌这里。
这就是……
背叛的滋味吗。
琴音停歇。
青年走到电脑前,看着监控笑道,[他真的好像一只流浪狗。]
费佳也在观赏自己的作品,脸上是和青年如出一辙的笑容,[这还远远不够。]
两个费佳都在享受,只有勇者还在挨揍。
他又一次被五条悟拧断脖子,[把监控录像发过来。]
勇者一次性扔了五个精灵球过去,[要有伴奏的那一份。]
第23章 影帝
天空黑了下来。
从山顶往下看, 东京燃着的灯像一簇一簇绽放的花。
齐木千花在虎杖悠仁的怀里睡着了。
急切的脚步声传来,几个咒术师跪在伏黑惠面前。
“伏黑大人!”
伏黑惠不喜欢他们从东京教那里学来的规矩, 厌烦地皱起眉,“怎么了。”
下属们焦急地汇报着信息。
东京地下被一个疯子埋了无穷无尽的炸弹,五条悟莫名其妙消失在池袋,夏油杰的咒灵尽数失控,正在对普通人大开杀戒。
埋下炸弹的是一个名叫费佳的俄国人,自称是神的使徒,他扬言,只有大家在明天中午之前齐心协力地杀掉夏油杰, 他才会将引爆器交出来。
东京的普通人民众和东京教教众听了费佳的话, 立即联合起来到处搜捕起夏油杰的踪迹。
毕竟数不清的、像是星星一样的炸弹,和一个已经没有咒灵傍身的人类,哪个能容易找到, 显而易见。
什么啊。
能在东京埋下这么多炸弹的人, 怎么想都是疯子吧, 疯子的话能信任吗?
夏油杰死了之后, 那个疯子会一边嘲笑他们一边把东京炸了也说不定。
伏黑惠看向虎杖悠仁,“你带着千花去池袋, 想办法联系五条老师。”
狱门疆在五条老师自己手里, 那个费佳应该是使用了别的手段暂时困住了他。
伏黑惠说道, “我去找那个费佳。”
“至于你们。”
黑发少年看着这些笨蛋咒术师,“就去尽力拆除炸弹吧。”
虎杖悠仁把齐木千花摇醒,少女满脸迷蒙, 当听见这些消息的时候, 整个人都是懵的。
“费、费佳?”
勇者大人要炸了东京……?
为什么……
她要见他!
如果他真的打算这样做, 那千花就一直和他耗在那里, 谁也别想出去干坏事!
[您召唤了您的勇者。
地点:西伯利亚的珍珠湖畔。
是否确认?]
湛蓝的湖水被吹得轻皱,无论外界如何变化,无论她的心境如何,这里好像都是一派宁和平静的模样。
戴着哥萨克帽的青年走向她,首先跟她行了一礼,精致苍白的面容上满是歉意,“我知晓您现下正满腔疑问。”
“也知道您现在不信任我。”
“言语可以编造谎言,一个人却无法欺骗自己的心,我们用心声交流,好吗?”
青年的语气永远这样不急不缓,从容不迫,这让齐木千花十分焦急和紧张的心绪也变得平和下来。
好吧,她想道,那千花就听听你想说什么。
[先给你最需要的答案吧,我没有想要炸毁东京。]
……真的吗?
齐木千花脸上闪过犹豫之色,勇者大人平时一点想法也不会给千花听见,现在又提出要用心声交流。
说不定他就是连自己的心声都可以操纵的人……就想用这个骗千花来着。
她正这样想,费佳的心声就一句一句地冒了出来。
[我只是可以控制自己的声音,就像打开灯的开关一样,但是更改里面的线路是极其复杂的事情,我做不到。]
[说实话,您的怀疑让我感到有些失落。]
费佳侧过头,对她柔和一笑,[我是您的勇者,您之剑、您之盾、您可以肆意使用我,更应该相信我。]
费佳的心声不像他说话那样斯文缓慢,反倒像是个十来岁的,语速有些快的少年。
[好吧,我承认,我也没有信任您,或者说我压根不指望您能替我做什么事情。]
勇者大人说的也有一些道理……
齐木千花垂下头。
千花什么也做不好,他这么厉害的人,骗千花有什么好处呢?
[请不要这样想。]
[您是我的公主,您肩膀上承担着重任,好吧,我承认,您沉迷在那个虚假的谎言之中,这让我有些恼火。]
费佳抬起手握成拳头,抵在唇边咳嗽了几声,无奈笑道:“你看,心声交流的坏处便是,我一旦将开关打开,有一些话便会不由自主地说出来。”
而齐木千花却看见了他手上的血液。
是他刚刚咳出来的……
少女焦急起来,“你,你怎么吐血了!”
“没关系。”
青年秀气的眉毛蹙起,拿出手帕将手上的血液擦拭干净,对她安抚一笑,“我只是有些感冒。”
齐木千花听见了勇者大人的心声。
他说:[自从使用了那个道具以后……我时常会陷入疯狂,白天那副样子,是不是吓到她了?]
原来……原来勇者大人白天那个样子,是因为千花给的道具吗?!
怎么会是这样!
齐木千花瞪大眼睛,担忧地看着费佳,“要去找森医生吗?”
费佳摇头,无奈地摊手一笑,“您可以允许我关闭这个开关吗?有很多事情,我不想让您知道。”
“不要。”
千花要听……千花不想再被骗了。
[那是使用‘不存在的记忆’要付出的代价。]
她听见费佳在想:[停止……不要去想会让她自责的事。]
这两句话让少女衍生出了无数的想法。
勇者大人应该早就知道使用道具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吧?
所以……他是在替千花承受折磨吗?
如果没有勇者大人的话……千花就会变成白天那个疯狂的、奇怪的变态吗?
“不要这样想。”
费佳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从侧面肯定了她的猜测,“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您是我的公主,保护您是应尽的责任。”
[但是她却在怀疑我,不断地怀疑我,真是令人恼火啊。]
“对不起。”
齐木千花感觉自己再也没脸见勇者大人了。
她先是因为夏油杰的话误会他杀了那两百个孩子,然后又是现在,勇者大人在帮千花遭受惩罚,而千花却在怀疑他。
明明他才是拯救世界的勇者,他一直在战斗,而千花整天只想着哥哥,什么也没有付出。
“您不需要道歉。”
费佳说着,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难以忍受痛楚那般跪倒在地。
齐木千花连忙蹲下来扶住他,“真的没事吗,我们还是去找森医生吧……”
费佳咳得脊背弯起,衣领不可避免地向下垂落,露出半截胸膛。
那上面、全都是、青青紫紫的伤痕。
齐木千花指尖一颤,“你受伤了!”
光是胸膛上的伤就已经这样了,那、那其他地方说不定更加严重!
而千花在做什么……?
她在怀疑他,她要他承受着痛苦的同时还在和她解释!
就像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却被王子忽视的小美人鱼一样……
齐木千花脑中突然出现这个童话故事,她愧疚得哭了出来。
千花太坏了,千花简直是个混蛋!
在她想到小美人鱼的小时候,费佳脸上痛苦的表情顿住。
然后他笑起来。
一个属于胜利者的笑容。
这笑容瞬间又带上了柔和、宽容的意味,他咳嗽几声,“没关系的,我已经习惯了。”
紧接着,齐木千花听见了少年轻轻的抱怨:[好疼……]
他嘴上说着没关系,心里却在说他好疼。
像是在跟她撒娇。
她抱住她的勇者大人,“对不起……都是千花的错。”
“不是你的错。”
“我们的心灵连接着一扇门,以后这扇门的开关都由你来掌控。”
他略微凑近一些,柔软的唇几乎触碰到少女的脸颊,“把你的信任交给我,好吗?”
[答应我吧,千花。]
好。
费佳眼睛弯起来,“以前是我的错,我不愿意和您沟通,导致我们之间存在缝隙。”
“现在,我会把我的计划说给您听。”
[来帮助我吧,成为我的同伴,和我一起完成理想吧,千花。]
齐木千花顿时有了一种被信任、被期望、被赋予了价值的使命感,她像是宣誓般说道:“我会认真听的。”
[好可爱。]
欸、?
正全神贯注准备听勇者大人计划的少女一愣。
是,是勇者大人在夸她吗?
[好可爱啊。]
费佳显然也愣住了,他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些羞意,看起来像是个单纯的、不谙世事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