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低下头轻嗅她身上的酒味,有些无奈,没有背她,反而将她打横抱起,她迷迷糊糊中又闻到那股让她心神恍惚的香味,忍不住更加向他靠近,搂住他的颈项,埋首在他肩窝咕哝。
“阿月。”
他应一声。
“阿月阿月阿月。”她不厌其烦地重复,像是只会说这两个字。
他也不厌其烦地应着,声音里带笑。
“阿月,我是阿酒,举杯邀明月的酒,”她的声音越来越含糊,“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人声吵闹,有人划拳干杯,有人唱歌跳舞,还有人把擂台当做鼓胡乱击打一通。
她仿佛听见少年说了什么,三个字的,可是其他人的声音太吵,她听不清,越是努力去听,越是听不清。
想不起来。
九郡主死活想不起来少年昨晚说的那三个字是什么,狠狠把脑袋埋进被子里自我郁闷。
九郡主想,所以他究竟叫什么名字?我要不要直接去问他?可是以前都没问过,现在突然问起来,他会不会觉得我意图不轨?可是我没有想对他意图不轨……好像也不是一点没有……?
想到这,九郡主竟然愣了下,仿佛大晴天的迎头而来一道霹雳,屏住呼吸,缓缓睁大眼睛。
她太震惊了,以至于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仅一扇月牙窗之隔的外室中竟然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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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坐在桌前,从容剥了一碟子的坚果与瓜子,依旧是一身黑底红纹的劲衣,衣着装扮几乎与昨日无异,唯独右耳换上一只新的耳饰,小小一朵桃花悄悄藏在他耳后,谁也看不见。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头子,老头直勾勾瞪着他,表情有点说不上来的复杂,如果不是少年尚且坐在这里,老头早就冲进内室将睡觉的九郡主呼噜起来了。
他越是焦灼,对面的少年越是闲适。
少年剥完一碟果子,接着剥第二碟,他手边已经放了三碟瓜子,两碟果子,一碟去了核的糖葫芦。
他还嫌不够,低垂着乌黑眼睫慢悠悠地继续剥,剥完也不打算给客人尝尝。
副岛主忍不住想问他究竟想剥几碟,剥完又不吃,摆在这里给谁看?能不能快点剥完,然后他们俩心平气和地好好聊聊。
少年放下瓜子,喝了口冷掉的茶。
副岛主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少年肩头那只颜色艳丽的蛊立刻弓起身露出尖利的牙齿。
副岛主重新闭上嘴。
苗疆人都好烦啊,动不动就放蛊吓唬人。
昨晚有人想强行闯进来找那踢场的少女,少年眼皮都没抬一下,那人却惨叫着捂住耳朵跌倒在地,指缝里满是鲜血,耳朵被不知从何而来的蛊咬掉半只。
众人大骇。
少年姿态散漫地坐在桌边,长发用彩色发带高高束起,发带尾端掺入黑发,静静垂在他肩头。
他微低头,不紧不慢地剥着瓜子,窗外的毒虫与隐藏的蛊受他驱使,虎视眈眈地堵在门前,形成一道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的屏障。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说一个字,屋门大开,好似并没有不欢迎任何人,其实全是假的,谁敢迈进一步,整只脚就没了。
明明他看着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而已,手段却如此狠戾。
收到消息赶来的无极岛人将这层楼围了个水泄不通,除了无极岛的人谁都不能靠近。
副岛主姗姗来迟亮明身份,依旧没得到少年多余的一个眼神。
若是使用暴力的话,并非不能通过这道危险的屏障,可那少年是踢场少女的朋友,甚至还有可能是她夫君,他们若想从少女口中得知岛主的下落,必然不能对这位少年动粗。
副岛主又气又急,索性遣散其他人,独独留下自己,后半夜少年撤了蛊与毒虫,副岛主这才得以进屋。
但少年依旧没有开口说一句话,除了最初在副岛主想要开口解释时,他抬起食指竖在唇边漫不经心“嘘”了声,之后便无言到天明。
副岛主坐得腰酸背疼,他年纪大了禁不得折腾,更何况他只是个擅长阵法布置的普通老头,这么一夜坐下来,整个人快活得快要下去和阎王爷喝茶下棋了。
僵态终结于内屋忽然传来的一声“咚”。
少年起身进屋。
副岛主左右看看,确定没有危险的蛊虫才揉揉腿,迟一步跟进去。
然后就看见在别人面前一副目空无人姿态的少年疑惑地歪了下头,极轻地笑了声。
萦绕周身一整夜的危险气息转瞬收敛,眼前的少年不过是一名真正的、好似无害的少年。
副岛主面露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