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快,她合了合双眼,似让自己冷静下来。
“赵管家,刘大夫今夜奔波定是很累了,先带他下去休息。”
她直视着他的眼,里面透着坚定:“我相信,他会醒过来。”
刘俞舒面色有些动容,朝她微微颔首,随即也没有多加推辞跟着赵来离开了。
赵来在离开时有些担忧地对段长歌道:“王妃,您也已经两天没合眼了,要早点歇息啊……”
说完怕她依旧执拗地不行,又继续道:“毕竟,王府不能连您……也倒下啊……”
段长歌朝他暖暖笑了笑。
“好,告诉王府的人,我永远在,让他们别担心。”
这几天,刘俞舒一直在给许阙熬着药,段长歌也重振了精神,开始接手一些许阙手上的事情。
前几天段长歌借段惊鸿之手小心翼翼地给朝廷中的一些大臣寄了信,今夜便是会面之时。
只有会了面,她才能着手准备一些事情,化被动为主动。
段长歌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一副丫鬟扮相,抿了抿唇,出门吩咐完赵来好好照顾许阙,转头看向了刘俞舒“此次借外出买药的理由得以出府,还得多谢刘大夫了。”
说罢,她朝他微微颔首。
刘俞舒摆了摆手,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段姑娘也不过是尽了王妃的职责。”
说着,见她缓缓朝袖中带了一个发簪,眉梢蹙了起来。
段长歌见他看着自己的举动,朝他勾了勾唇,扬了扬自己的衣袖,里面的簪子若隐若现。
“要是被识破了,大不了先冲出去。”
她拧了拧眉,白皙的脸上满是决绝:“今晚,必须要会面!”
他盯着她温婉的眉目渐渐染上了肃穆之气,扯唇笑了笑,说:“这些天来,你处理事的手段,越发与许阙相似了,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夫妻同心吗?”
段长歌闻言也笑了笑,想到许阙,眉眼软了软。
“或许真是这样吧。”
她眸子弯了弯,声音轻柔。
刘俞舒察觉出她的些许变化,瞥了她一眼,不作声。
在出府的时候,不出预料,侍卫拦住了她和刘俞舒。
刘俞舒对那领头说道:“今晚我要出去买点草药,这位是随行我的药童。”
说完,微微撇开身子让段长歌半个身子暴露在那个领头的目光下。
段长歌低着头,再加上天色黑暗,看不清楚她的面容。
那领头稍加怀疑,朝段长歌走了一步。
“抬起头来。”
段长歌眯了眯眼,藏在袖中的簪子紧了紧,同时缓缓抬起头。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响声,侍卫警觉起来,纷纷往那边赶,了。
其中一个侍卫连忙向那个领头禀告道:“大人,后门那边好像有动静。”
那个领头急于前去察看,草草瞟了一眼那个药童,见那个药童满脸麻子,一时心里犯嫌,挥挥手让她们赶紧走。
段长歌和刘俞舒飞快地对视一眼,快步离了府。
段长歌急匆匆地走到一座府邸,门口站着段惊鸿,见他们进来,连忙走了上来,面色谨慎。
在进门的时候,段惊鸿仔细嘱托着她:“寄出的信大臣们都收到了,今日来的……”
他顿了顿,随即话语中透出隐隐的怒气:“今日来得……不足半数……”
段长歌挑眉,勾唇冷笑了一声:“真是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
说罢,推门而入。
原本有些小声嘀咕的大臣们见有人进来,立刻噤了声,看着她走在人群中央。
段长歌先是扫了扫在场的大臣们,面色平静,随后一言未发,只是单单朝他们弯了弯腰。
“想必诸位大臣也清楚,今晚来,也就意味着和王府自此站成了一派,长歌替小王爷谢过大家。”
那些大臣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缓缓道:“王妃言重了,我们这些大臣啊,都是小王爷当年一手把我们引进朝廷,我们才得以加官进爵,如今小王爷有难,我等岂能坐视不理?!”
一番话下来,引得不少人附和。
段长歌弯了弯唇,原本有些冷硬的语气软了不少,邀请诸位大臣入座。
段惊鸿和刘俞舒也随之入座,看向坐在主位上的段长歌。
其中一位大臣按捺不住,率先将最核心的问题提了出来:“王妃,小王爷究竟何时能醒过来?!”
段长歌笑了笑,目光清澈:“既然诸位问出来了,我也无需隐瞒。”
说完这句话,她微微顿了顿,掂量了一下这句话的分量,随即朱唇轻启,声音浅淡:“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小王爷何时会醒来。”
“什么?!”
“醒不过来那这……”
“这下可怎么办啊……”
“……”
一语抛出,像是一粒石子掀起了千层浪。
大臣们一瞬间炸了锅,议论纷纷,更有甚者萌生了离开的想法。
段长歌不着痕迹地揣摩着他们的神色,指腹微微摩挲着扶手,见时候差不多了,这才给段惊鸿使了个眼色。
段惊鸿心领神会,将顾厚与他背后那人的书信都分发给了那些大臣。
“想必这些书信,大臣们还未见过吧……”
她笑吟吟地说着,看着那些大臣接到书信时霎那间变换了脸色。
其中一位大臣不可思议地指着书信说:“这……皇上并未说……”
段长歌微抿着唇,接过了他的话:“皇上并未告诉你们,顾厚背后还有人,对吗?”
她扫了一圈,继续道:“因为交给皇上的,只有顾厚私通北炀的那些信。”
她动了动唇,将接下来的话彻底说完:“可是只因为小王爷发现了这些书信,皇上就要亲手杀了他。”
说到最后,她的眼眶微微红了红,想到那时许阙将自己支开,心痛了痛,但面色毫无波澜。
她用指甲用力扣着那扶手,指尖传来的微微痛觉让她保持着冷静来面对那些大臣。
有的大臣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瞪大了双眼,显然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猜测,支支吾吾地说了出来。
“莫非……莫非顾厚背后之人……就是……”
相信他不说,那个名字也在众人口中呼之欲出。
段长歌抿了抿唇,最后给他们吃了一记定心丸:“没错。”
大臣们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还有人不由得喃喃道:“真是太荒谬了……”
段长歌不给他们太多缓冲的时间,站起身,义正言辞:“许宴滥杀无辜,枉为王上,为了自己能够登上王位不惜让几万将士白白赴死,身为皇室却私通外敌。”
“在位期间,朝廷之中官官相护,官场早已腐朽不堪,许宴如此,早已不配为我南溯之君王,他,必须给我南溯百姓一个交代!”
一字一句,诉说着这么些年许宴做过的事情,每一桩都直击着在场每一位大臣的内心。
许久过后,那些大臣都没有说话。
段长歌看着他们,眯了眯眼,脸上难掩失望之色:“诸位大臣,当年小王爷竭力扶持你们,无非是相信你们能够保护好南溯,可如今,他被奸人害至如此,你们难道要视若无睹吗?!”
段惊鸿拍案而起,冰冷的眼神扫过那些噤若无声的大臣们,咬牙切齿道:“若非你们要继续拥护一个如此狠辣无情之人为我南溯国君?!”
第37章 漩涡8
大臣们静默无声,不知过了多久,其中一人才缓缓说道:“可一旦出了意外,我等皆要受牵连,臣,担不起啊……”
声音沉重,不难看出他语气中的为难。
其他人虽没有出声,但很显然也是顾忌这个原因。
段长歌眯了眯眼,目光掠过那些大臣的面容,静默了片刻,缓缓道:“诸位先回去吧。”
各位大臣先是犹豫了下,后还是陆陆续续地离开。
段惊鸿不由得嗤笑道:“当初小王爷尽心提拔他们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
段长歌轻挑眉,若有所思道:“他们拿不准,害怕站错立场,所以,需要一个更有威望的人站出来。”
她顿了顿,随即拿起了朝廷命官的名单,细细看着。
目光渐渐落在了当今丞相张鸿泰身上,嘴角轻抿。
“丞相是站的何方势力?”
她抬眸向段惊鸿看去。
“丞相是前朝留下来的老臣,不站任何势力,许宴那边也是一直想要拉拢他。”
段长歌眯了眯眼,忽然想起了之前张愫来段府看望她的那一次,那丫鬟说丞相自幼给张愫遍访名医,可奈何现在身上的旧疾又再次复发。
若是她能够借这次机会使丞相归于许阙手下,相信朝中一些大臣定会因此跟随张鸿泰。
心下盘算着,将目光缓缓落在了坐在椅子上上慢悠悠喝茶的刘俞舒。
“刘大夫,听说你师承天下神医宋庆春,虽多年前宋神医被人诬陷不幸殒命,但那时候的你也已经习得了一手起死回生之医术,不知,这丞相之女的病,您可否……”
刘俞舒放下茶杯,有些犹豫:“家师还在世时便嘱咐我莫不要轻易允人治病。”
说完后,他抬起脸来看着她,却倏地释然一笑:“可小王爷是我的挚友,挚友有难怎能不出手?”
段长歌先是一怔,随即温婉的面容上染上笑容。
“无论如何,谢谢你刘大夫。”
刘俞舒摆了摆手,缓缓笑道:“我第一次见许阙的时候,他被先皇送到了山上学保命的功夫,我当时跟着师傅历练正好在他所在的寺庙待过一段时间。”
他眼眸稍稍往上抬了抬,似是回忆着往昔那些少年们的过去。
“当时我痴迷于炼制毒药,整日捣鼓那些瓶瓶罐罐,一直痴迷于学功夫的许阙自然成了我最好的试药人。”
想起那些往事,他不由得失笑地摇了摇头:“也还真是他那天生的锦鲤体质,毒药一喝进去,试解药几乎一试一个准,省了我不少麻烦。”
段长歌静静地听着,从他的话语中可以看出那段时光真的很好,可接下来他的话却让她蹙起了眉头。
“可后来,师傅被人诬陷,惨遭灭门,而我则被许阙收入麾下,自那之后,我这条命,就是他的。”
他勾了勾唇角,认真地看着她白皙的脸:“他很好,你的选择没有错。我会努力去医治丞相的女儿。”
她闻言,对着他,弯唇笑了笑:“许阙对你的选择,也没有错。”
回到王府。
段长歌脱掉了外面的披风,缓缓走到许阙的床前,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才缓缓笑了笑。
“现在看你,就像睡着了一样。”
她声音温软,将他的手掌慢慢抬了起来抚在她的侧脸上,声音轻轻的,像怕吵到他似的。
“鲤鲤,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的。”
她缓缓俯下 身去,将浅色的唇慢慢印在了他的薄唇上,她的眸子也在那一刻阖上,长长如蝉翼般的眼睫毛抖动了下,一滴泪无声的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可就在这时,段长歌突然感到自己全身麻麻的,很像……很像她和他第一次亲从而互换了气运的时候……
意识到这里,段长歌连忙睁开了眼睛,看着许阙那张平静的面容。
她抬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唇,有些想笑,但又很想哭。
“许阙,我们……换回来了。”
她边笑着,边拉起了他的手,声音带着些许哽咽。
在这一刻,她终于理解了当初鸿蒙所说的话。
万事皆有定数,总会有时候来到之际。
段长歌想到这儿,低头静静地看着他。
没事的,这次气运回到了你身上,你一定会醒过来的,对不对……
她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弯了弯唇。
……
丞相府。
赵来带着刘俞舒来到丞相府前,向守在门口的侍卫说道:“王妃念及与大人千金张愫姑娘的交情,特请了神医之徒刘俞舒大夫。”
说着,微微侧开了身子,目光瞥向刘俞舒。
那门口的两个侍卫相视一眼,没有说什么,一个转身回去禀告。
没过多久那侍卫便出来了,紧跟在后面的是丞相张鸿泰。
张洪涛认得赵来是王府的管家,心下掂量了下,走了过来。
赵来和刘俞舒拱了拱手,向他行了个礼。
张鸿泰摆摆手,对赵来缓缓说道:“小王爷被刺客重伤,本官理应去看望一番,可没想到家女这些日病情恶化之快,实在是分身乏术啊……”
说着,面色染上了浓浓的愁色,可以看得出来,他很忧心张愫的病。
赵来连忙应道:“丞相不必感到抱歉,王妃自然明白您的苦衷,今日前来也是为此事。”
张鸿泰来之前已经听说了侍卫的事情,将目光落在了赵来旁边一身淡绿色衣袍的男子,看上去面冠如玉,温润而泽。
他向刘俞舒投去几分探寻的目光:“这位想必就是赵管家所说的神医之徒吧。”
刘俞舒笑而颔首,拱手温声道:“在下刘俞舒,参见丞相。”
张鸿泰笑了笑,将他扶了起来:“早就听闻这神医与小王爷关系匪浅,从不见外客,如今来给小女医治,实属小女之幸啊……”
刘俞舒淡笑道:“丞相言重了,对我来说,王妃如同王爷,她所说的话岂能不听?”
张鸿泰微微思索了下,随即笑了笑,将两人迎入府内,在刘俞舒迈过门槛的那一刻,张鸿泰故意将脚步放慢,压低了声音。
“若刘大夫能够将小女医好,本官愿许重金作为答谢。”
刘俞舒扯唇笑了笑,语气淡淡的
“丞相何必如此,我既然是听从了王妃的话而来,您应该答谢王妃之情。”
说完微微颔首,提着药箱朝前走去了。
张鸿泰微微皱了皱眉头,有所迟疑,但爱女心切,还是急急将刘俞舒迎进了张愫的房内。
一进房屋,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药味,床榻薄纱之后,是若隐若现的人影躺在榻上,不断地咳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