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长歌冷哼一声,撇过头,不看他。
他也不恼,拉了个凳子坐在桌子旁,静静地看着她,骨节分明的手指有节律地敲打着桌面。
“本王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一声,虽然暂时取了个学习礼仪的借口将你留在了王府,但皇帝那边不好糊弄。”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他,有些狐疑。
“皇帝不同意?”
许阙别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
“你觉得呢?”
这一眼,让她立刻想到了之前京城的那些谣言。
好像…她这个人风评确实挺差哈…
“所以,”
他顿了顿,眸光染着浅浅的笑意。
“皇宫那边来了人要亲自教你,你还是要做出些样子的。”
知道皇帝这边也要时时注意着,她突然觉得自家爹爹说的真没错。
一入王室深如海,可她还偏偏迈了半只脚来划这片海,可又无可奈何,没了精神。
有气无力地回了句“知道了…”
许阙瞧她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袖下的手握紧了紧。
不过段长歌还真没想到,一个王妃礼仪,居然还真这么繁琐。
一大清早,听闻宫里来个贵人,是伺候皇后身边的孙嬷嬷,领了皇帝的旨意来亲自指导她。
想着毕竟是宫里来的人,她还是出去迎接了一番,给嬷嬷请了个安就被挑剔出好多错误。
那孙嬷嬷上下端详了她一番,有些不满意道:“姑娘虽生了一副好相貌,不过这么多年待在这府内闺阁之中,一些礼仪规矩实在是太随意些,必须好好改掉罢!”
段长歌干笑几声,附和道:“是…是嬷嬷。”
当许阙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副场景。
“请安之时,双手要放在左侧腰际,身前屈…对,腿要稍弯一些…不对…你弯的太下了…”
段长歌咬着牙,一点一点听着孙嬷嬷的声音调整姿势。
“再往前屈一点…不行…再来一次…”
实在累的够呛,她欲哭无泪地看着孙嬷嬷,想要休息一会儿。
孙嬷嬷无情拒绝,指了指她的姿势,批判道:“如此不能忍受,怎能担得起王妃之名?”
段长歌假笑了几声,强忍着心中的不快,说服自己不要生气,再忍耐一会儿,毕竟宫里的人不能随意得罪。
不过当她看到立在不远处的许阙,眼睛变得亮晶晶。
她的话嬷嬷不听,许阙的话她总不能不听吧…
心底立刻高兴的放了个烟花,开始不停地暗示他,那眼睛眨的,许阙光看着,眉眼就噙满了笑意。
许阙不傻,知道她想干什么,慢悠悠地走到嬷嬷跟前,孙嬷嬷很是恭敬地行了个礼。
“见过小王爷。”
段长歌见救星来了,态度也温顺了下来,乖巧地行了个礼。
许阙忍住笑意,缓缓说道:“孙嬷嬷,本王找长歌需要商量一些事情,不知可否占用嬷嬷一点时间?”
嬷嬷连忙应道:“王爷有事,奴婢自然不敢阻拦。”
段长歌差点欢呼出来,屁颠屁颠跟着许阙回了书房,一进门,就找了个凳子坐下,连住喝了几杯茶水,将自己额上的汗好好擦了番。
许阙单手拖住下巴,端详了一会儿,见她没有那么累了,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本王好不容易帮某人一次,居然连一声感谢都没有…”
段长歌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听到此番话,冷哼一声,瞥了他一眼。
“说的好像这件事没有你的份儿上似的…”
许阙挑眉,拉长了语调:“不知道是谁刚刚…”
说着,模仿了一下刚才段长歌给他疯狂使眼色的表情。
段长歌简直没眼看,本着识时务为俊杰的原则,深吐了一口气,随后拉起甜甜的笑容。
“鲤鲤,长歌真感恩你呀…”
说完,朝他歪头眨了眨眼,手比了个爱心。
“这样小王爷满意了吗?”
没保持两秒,她便唇角微勾,双手叉住,看向他的眼神凉凉。
许阙轻笑了下,声线清冷却好似泛着无限温柔。
“本王很满意。”
段长歌瞧他笑容满眼,有些惊异,这人是有什么恶趣味吗,这么油腻还感觉到满意,不过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美貌,什么都解释得通了。
毕竟许阙还是个男人,男人嘛,一时□□熏心还是可以理解的,尤其是面对她这样的美人。
正当她这么想着想着,许阙起身将她手中的茶杯拿走了。
“不过你也不要想得太美了,本王也只能解救你一会儿,孙嬷嬷可是□□过两代皇后的人,你且好好受的吧…”
段长歌抽了抽嘴角,幽幽的看着许阙。
“皇上对你可真好。”
许阙笑了一声,目光低沉。
“是啊,连个王妃他都要煞费苦心…”
她一听,觉得这个语气可不怎么对,难道他和皇帝的关系不如民间传言的那么好?
刚心生狐疑,抬眼去看许阙时,他却已经敛了敛眸,将情绪尽压眼底,段长歌只看到了他平静如水的眼眸。
她抿了抿唇,将心中那抹疑惑强忍住,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歇的也够久的了,再不走嬷嬷估计要怀疑了。”
许阙稍稍颔首,在她开门之际,忽然开口
“晚上我会去你房里。”
段长歌下意识抱住自己,防御性地看向他玩,一脸警惕。
“你要干嘛?”
许阙挑眉,瞧见她的动作,好笑道:“还真想当本王王妃呢,忘了主要目的是什么了?”
段长歌这才放松了紧惕,低嗯了一声,又细细品了品他的话,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什么叫…来她房里啊…
搞得就好像那啥一样似的…
她想着,脸颊热热的,抬起手用手背冰了冰,晃了晃脑袋,试图将自己那点不纯洁的小心思驱赶出去。
许狗这厮绝逼是故意的!
一下午的时间,她实在累的够呛,从行走到请安,以及用膳等诸事,等晚上回了房间,一倒头就要睡过去。
突然想起了早上许阙和她说的话,没过一会儿,某人又直挺挺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梳妆台前面。
她怔怔地注视着铜镜里面的美人,心中莫名其妙。
许阙来对她有什么影响吗?!
她为什么要在这儿照镜子!
第12章 定亲3
正这样想着,那人便翻着窗子进来了。
段长歌愕然。
“这不是你府上吗,你翻窗子干嘛?”
许阙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
“这么晚进你房间,被人看到不好。”
她惊奇的“啧啧”了两句,走到他跟前转了两圈。
“哟,小王爷都会替别人考虑了…”
许阙当然听出她话中的讥诮之意,也没生气,只是看着她勾唇笑道“不想换回来了吗?”
一句话,让段长歌乖了下来,开始认真想正经事。
她努力想了想之前发生的一些事,但毫无头绪,秀眉也随之蹙了起来。
“此计并非长久之计,可是你我并不知这里面究竟有何机缘,这该如何?”
许阙沉吟,思索出声:“要不找个上好的名医给你我瞧上一瞧,或许是身体的原因…”
她考虑了一会儿,换了个方向。
“我觉得不是身体的原因,气运这些,应该去找大师,就那个…”
她皱了皱眉,努力回想了一下:“鸿蒙大师,大家都说这位大师挺灵的,算的都挺准,要不我们去试一试…”
许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现在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第二日,许阙便提出要带着段长歌上山祈福,去鸿福寺问两人姻缘诸事。
孙嬷嬷虽没拦,但看了看站在许阙身后的段长歌,缓缓说道:“小王爷,这礼仪之事耽误不得,切不要因为姑娘抱怨几句您就心软了,皇帝那边奴婢也交代不了啊…”
段长歌一听,来了气儿。
这是在暗暗提醒她在给许阙下迷魂汤么?
不光她,连许阙听到她的话,噙在嘴角的笑意也敛了敛,目光冷淡了下来,注视着她。
孙嬷嬷一开始还没感觉到什么,渐渐的,她额上鼻尖渗出细汗就要忍不住跪下道歉时,小王爷才收了那逼人的目光。
声音轻和,如风扫过,却一字一字咂得她胆战心惊。
“孙嬷嬷,长歌毕竟是本王还没过门的妻,她是日后的王妃,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说她的,她的话,本王自然听得了,你是宫中的老人,这点道理不会不懂吧…”
虽说了这么多,但明晃晃地就是在告诉她,她管的有点多了。
孙嬷嬷一惊,连忙跪了下来,不停地道歉。
“王爷,是奴婢逾矩了…”
许阙没有再理她,只是拉着段长歌转身就走。
段长歌见往日在她面前傲气冲天的嬷嬷如今气焰全无,心中暗爽,激动得拉了拉许阙的衣袖,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许阙未言,只是淡淡的瞥过看了她一眼。
她还有些不解劲儿,又凑到他耳畔压低了声音,笑嘻嘻地说了一句:“鲤鲤真棒!”
许阙顿了顿,她软糯软糯的声音从他耳旁拂过,像绒绒的羽毛扫过他心底,再看那双眸子秋水盈盈,惹得他心总痒痒的。
他轻咳了一声,将那丝不自然压了下去。
真是的,没事凑到他耳边干什么…
由于一时心潮澎湃,他也就没注意到段长歌说了什么,直到他察觉时已经为时已晚。
“来,鲤鲤,吃颗葡萄。”
“鲤鲤,还有多久到鸿福寺啊…”
“鲤鲤…”
自刚才给她出奇之后,段长歌便变得格外殷勤,在马车上不停地给他寒嘘问暖。
不过…
许阙听了她的话,脸是愈发的黑,看着段长歌,将心中的郁气压了压,温和开口“长歌,出来外面就别这样叫了吧…”
段长歌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样。
“是吗鲤鲤,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不叫了。”
许阙眯了眯眼,看着美人的黑眸滴溜溜转着,就知道她是故意的。
他突然有点后悔告诉她这个名字了…
到了鸿福寺,寺周围绿树环抱,映着淡黄的院墙,青灰色的屋脊,不时响起的悠扬深沉的钟声,一声一声,荡进那古木深丛,单单站在寺庙外面,那颗漂浮的心便可以平定下来。
段长歌敛了敛心神,神色变得庄穆了起来,提着裙摆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进寺门时,两个僧人双手合十,朝她弯了弯腰。
“阿弥陀佛,施主请进。”
段长歌颔首,迈步走时,旁边的许阙缓缓说道:“你先进去上香吧,我去寻一位故友。”
段长歌一挑眉,眉目透出惊诧之色。
显然没想到许阙居然在寺庙之中还有旧友,不过随之点了点头,跟着一位僧人走进了庙里。
许阙凭借自己的印象,顺着寺庙旁边一条小路踱步走着,没过多久,小路尽头出现了一座亭子,他勾了勾唇,走向那里。
先看到的是亭中央的小桌上摆了一副棋,他顿了顿,随即了然地笑了笑,沿着凉亭坐了下来,扶着衣袖拿起一枚棋子缓缓落下。
“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这痴棋的性子还没改。”
声音带些丝丝凉薄,但又低柔舒缓。
一语落下,凉亭又静了下来,随后从那凉亭后面,一身白衣男子,坐在那轮椅上面,碾过杂草石子,五官清秀却又苍白得很,身子看上去也很是孱弱。
“皇兄怎生了闲情,来许灼这儿啊…”
等男子来到他跟前,细细看来,容颜与许阙竟有几分相似。
许阙执子落棋,眉目认真地盯着棋盘。
“怎能说是闲情呢,来看你不应该是天经地义么?”
话罢,他抬起眼皮,看向好久没见的男子,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许灼看了看棋盘,自己的残局已经被许阙破了,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无奈叹道:”我还是下不过你…”
许阙慵懒的往后靠了靠,目光落在了棋盘上,又回到了他有些过于苍白的脸上。
“虽步步机关,但这最后一招,显然有些急了,”
他话落尽,意有所指。
许灼一怔,笑了笑,目光看向他来的方向。
“皇兄,你不该来的,若是被他知道…”
许阙挑眉,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
“皆是手足,又何谈该来不该来。”
许灼无奈一笑,突然咳了咳,脸色又苍白了些许。
他抿了抿唇,声音有些紧。
“若是你现在改变选择,本王今日便可以带你走。”
他黑眸沉沉,里面似有什么翻涌,隐忍着什么。
许灼惨然一笑,看向他最敬爱的兄长,缓缓摇了摇头。
“不要为了我再起争执。”
“许灼,我已经退出朝堂了!”
“皇兄—!”
许灼心中一急,害怕许阙再说出什么,转动着轮椅,背过了他。
“你走吧,我不会改变我的选择。”
许阙大掌紧握了握,咬牙道:“你真以为,许宴是为了你好吗?”
男子背挺得很直,闻言,僵了僵,没有停留,还是走了。
许阙咬了咬牙,终还是和他妥协了下来。
这边,段长歌刚从烟雾缭绕的庙宇出来,转悠着来到了一棵挂满红条木牌的树下,她有些不解,问旁边的僧人“这是干什么?”
僧人笑道:“姑娘,这是有情树,你看,城中的不少公子带着他家娘子来呢…”
她看了看,果然有很多夫妇两人,多是女子拿着木牌,公子拿着红丝往书树上挂,这样看来也别有一番浪漫。
看着看着,心中竟莫名多了一丝羡慕,以后她也要来这里,想着,便问旁边的人:“鸿蒙大师在哪里禅坐啊…”
有人给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庙宇,人有点多,等轮到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一位身穿着朴素僧衣的僧人坐在木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