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缓缓降落在雁南城机场, 已经是夜里十二点。
梁蔚走出航站楼，夜里雾气重，鼻息间尽是空气湿冷的味道。她跟组了半年的戏在昨天正式杀青, 梁蔚参加完杀青宴，便马不停蹄订了机票飞回来。
上了出租车, 梁蔚这才有空查看手机信息。
李菀给她打了两个电话，不过都是在她在飞机上的时候。梁蔚登录了微信, 制片人舒乔姐给她发来信息，问她什么时候回雁南城, 她刚搬新家, 准备叫几个朋友温居。
舒乔姐是梁蔚参与的上一部电影的制片人, 梁蔚作为该电影的编剧，同舒乔相处得不错, 电影结束后，两人还一直保持着联系。
现在时间太晚，舒乔作息习惯规律, 梁蔚没有回复，怕吵醒舒乔。梁蔚切出微信, 转而给李菀拨打了通电话。
这个时间点，李菀这个夜猫子应该还没睡在修图。李菀大学的时候，就开始靠给一些姑娘拍照片赚钱。毕业后, 微博粉丝关注数将近一百万，李菀也没有费劲去找个公司上班，成了摄影博主, 并且她拍的照片有她自己独树一帜的风格，粉丝黏性大，倒是不缺客源。
等了十几秒, 电话才接通，李菀那边声音有些嘈杂：“到了没？”
梁蔚声音透着淡淡的倦意：“刚下飞机，这会在出租车上呢。”
李菀说：“要出来吃夜宵吗？”
“时间太晚了。”
“你这次应该会在雁南城待一阵子吧？”
“半年的休息时间。”
“那过几天再约。”
“好。”
梁蔚挂了电话，扭头看向窗外的景色，车子经过一处鳞次栉比的楼房，只有零星几户窗格子亮着灯。这几年雁南城变化很大，旧城区改造，道路拓宽，越建越高的楼房，熟悉中参杂着一点陌生感。
梁蔚掏出钥匙开了门，这套房子是她毕业后就开始租的，但因为工作特殊，时常要跟剧组，满打满算也没住上几个月。就连李菀都说她花这个钱，还不如住酒店划算。可梁蔚知道她不过是在弥补高中的遗憾而已，这是她的心病。相较于她，周珍似乎倒不怎么愿意回来，一直和小姨待在抚市。
时间太晚，梁蔚洗了个澡出来，拿起正在充电源的手机，这时手机屏幕day□□atter弹出一条讯息。
旧日里狂热的梦已经3650天。
梁蔚怔忡了片刻，下一刻，就按灭了手机。
这个软件是她在大一元旦的时候下载的，那个时候宿舍的舍友和男朋友出去跨新历年。整栋宿舍楼人走楼空，梁蔚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事可做，待在宿舍开着电脑写剧本。
高考过后，姚知伽报了和邬胡林同一个城市的大学，而陈鹤森也在那所城市。梁蔚高考分数挺高，选择去了南边的G大读中文系。
虽然梁蔚在高中退出了12班的群聊，偶尔还是会从姚知伽口中得知陈鹤森的一些消息。元旦那天，刚过零点，姚知伽就给她发了新年快乐的短信。
梁蔚也给她回了条新年快乐，又继续埋头去写剧本。等写完一看，已经过了凌晨。那个时候微信还未研发出来，他们还在使用Q'Q分享生活动态。
梁蔚关了灯，钻进被窝刷了会空间，看到姚知伽两个小时前发的动态，PO了两张相片，一句话携家带狗，一张是她和邬胡林的情侣合照，还有一张是陈鹤森的单人照片。
Q'Q和微信功能最大的不同，大概在于不是共同好友也可看见彼此的评论。姚知伽的这条动态，有挺多陌生的昵称，但大多数人都问那个蹲着抽烟的男生是谁，又或者男生好帅啊，更直白点就问是否单身，能不能搭个便桥让喜鹊相会。
那张照片拍得很有感觉，背景是大片的玻璃墙，角落处有些碎纸和尘垢。男生穿着黑色的圆领卫衣，蹲在地上，一只手横在膝头，姿态闲适从容，另一只手的两指捏着烟送到嘴里衔着，微微低眸，将烟头凑近画面里另一个男生手上举着的打火机。
梁蔚猜想那只举着打火机的手臂应该是邬胡林的。
因为是俯拍的角度，只能窥见男生搭落在额角的碎发，俊朗的剑眉和高挺的鼻梁，黑长的睫毛遮住眼帘，但即便这样，也可以确定这张照片男生的正脸也不会令人失望。
很奇怪在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梁蔚的情绪还是起了一点波动，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她仔细看了会照片，他好像晒黑了点。这几秒间，姚知伽这条动态又增加了几条新评论。
姚知伽回复丸子：帅哥有主了。
丸子回复姚知伽：呜呜呜，这个狗不是指单身狗吗？这是什么美丽的误会？？
姚知伽回复丸子：哈哈哈，我男朋友在玩梗啦。
梁蔚心口酸楚，退出Q'Q她又去刷微博，看到关注的博主，发了张days 'matter截图。
你也曾偷偷的热烈的喜欢过一个人吗？
这条微博有许多人的评论，被顶到热一的评论是：没想到歪歪也暗恋过人啊，好好奇啊，是什么样的人呢？
歪歪回复了那条评论：一个很优秀很优秀的人。
一个很优秀很优秀的人。
对于每个暗恋中的少女来说，她喜欢的那个少年，大概永远璀璨夺目吧。
这条微博的热二评论是：暗恋最emo的大概是你偷偷喜欢的那个男生，他有女朋友吧。
走心路人：想想这句话就破防了，有种暗无天日的感觉。
梁蔚看了会儿，鬼使神差地下载了那个days'matter软件，编辑了事件名为旧日里狂热的梦，背景图片选择了李菀当初发给她的那张相片。days 'matter的背景图可以做模糊，梁蔚把那条进度条拉到底，相片里的两个人影渐趋模糊，只有一个隐约的轮廓。
不是为纪念，也不是为别的，只是这个旧日里狂热的梦，是该遗忘了。
她在这新的一年里，放弃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后来梁蔚也就忘了这事，没想到今晚猝不及防的弹了出来。或许这几年，days 'matter每到这天都会弹出提醒的窗口，她都完美的错过了。不成想，今晚会这么巧，恰好就这么看见了。
梁蔚心里有一点点怅然，但她没让自己在这种情绪里沉湎太久。
第二天，梁蔚生物钟七点就醒来，给舒乔姐回了信息，说她已经回雁南市了。
舒乔：那晚上顺便过来吃饭。
梁蔚：好。
梁蔚打开行李箱，拿出前两天给舒乔姐买的一套餐具，打算下午带过去给她。刚做完这些，就接到了周珍的电话：“蔚蔚，你出差结束了没？”
“结束了，昨晚刚到雁南城。”
周珍忍不住数落：“怎么不直接来抚市，你那房子也没人打扫，放了大半年都落灰了，大晚上回去还得做卫生，不嫌累？。”
梁蔚在床头坐下，笑笑说：“我让李菀提前找阿姨给我打扫过了。”
周珍语气缓和了点：“那还好，什么时候来抚市，你姥姥姥爷挺想你的。”
梁蔚工作后，靠着自己的积蓄给周珍在抚市买了一套房子，周珍也就把两位老人家接到了抚市一起生活。
梁蔚说：“过两天吧，今天还得去一个制片人姐姐家里吃饭。”
周珍想到了什么，提了一嘴：“你小姨有个认识的不错小伙子，年龄大你两岁，要不你到时候回来去见见？”
“妈，你少来，小姨以前就烦相亲。”梁蔚笑了，“她怎么可能会给安排相亲这事。”
周珍被梁蔚戳破了，停了停，又继续说：“行，是妈妈的主意，你到时候回来去见一面，人小伙子长得还不错，工作也可以。哎，是做什么来着，我一时想不起来，等会我再去问问。”
梁蔚哄着她：“行，你问完后再说吧。”
到了下午四点，梁蔚拦了辆车前往舒乔姐的住处。
舒乔的楼房是近几年刚开发的，单独的别墅房，房价贵的咂舌。梁蔚不知道自己还要努力几年，才能买上这样的房子。而梁蔚和舒乔接触过几次，也知道她家境殷实。
到了小区门口，梁蔚给舒乔打电话，舒乔穿着条黑色针织毛衣裙，笑盈盈地出来接她：“好久不见，你怎么看着又瘦了点？”
梁蔚笑说：“有吗？我衣服穿这么多，你还能看得出来。”
“脸小了点。”舒乔仔细打量她几眼，“这次要休息多久。”
梁蔚轻轻呼了口气：“打算给自己放个小长假。”
“是该放了，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拼的人，多多休息一阵子吧，钱是赚不完的。”
两人往屋里走，进了院子，门是半开着，估计是舒乔刚才着急去接她，也就没带上门，里头的说话声传了出来。
梁蔚跟着舒乔进去，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几个人，舒乔的老公在厨房，听到两人进门的声音，探出脑袋朝梁蔚笑了下：“来了啊。”
梁蔚也笑：“嗯。”
舒乔拉着梁蔚走到那群朋友中，在座的年龄看起来都比梁蔚大，舒乔冲他们说：“我刚认识的妹妹，梁蔚，也是在影视圈工作，做编剧这块的。”
有个留着中卷发的男人开了口：“你不说，我还当是哪个刚签的小明星，原来是编剧。”
舒乔：“我投资的那部电影的本子就是她写的。”
梁蔚和舒乔合作的那部本子，是关于一个穿越时空的暗恋题材电影，拍摄周期长达两年。上映后爆冷门，成了2014年的电影票房的黑马。梁蔚也因为这部电影送到手头的项目也多了起来，算是和舒乔彼此成就。
“后生可谓啊。”男人眼里流露出一丝赞叹。
眼前的这个看起快四十岁的男人，梁蔚是有所了解的，他叫徐东成，梁蔚很喜欢他拍过的两部关于恋爱题材的电视剧。在大学剧荒时，时常会拿出来反复细看。
导演的拍摄手法细腻又充满氛围感，在如今动不动就是咋咋呼呼的影视剧中，算是一股清流。这是一个用心在讲故事的导演，好本子很多，但能遇到一个好好拍的导演可遇不可求。
“还是得跟徐老师学习，我很喜欢徐老师早期拍摄的那两部电视剧，只是很可惜，自从你开始拍电影后，我就开始剧荒了。”梁蔚说到后头，顿了顿，“当然您后来拍的那些电影，我也都每部不落去电影院看过了。”
徐东成显然很意外，他拿出手机：“加个联系方式，希望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合作。”
两人互加了微信，舒乔看梁蔚和他们谈得还算愉快，就进去厨房帮自家老公打下手。
郑野：“我这都弄的差不多了，你弟什么时候来？”
“他啊，大忙人一个。”舒乔说，“刚才来过电话了，让我们先吃。”
“行吧。”郑野开玩笑道，“你要给他说媒谁，梁蔚还是庄絮？”
舒乔：“你猜？”
郑野：“梁蔚吧。”
舒乔笑：“为什么？”
郑野：“看着跟谪仙似的，和你弟气质挺搭的。”
第31章 “那我现在走，还来得及？……
饭席吃了一半, 郑野接了通电话，说要出去接个人。
徐东成开了瓶啤酒罐，抬了下眼：“接谁啊？”
郑野下巴朝舒乔的方向一抬：“舒乔她弟。”
说完这话, 郑野拿了外套就出门。
梁蔚和舒乔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她有个弟弟, 就听徐东成问：“你不是独生女吗，什么时候冒出了个弟弟？”
“是表弟啦, 不过我们两的关系和亲弟差不多。”
徐东成喝了口啤酒：“做什么的？”
“骨科医生。”
梁蔚听到骨科医生这几个字眼恍惚了下，那个人似乎也是这个职业, 好像是在雁南城的六院工作。
徐东成仿佛知晓梁蔚的想法般：“不会是六院的吧？”
舒乔往火锅里下几颗虾滑：“你还真给猜对了。”
徐东成笑了：“那是厉害, 六院的骨科算是国内比较有名的。不是有个纪录片就是拍六院骨科的, 好家伙，那人手掌都断成四段还能接成, 了不起，这医生就不是人干的活。”
徐东成说的纪录片，梁蔚也看过, 是一档急救知识真人秀节目，总共拍了两季。除了展现医疗行业的不容易, 还能看到世间的百态人生，一档真人秀节目，能够拍成这样, 确实是不容易的。
庄絮捧场道：“哎，我也看过，看完后, 就觉得当医生确实挺辛苦的。”
庄絮转头又去问梁蔚：“梁蔚，你看过吗？”
梁蔚动了动唇，正准备回答, 这时门被人从外头打开。
郑野：“你要是再迟点到，就得给我们洗碗筷了。”
“那我现在走，还来得及？”
男人的声音带着浅浅的笑意，有点熟悉。
梁蔚一下子乱了，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攥着筷子的手不自主地收紧，下一秒，就见对面的舒乔站起来：“来都来了，还想着走呢？”
男人脱了灰色的呢大衣和领带，悉数挂在玄关处的衣帽架上，里头是白色笔挺的衬衣。在暖黄的灯光下，面容清隽俊朗，身影颀长，他和记忆里的那个少年有些许变化了，拥有成熟男人所有的身形。只是几年过去了，他依然是那样吸引人的目光。
舒乔埋汰他：“怎么穿成这样了。”
陈鹤森眉梢轻抬：“下午参加了个医工交叉学术会议，有着装要求。”
陈鹤森解了衬衫领口的扣子，朝餐桌走来，礼貌地冲众人微微颔首：“抱歉，来晚了。”
庄絮仰着脸：“没事，医生行业忙，能理解。”
徐东成开玩笑：“舒乔，你弟这脸不混影视圈可惜了。”
“他志不在此，打小就想学医。”舒乔说，“他要真有这个意向，我就自己开个公司捧他了。”
郑野把陈鹤森带来的红酒开了，给每人倒了一杯，倒到梁蔚这里时，问了句：“小梁，能喝酒吗？”
梁蔚察觉到陈鹤森投来的视线，两人的视线不偏不倚短暂交接，陈鹤森微微眯了下眼，梁蔚呼吸一紧，不动声色地扭头朝郑野笑笑：“能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