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第一次见他，并不是他来班级找邬胡林的。在更早之前，在那个漫长暑热的两个月长假里，梁蔚见到了他。
那是距离中考分数线出来前两天的事。她参加完初中同学的生日宴会，结束时，步行回家，路途中，经过一家便利店。
盛夏的夜晚，空气里闷热寂静。
先前吃了甜腻的蛋糕，又走了将近十分钟的路灯，路上一丝风都没有，碎发黏在颈后，喉咙干涩，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抬脚走入眼前的便利店。
便利店里灯光大亮，里头没有其他的客人，只有一个坐在结账台后面玩手机的中年妇女。
梁蔚绕过货架，忽然听到一声狗吠，眼皮一跳，循声看去。桌角后蹲着一只白色的小狗，正盯着她狂吠，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妇女低声呵斥了狗：“狒狒别叫。”
或许是她脸上的惧意太明显，中年妇女又朝她笑笑：“拴着狗神呢，别怕。”
梁蔚点点头嗯一声，挪动脚步往冰柜走去，因为温差的缘故，冰柜蒙了层淡淡的水雾，梁蔚握住把手，指尖触碰到雾蒙的玻璃上，便是一个清晰的指印。
她低头挑选，手指滑过一瓶饮料，忽然察觉脚踝处有毛绒绒的触感，低头一看。她整个人瞬间后退了一步，脊背贴着身后的玻璃冰柜，小狗一脸无辜地盯着她。
梁蔚手心出了层汗，身体紧绷，直到视野里出现一双白色板鞋和蓝色的裤腿，来人蹲下身子，伸手抱住了小狗。
梁蔚稍稍松了口气。
眼前的男生抱着小狗站了起来，他个子很高，足足高出她一个头。匆匆赶来的阿姨，接过了男生手中的小狗，看向梁蔚：“吓坏了吧？”
男生的眼睛也跟了过来，梁蔚心脏莫名停了两秒，在这两秒的间隙里，男生扬着眉看她，声音带了点笑意：“你怕狗啊。”
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梁蔚抿着唇点了点头，攥住手上的饮料的瓶身，挪动脚步往结账台走去。
“嗯，成绩还没出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去一中了。”
男生没拿手机的那只手垂在身侧，站姿很放松，身上是黑色的T恤，随着他低眉挑选冰柜里饮料的动作，脊背弯起成一道平缓的弧线，不是很明显。
梁蔚偷偷收回了视线，退至门口，隔着一扇落地玻璃墙，看到货架之间露出男生俊逸的眉眼，梁蔚才后知后觉刚才忘了跟他说一声谢谢。
此刻他就躺在她身旁，触手可及的距离。她的手指慢慢勾勒着他侧脸线条，直到他眼皮动了动，她猛然缩回了手。
陈鹤森睁开眼，转头看身边人的，懒洋洋道：“睡醒了？”
“嗯。”
“早餐想吃什么？”
梁蔚纠结地皱起眉毛：“你看着买。”
陈鹤森轻笑：“还疼不疼了？”
梁蔚怔了两秒，耳根发烫，她移开眼，含糊嗯了声。
陈鹤森坐起身，眉梢挑了挑：“嗯是什么意思？”
梁蔚破罐子破摔：“就是不疼了，陈鹤森，你怎么这么烦人啊。”
他低头，眼睛含着笑，手指落在她的腰间，带着点胁迫的意思：“现在就嫌我烦人了？”
梁蔚怕痒，在手下缩成一团：“我说错了。”
陈鹤森神情愉悦，没再逗她，起身下床：“我先去洗漱，你再躺会儿。”
梁蔚拉长音嗯了一声：“你把手机拿给我。”
陈鹤森低头扣上皮带，又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递给她。
梁蔚接过，先刷了下朋友圈，看到苏淼PO几张昨晚杀青宴的照片，梁蔚给她点了赞，再退出朋友圈时。
陈鹤森从卫生间出来，走到床边，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臀：“去洗漱，我去楼下买早餐。”
梁蔚放下手机，掀开被子，陈鹤森倾身，亲了下她的唇瓣，很快就离开。
梁蔚捂着嘴，蹙眉提醒他：“我还没刷牙呢。”
陈鹤森拿上手机，往门口走，语气随意：“我不嫌弃你。”
第80章 很高兴高中遇见你。
梁蔚洗漱完, 陈鹤森刚好买完早餐回来：“过来吃早餐。"
梁蔚在餐桌前坐下，看向对面的陈鹤森：“等会吃完早饭，你送我回我住处那里。”
闻言, 陈鹤森看她一眼，将一份小米粥摆到她跟前：“行。”
吃早饭的时候, 陈鹤森接了个电话，他没有起身走开, 直接在她对面接听了：“早醒了，什么事?”
梁蔚喝了口小米粥, 抬头看他。陈鹤森留意到她的视线, 拿手指点了点她的那份小米粥, 示意她继续吃。
梁蔚低头喝粥，他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我等会问问她, 她想去的话，我再给你回条信息。回来了，昨晚回的, 行，先挂了。”
陈鹤森挂了电话, 梁蔚还未等他开口，就直接说：“我去吧。”
陈鹤森把手机放到桌面上，稍微坐直了身体, 好整以暇道：“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答应了？”
梁蔚说：“不就是阿姨让我去你家吃饭吗？”
陈鹤森笑笑：“是这事，那我给她回个信息, 说我们中午过去？”
梁蔚点点头，看着陈鹤森冲拿起手机发信息，她又说：“那等会我们去你家之前, 我先去买些东西？”
陈鹤森拿起勺子，也喝了口粥：“人去就行了。”
“我第一次去你家，空手上门似乎不太好？”梁蔚说，“或者你告诉我，陈阿姨和陈叔叔喜欢什么，我买点东西带去。”
陈鹤森说：“不用买这些东西，你上门，我妈就很高兴了。”
梁蔚放下筷子：“我妈要是知道我去你家没买东西，到时候免不了说我一顿。”
陈鹤森抽了两张纸巾，擦拭了下唇角：“那我等会给我妈发条信息，问问她的喜好。”
梁蔚满意地笑了笑：“那你等会别忘了。”
“忘不了。”
吃完早饭，梁蔚去卧室里收拾行李箱，陈鹤森倚着门框：“要不，行李箱放这里别拿了。”
梁蔚手上的动作停了停，转过脸看着陈鹤森：“嗯，你说什么？”
陈鹤森目光牢牢锁着她，缓缓开口：“我说，要不我们同居怎么样？”
梁蔚脸上露出些许迟疑，隔了两秒，说：“会不会太快了？”
陈鹤森反问：“快吗？我觉得还慢了。”
梁蔚阖上行李箱，想了想，起身走到他跟前。陈鹤森垂眸看她，梁蔚抿着唇，脸色有点严肃：“让我考虑几天，好不好？”
陈鹤森垂眼看了她一会儿，说：“我只是提议，你要是觉得节奏太快了，我们就按照你的步伐来。”
去陈鹤森父母家之前，梁蔚还是让陈鹤森开车，送她去附近的商场买些东西。梁蔚给陈母挑了条Burberry围巾，又给陈叔叔买了一盒茶叶，还有给黎老师的孩子买的东西。
两人开车前往陈鹤森父母的家，虽然梁蔚一开始答应了下来，但一想到真要到他家里，梁蔚坐在副驾驶上，还是有一点紧张。
梁蔚扭头问陈鹤森：“阿姨知道我们分手过的事吗？”
陈鹤森双手扶着方向盘，目光偏了偏，笑着反问：“我们分手过吗？”
梁蔚语气莫名心虚：“我去苏城那天，舒乔姐给我发了短信，让我和你一起去参加你外公的
寿宴。我那会也没多想就给舒乔姐回了条信息说我们分手了。”
陈鹤森说：“她问过我了，但我让她帮忙瞒着，我妈他们不清楚这事。”
梁蔚脸上的表情柔和了几分。
陈鹤森见状，似笑非笑瞅了她一眼：“下次还敢不敢说分手了？”
梁蔚竖起两根手指：“不说了。”
到了家门口，两人下了车。
陈鹤森去拿后备箱的东西，梁蔚伸手要帮忙。陈鹤森将两只盒子拢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手伸过来，顺势牵住了她。
梁蔚忍不住弯唇笑了笑。
陈鹤森：“笑什么？”
梁蔚：“没笑什么，就是觉得和你在一起就很开心。”
陈鹤森握了握她的手。
进了院子，陈鹤森按了下门铃，家里的阿姨听见动静，走过来开门：“鹤森回来啦，这位小姐是你女朋友吧。”
梁蔚朝对方笑了笑，若若大方道：“阿姨好。”
“你好你好。”阿姨笑眯眯，又打量梁蔚几眼，“长得真俊哎。”
陈鹤森拉着梁蔚进门，问了句：“我妈呢？”
阿姨接过陈鹤森手上的东西，说：“在书房回个邮件，应该等会就下来了。”
进了门，阿姨倒了两杯水放在客厅的桌上。
刚坐下，身后传来脚步声，梁蔚下意识回头，撞见楼梯口的陈阿姨。她下意识站起来，打了声招呼。
陈阿姨莞尔：“你坐，别站着。”
梁蔚坐了下来，陈鹤森拿过果盘上的一个橘子，慢条斯理地剥开。
陈阿姨在两人对面坐下，看着梁蔚说：“你读高中那会，阿姨还给你发过信息，让你来家里玩，你都没来过。这么多年过去，可算来了一次了。”
陈阿姨又看向陈鹤森，说：“剥个橘子给梁蔚吃，别尽顾着自己。”
陈鹤森开口：“就是给她剥的。”
陈鹤森剥完橘子，极为自然地递给梁蔚：“我爸呢？”
梁蔚掰了半个给陈阿姨：“陈阿姨，您也尝尝。”
陈鹤森多看了她两眼，陈阿姨接过，眉开眼笑：“哎，还是梁蔚贴心，你陈叔叔中午有饭局，不回来了，他刚才来过电话，让我和你们说一声。。”
陈鹤森伸手又拿了个橘子：“得，催着让我把人领回来，他自己倒放我鸽子，这老陈不靠谱。”
陈阿姨：“没个正行，你爸是真有事。”陈阿姨又向梁蔚道，“你以后多来家里玩，你妈妈她们在抚市也照料不到你，你就把阿姨家当成你自己家。”
梁蔚笑着应了句。
从陈鹤森家里出来，已经快两点。两人打算乘这个时间，直接去黎波家里看他。陈鹤森先给黎波打了电话，黎波说师母这两天不在雁南城，让他过一阵子再来，还在电话里耳提面命，人来就好，千万别买什么东西。
陈鹤森说了两句，回头看梁蔚：“去不成了。”
梁蔚心提了起来，语气紧张：“怎么了，是黎老师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鹤森笑笑，解释了句：“师母这几天回娘家了，没在雁南城，我们过一阵子再去看她。”
梁蔚脸色微缓：“那现在我们是回家吗？”
陈鹤森停了停，说：“带你去雁南一中逛逛，你不是说想喝校门口的那家奶茶吗？”
梁蔚蠢蠢欲动：“可以你晚上不是还要上班，来得及吗？”
陈鹤森说：“来得及，还有三个小时。”
陈鹤森打转方向盘，从他家里到雁南一中，路程并不远，大概就半个小时的车程。校门口不好停车，陈鹤森花了五分钟，才找到一个停车位。
这个时间点，正是学生上课的时间，校门口的店铺门口，不见学生的身影。奶茶店还是以前的那家，只不过店面门牌似乎换过了，就连店里的装修都翻了一遍。
除此之外，还多了一面贴满了便利贴的墙壁，五颜六色的便利贴汇集成一个巨大的爱心。在等店员做奶茶的间隙里，梁蔚走过去看了两眼。
有说要考上某某大学的，也有一些表白的，只是大多数的表白便利贴，暗恋对象的名字都是统一的缩写，这似乎是每个暗恋者心照不宣的默契。
梁蔚看得津津有味，就连陈鹤森走到她身后，她都没发觉。
陈鹤森抬头看了一眼墙上，低声问她：“在想什么呢？”
梁蔚微微转头，对上他温柔专注的眼眸，她顿了顿，说：“嗯，在想，很高兴高中遇见你。”
第81章 “等我明晚下班，去找你。……
两人没有在雁南一中待太久, 毕竟陈鹤森还要去医院上夜班。梁蔚让他直接送她到李菀住处，她和李菀约了晚上一块吃饭。
梁蔚抬手按了会门铃，过了会, 听到门后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李菀来开门：“不是说和陈鹤森去一中了, 还有空来我这啊？”
梁蔚进门换鞋：“他晚上还有班。”
李菀揶揄道：“我说呢，你怎么舍得扔下你家那位来找我？”
梁蔚抬头笑了下：“嗯, 我有这么见色轻友吗？”
李菀往沙发走：“我们今天就不出去了，叫外卖送家里吃？”
梁蔚点头：”可以啊。”
李菀开了电视, 又拿手碰了碰梁蔚：“你去苏城, 没发生什么事吧？”
梁蔚看向李菀, 笑着问：“能发生什么？”
李菀看她一眼，面露犹豫：“你爸没像你要钱之类的?”
梁蔚牵起嘴角, 淡淡一笑：“没有，他这人虽然不是一个好父亲。但说句难听的，就算他有一天要流落街头了, 他也不会像我要一分钱。他自尊心很强，我感觉我这一点有点像他？”
李菀拿起杯子, 喝了口水：“那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梁蔚微微蹙眉：“好像过得不是挺好，你说他现在会不会有点后悔，以前那样对我和我妈？”
李菀嘲讽：“就是后悔也是他自找的。原本我还挺担心我要是没去的话, 你爸那边的人要是说什么不好听的，也没人帮衬你，所以才给陈鹤森打了通电话, 你别嫌姐妹多管闲事。”
梁蔚弯唇：“怎么会，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