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南望问:“我真的重要到你们牺牲自我都要救的程度?”
喻晴天抬头,对他淡然地笑了笑:“你问我?不如问问那些想要你命的超自然进化生物。”
她说完,活动了下颈骨,抬起右手去够左手臂,突然又“哎哟”一声,凄凄楚楚对南望求助,“够不到。”
“……”南望恨不得把自己敲晕:“别仗着长得好看就卖萌。”
话是说的重,可他却戴上眼镜,换到喻晴天左边,给她消毒止血包扎。手臂处理好了之后,又帮她肩颈部位消毒,再去看她左手手掌。
他一低头,她就跟着低头。再抬头,就看见她明晃晃的眼神。
“你这么细心的呀。”喻晴天笑:“其实很心疼我的对不对?”
南望往后让去,“我只是想道歉,之前误会你不救同事,说话过分了。”
“那也是在意我才会道歉的嘛。”
“并没有。”南望说得极其平淡。
“好嘛,哎哟,痛。”喻晴天哭唧唧噘嘴。
南望余光瞟见,长叹一口气:“您老能不能不要这么戏精。我近视,现在眼镜还花了,你的脸都看不清,还能看得见你那楚楚可怜的模样?”
“看不见怎么知道我楚楚可怜?”
“……”南望无奈:“猜的。”
喻晴天见他终结话题,又继续厚着脸皮喊:“望——”还加了个长长的尾音。
石枫刚缓和一点从屋里出来,听到这一声娇俏地撒娇,扶着门又转了回去。
南望瞪了喻晴天一眼:“别卖萌。”
喻晴天“咯咯”直笑:“我哪里卖萌了,我说的是‘唔……汪!’”
南望帮她把手消过毒,上下打量了下,问:“还有哪里伤了?”
喻晴天往他面前凑:“心里。”
“怎么伤的?我一没骗你人,二没骗你感情,三也……”南望突然说不下去了。他好像要被带坏了!
喻晴天难得没有继续撩他,而是一本正经地道:“我觉得我已经很真诚很开诚布公了。可是你……对我依旧防备很深。”
南望轻声叹息,总把心底无尽的痛藏进去,然后用一声不长不短的叹发出,转瞬消散痕迹。
“人都有秘密,但不是每个人的秘密都能轻而易举说出口。”他收拾好药,起身又是一声叹:“谢谢你们为我做的。可我并不认为我的秘密跟你们要调查的神秘消失有关。”
喻晴天摇头苦笑,确定南望是个油盐难进的家伙。
石枫和赵熙文稍微缓过点劲儿来,才去了地下医务室消毒包扎。等周轻给武大力缝好伤口,做好了饭端上桌,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武大力忍着痛自己走了上来,一见一桌美食,连伤口都忘了疼:“没想到啊,周轻你手艺不错!”
“那是!我这人从小多才多艺。”周轻端上汤来,“初中之后没钱读书就跟我爸学开餐馆,后来跟我奶奶学了裁缝给街里街坊做旗袍,再大点跟我老舅学做兽医……诶,你怎么不吃了?”
武大力咬着筷子,有点怯懦地问:“你有没有试过……把猪肉剖开又缝上去?”
周轻嗤之以鼻:“做那干嘛?那不变态嘛。”
一众人因为这笑得前仰后合,连食欲都变好了些。当然,除了武大力以外。
烁扬古镇安全区建立较早,常有外来游客出入,又因为安全屋设施陈旧、范围较小,渐渐被闲置。时间久了,有点门道的都变着花样调走,只留下接父亲班的冯敏敏独自一人守在这里。
周轻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就住在斜对门老宅里。几年前他无意中撞见了一队到此休整的执行人员,撞破了“天机”,死乞白赖缠着加入。
后来,总部认为有个说话顺畅的本地人也还不错,便同意他暂时作为编外人员。只是这一“暂时”便过了很多年,他自己倒乐在其中。
可这破旧萧索的安全屋……也就只能这样了。一个留守人员,一个编外人员,连床单被套都凑不齐,还得现买。可总部已经多年没批过预算费用给他们,连买点东西都得精打细算。
陶冉实在看不下去,就带着赵熙文把院里一半房间的门都给拆了,录了个凄凄惨惨的视频发给总部一阵控诉外加卖惨。
镜头扫过喻晴天的时候,她极其配合地亮出脖子上的伤痕,哀叹卖命受苦九死一生连个可以挡风的房间都住不上。
结果当天下午六点,赶着总部行政人员下班最后一刻就给批了一笔巨款,并且紧急打给了冯敏敏。
周轻和冯敏敏帮他们买了些新衣回来,又置办了新的床单被褥,在陶冉和赵熙文把门装上去之后,也把房间布置出来。
喻晴天和陶冉被安排在东边最明亮的房间。赵熙文和武大力则住进西边的房间。而石枫和南望被安排进了地下室,那里最安静,也最安全。
可半个晚上,南望跟着忙上忙下,都没见到武大力和喻晴天。一问才知,武大力伤重趴回了医务室。喻晴天……谁也不知道她在哪儿。
等到天上的星光洒落半边夜空,南望还没找到人。不知怎的,他心底的不安定感陡然加剧,就像多年前丢失的宝贝找到了,但是随时会再次没了踪影一样。
他到地下室逛了一圈,发现地下空间比地上大,房间也更多。武大力在医务室打着震天响的呼噜,睡得没心没肺。
走廊尽头,一道道暗光接连闪烁。
犹豫片刻,他悄然走近,听见了喻晴天的声音。
第22章
喻晴天正在视频前汇报:“这件事在我从业生涯来里可排的上第一难。如同几十年前我们首次发现超自然进化生物存在,于摸索中与它抗衡一样。”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难不是借口。几天了?你的调查有一点推进么?为什么突然消失?还毫无痕迹?你查到为什么了?”
“没有。”喻晴天冷道:“毫无踪迹、毫无头绪,所以我才说‘难’。”
“你觉得难,让人来接替?”
房间里突然悄无声息,片刻后喻晴天说:“行啊。”
南望的心莫名被揪了一下。将案件交出去,是不是也意味着把他也交出去,然后再也不管不顾?
几秒钟的持续安静之后,喻晴天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果组长您认为有这么个人能接得住的话。”
调查组处理的都是疑难杂症,向来人才凋零。最早一批成员陆续走得走、散的散,还有的延展成新小组。后来的人青黄不接,而那些从老一批成员手底下成长起来的,没几个敢跟她叫板。
喻晴天可是非常清楚这一点的。
南望背靠在墙,轻轻勾了勾唇:好一个欲擒故纵!
一个稍显苍老的声音响起:“晴天能力如何,我们是有目共睹的嘛。”
“部长。她就是找借口。”那位组长有气无力地抱怨。
“我没有找借口。我是为了谈条件。”喻晴天简直有点胆大包天。
“我从执行组和调查组分立的时候就加入,调查组最老的一批都已经七零八落,可我还在。10年了,部长您看着我处理那么多案子,什么时候喊过‘难’?可这次是真的难。”
部长一声轻笑,声音极其和蔼:“说吧,什么条件?”
“请提升我的权限级别到S级。”
组长斥责:“这不可能!部长,S级就意味着在总部、在各个分部可以畅行无阻,可以调阅所有资料信息,这……不安全啊。”
部长:“嗯。晴天,S级权限确实不符合规定。而且就算我答应,也得和几个副部长一起开会走流程,等批给你也是两个星期之后了,远水解不了近渴嘛。”
喻晴天:“那至少共享近一年来其他小组负责案件的基础信息给我,以便排查所有可疑事件,确保没有遗漏的消失案件。”
组长又斥责:“这不可能!所有案件不能交互!这是规定,不能毫无证据就给你开特权。”
喻晴天也怒了:“那你让其他人来接手吧!”
“诶诶诶……”部长见事态不对,连忙“拉架”:“这样,分享案件这个事,我召集几个部长和组长开会讨论之后再说。”
“好。”喻晴天不得不妥协,“但我人手不够,把二队的人调还给我吧。”
“这个没问题,你本来就是他们队长嘛,听你指挥、跟你行动是应该的。”部长终于舒了一口气,“小王啊,你先忙,我跟晴天聊聊。”
组长一走,部长的语气变得更加语重心长:“晴天啊,这是怎么了?他又惹到你了?这么呛。”
“对不起,陈叔叔。”
“你实话实说,你要S级权限到底是为了查这次的案件,还是想重新调查你爸的事?”
喻晴天沉默了。
南望在一墙之隔的地方,隔着门缝也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异样。
好一阵后,她失笑:“陈叔叔,您知道那是我妈心底的痛……但您觉得我是那么不分轻重缓急的人么?”
“你真觉得这事跟你爸当年的事有关?”
“不知道。毕竟当年的事,我也只是道听途说。”
也是个有秘密的人呢。南望听着听着把头也靠上了墙,暗沉沉的光打在他脸上,映入眼底,触动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房间的里灯光灭了,只留下监控视频里影影绰绰的光芒。
喻晴天拉开门,缓步而出。余光所见身侧有人,抬手一拳直击对方面门。没想对方反应奇快,反手一挡避了开去。
适应了昏暗灯光,喻晴天看清了人,嘻嘻一笑:“哎哟,厉害嘛。在车上的时候,你那几招就足见功底了。”
南望甩开她手,假笑了下,准备离开。
喻晴天在他擦过身侧时,抬脚从背后偷袭。南望脚下一错,让了开去,反手就扣住喻晴天脚脖子。
他诧异:“你怎么不躲?”
“手疼~抬不起来。”她左手臂有伤。
南望盯着喻晴天的戏精脸,“您老伤的是手,我握的脚……”
喻晴天做出一副抽泣的神情,“我为了你都伤成这样了,就不能怜香惜玉一次?”
南望刚刚还在劝说自己要对她好一点,这一转眼就不太想了。他想不通,怎么会有人用最灿烂的笑容,装着最没心肺的模样,说着最不痛不痒的话。
她撩他,围着他转,开他玩笑,关注他关心他,只是为了……任务?
他的眼垂低下去,目光在转瞬之间结了层冰,漫出自嘲。
“嘶~”可是她倒吸一口凉气发出痛哼,南望吓得赶紧松手,就着暗沉的灯光凑上去检查。
“没事吧?”南望难得失了沉静,慌乱起来:“弄疼你了?”
“哎呀……你这人……说这话。”喻晴天突然在他肩头锤了一拳,软绵绵地没有半分力气。
南望被她这秒变的本事闹得莫名其妙,脑子转了几个弯才隐隐约约反应过来她在闹腾什么。
……女流氓!
算了!他气得发出“呵”一声冷叹,转身就走。
喻晴天笑得前仰后合,跟在后面一路小跑:“干嘛又生气啊。”
生气算不上,就是觉得……南望想了想,找到一个词——伤感。
喻晴天厚着脸皮跟着,“你偷听,我都没跟你算呢。”
南望一个急停步,喻晴天就撞了上去,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没收步子。
“不是你想让我听的么?你那么心细如尘的人,怎么会刚好没关紧门?”
喻晴天不置可否,“那你看在我对你坦诚无比的份上,能不能原谅我之前小小的欺骗呢?”
“不能!有些账还是要计较的。”南望越来越气急败坏,越来越觉得自己回到了年少时跟人斗嘴还不考虑后果的年岁。
“是么?”喻晴天快走几步跃到前面,阻住南望去路,扯住他衣领,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那你明明会格斗术,还在绑匪面前假装成三脚猫功夫呢?”
“放手。”南望平静地没有一点波澜。
喻晴天踮脚凑近,在离他很近的距离甜甜一笑:“你不算骗我哦?”
“那又怎样?”
南望硬把喻晴天的手扯下来,却握在手里没有放。他个子很高,又生得清瘦,力气却不小。
不仅如此,他没有躲开喻晴天凑近的脸,还往前贴近,压低声音带着一声轻嗤“”“许你装可爱,不许我装柔弱了?”
喻晴天愣在原地,等南望消失在视线里,才猛然呼吸几口,自嘲般傻笑起来。她早就知道南望有隐藏面红耳赤的本事,可怎么也没想到又被反撩。
可那个人啊,真的很奇怪。他有戾气,也有好意,却都藏得很深。一旦有人接近,他就开始逃离。一旦接近的人触碰到一点点内心的底线,他就会变成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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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夜休整,南望精气神异常好。他昨晚竟然倒头就睡到了天蒙蒙亮。大概是因为太累了吧。可以往的日子里,哪一天他没想方设法把自己累个半死不活呢。
辞了周轻请早饭的好意,南望一早就闲逛在古镇里。
烁扬古镇并没什么特别噱头,所以旅游的人不多,大部分是冲着亲近自然、转换城市生活快节奏而来。
镇子不大,前街主要是做生意的,吃喝玩乐、购物消遣、日常消费一应俱全,只是因为太早还过于冷清。
南望走着,赫然顿步。他眯起双眼确认,那迎面而来又冲他笑得阳光灿烂的人,就是喻晴天。
轻叹一声,他忍不住抱怨:“我没有要走的打算。”
“我知道。”喻晴天回答得轻飘飘的,一如既往。
“你不知……”南望的话音戛然而止。他额间一凉,眼前一亮。喻晴天给他戴上了一副眼镜。完整的镜片,清冷的触感。
“度数合适不?”
他声音颤了颤:“有点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