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去换啊。”喻晴天旁若无人地拽起他胳膊,“我跟店主说过,不合适就去换的。”
镇上唯一的眼镜店,没什么大品牌。可喻晴天仍然是照着最贵地挑。
南望测视力配眼镜的时候,喻晴天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看,连眼镜店店主都翻出他的老花镜仔仔细细辨别了下二人之间的情绪和气氛,最后一脸姨母笑。
换过镜片,全新眼镜一上脸,就显出南望的书卷之气。
“你这样盯着我……”南望捏着她下巴,把逐渐靠近的那个人撇开,“经过我同意了么?”
店主在旁边搭腔:“好看才看嘛。”
“就是就是。”喻晴天又笑出了梨涡。
南望满怀无奈掰着她肩头推到门口,命令她望天。他要付钱,店主却说早付了,还拉着他耳语:“人家姑娘不错的。”
不错?再不错也不至于为了一副眼镜就以身相许。
但是那一向不守规矩的人,真的在望天,还挺认认真真的。
南望靠近,在她背后顺着朝上看去,只看见云层以及即将冲破层层叠嶂的阳光。
有什么好看的!
但是下一秒,南望就看见了天空中掠过的一道飞影,盘旋着远离。是昨天见到的变种乌雕,因为离得远便显得身形小,又因为没几人认得,看见了也当普通飞鸟。
昨天这些变种乌雕可以飞到车上,而现在却不肯低空飞掠。这安全区,大概有什么禁制,使得他们不敢靠近。
南望启了启唇,没问这个,问的是:“眼镜……多少钱?”
喻晴天摇了摇头:“送你。”依旧看天。
南望无奈:“手机拿出来,扫个微信给你红包。”
喻晴天转过身,娇羞地冲他笑:“想加人家微信就直说嘛。”
“并不想!”南望收回手机,与她侧身擦过,迈着长腿踩上青石路。
“望啊,就加一个微信吧。”
“喻晴天。”南望突然止步,直呼其名。
“哎!在!”
“你是不是对谁都这样?”
“怎样?”她靠近,用自己手臂蹭了蹭他的手臂,“你说刻意撩,刻意拉近关系啊?”
他侧头,半垂眸。眼睛透过明亮镜片,直直盯上她。
喻晴天毫无防备对上他的目光,整个世界骤然静了一半,所有喧闹如同远去天边。他的眼睛深邃又平静,带着空灵把她的脑子也掏了个空。
一瞬的空白后,他勾唇,眉目却带尽所有阴郁。
“虚情假意的。”
第23章
喻晴天被这句话击中了内心。
她不知道南望曾经经历过什么,导致他对“欺骗”抱有强烈的抵触感。她认为无足轻重的几个谎言,在南望心底可能如泰山压顶。
南望说完那句话便迈步往前,走了没几步突然停下,侧身回头,“走吧。回去。”
喻晴天愣怔着看过去,阳光微斜,照出一个黯然的背影轻轻晃动。
她听见他说:“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与其说南望被喻晴天的胡搅蛮缠冲破防线,倒不如说他选择了信任。但是唯有他自己知道,有一点温热已经不着痕迹地把心撕开了一条口子。
********
回到院里,其他几人都已经休整完毕,换上新衣、刮好胡子,个个精气神都恢复了。
武大力追着喻晴天,一口一个“姐”。
石枫摇头叹他“吃里扒外”忘了老大,转眼就被武大力的眼神威逼着改口:“姐。”管谁大谁小呢。
赵熙文本来在美美喝着粥,抬眼看见武大力把恶意投给他,又看见石枫坏笑想众乐乐,冷冷回应:“我怎么着都比她大。”
“这是尊称!懂不懂?”
“不懂!”赵熙文吞下一口粥,连忙改口:“姐……”然后把武大力扼住他后颈命脉的手拍开。
闹腾一阵,院里的氛围变得热闹,压抑感也随之消失,众人就聚到了地下室里,在昨天喻晴天汇报工作的那个房间,搬了高矮不齐的凳子堆成了临时会议室。
冯敏敏一边感叹他们怎么把目标人物当自己人,一边蹑手蹑脚退走出去。虽然人家也没说他不能旁听,但他就是不敢听。
陶冉接好投影,打开照片,展示昨天后勤组清扫战场时拍摄的照片。本来情绪激昂的几个人突然就沉下来,眼里闪过无尽色彩。
“真该让咱们老大也见识见识昨天那场面。”赵熙文跟在执行一队队长手底下最久,也最没轻重。
石枫见喻晴天没有说话,当先感慨:“第一次遇见成群的变种乌雕和缠缠怪,还真是活久见啊。”
陶冉也跟着感叹:“我也以为这世上就一两个,顶多就是一家族吧。昨天真是见识了。”
喻晴天没表态,但眉头却紧紧拧在一起。她想的,永远比他们多一点。
武大力虽然受伤最重,却是情绪最激动那个。他凑到南望身侧,一抬手揽住肩头就问:“姐夫,你怎么一点也不害怕?是别人的话早就震撼到惊呼不可思议。但是你也太平静了吧。”
“姐夫……”南望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姐……姐夫?”
武大力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喻晴天:“我姐。”又偏头看他,“那你不就是姐夫嘛。”
“不。”南望不能平淡了:“你有没有问过你姐她愿不愿意。”
几双眼睛全都转向喻晴天,后者笑嘻嘻地一言不发,任何人都朝着“她愿意”的方向解读。
“好吧,你有没有考虑过我愿不愿意。”
“那不行,你必须得愿意。”武大力轴了,又兜住他肩,“你看,咱这谁不是叫‘姐’。”
虽然是被强迫的,石枫和赵熙文都不敢跟钻了牛角尖的武大力对呛,各自安静。
南望拍开武大力的手,换了个位置,问喻晴天:“你多大?”
喻晴天噘嘴:“问女孩子年纪……一点也不暖男。”
南望无奈哀叹,叹苍天玩笑开大了,然后硬着头皮,“我有别的选择么?”
武大力却轴得连正主的面都不给,“别的名额没有了,就‘姐夫’。”
南望皮笑肉不笑地颓丧下去,被一圈威逼和笑声环绕。闹到最后,还是喻晴天收了尾,她摆了摆手示意开始讲正题。
而她提出的第一个疑惑是:“它们怎么凑到一起的?就算它们智商飙升,可依旧是两个种群,怎么会一起攻击阻拦我们。总不能是……进化出了超级智慧体吧。”
这算是触到了痛点。至少在他们以往的遭遇里,从没有过这种情况。
喻晴天话锋一转:“但是,望啊……”
南望想找个地缝钻。
“我也同样好奇,我们都震惊得久久不能平静,你却冷静地让我有种恍惚感。”
“我想我……懂。”南望摘下眼镜擦拭一番,重又戴上的时候,目光变得清冽,“我所见过的,也同样匪夷所思。”
喻晴天知道,他终于愿意敞开心扉开诚布公了。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样通过一个快递锁定我,又为什么觉得一个没完成的论文那么重要。真正重要的才不会直接放到表面,等人发现。”
这话在理,就比如他们虽然对南望没有刻意遮掩什么,但涉及到核心关键机密的部分,从来都是避而不谈。就连最直肠子的武大力都紧守着分寸。
南望:“你们都知道我就读于锦南大学。本科毕业之后,生物系教授刘明表达了对我的欣赏,建议我考研究生。我听从了意见,跟着他研究微观生物课题。”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而你们不知道的是,我在成为研究生一个月后,就被带入了他的一个私人研究项目。当时项目组里,除了我就只有刘教授和一个学长。”
石枫摸了摸眉毛,心叹喻晴天一开始的判断和策略还真是步步都走对了。如果按他们的办法直接把人抓起来顶多能拿到论文,哪里有机会接触到这一部分的秘密。
他瞄了眼喻晴天,发现她的表情冷静地出奇,就像早料到了这一刻。
南望继续:“这个项目开始于什么时候我不清楚,反正我加入时拿到的资料就不太完整。但从留存的研究照片和分析来看很令人惊讶。”
他停顿了片刻,像是在整理心绪。
“刘教授无意中发现了一株植物……他把它称为‘未来’。这株植物发生了突变……总之就是推翻了我对生物学的一切认知。”
武大力忍不住笑问:“比那脚上长出倒钩的变种乌雕还令你惊讶?”
“是的。”南望直言不讳,“在刘教授的观察记录里,这个植物一直在……突变。一开始它看起来像龙舌兰科,不久之后它又拥有了桔梗科属性。”
突变普遍存在于现实中,但大部分都是因为生存环境改变或外部刺激加剧而产生。可现在有一株植物可以在不受影响的情况下“不断”突变,这超出了南望以往对生物科学范畴的认知。
“它拥有很多植物的DN□□段,只能说它像“某某某”,却不敢定论它是已知的“某某某”。这完全无从解释。就好像在生物进化过程里,有那么一个脱了轨,一脱就滑得停不下来。”
南望扫眼看过众人。大家的确跟他一样震惊,但眼里的迷惘更多。
武大力大脑已经停止转动,正盯着天花板发呆。
赵熙文听得似懂非懂,“比如应蛇,既像蛇,又像鸟?是这个理么?”
南望摇头:“应蛇仍然是蛇,而那株植物……不能归入任何一个植物种类,也不能用任何一个已知植物的名字来称呼它。而且它的突变过程是自发自主,随时随地都在进行的。”
石枫摸了摸眉毛,“我们虽然跟超自然进化生物打交道,也知道他们就是突变产生的变异生物,但毕竟不是搞科研的,听不太懂。”
“好吧,我换个简单点的说法。普遍认为进化主要是由基因的突变和重组完成。突变就比如变种乌雕。那乌雕仍旧是原本乌雕种类,只是因某个缘故突然在利爪附近生出了倒钩。”
“千百万年来,基因一直在突变。突变大部分情况下建立在生存环境改变时。但是样本植物‘未来’,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任何植物种类,又在环境不变的情况下于短短一年半时间里,发生了五十多次突变,每次都不一样。”
“一年半?”陶冉在所有人中反应最大,“我不懂了。”
南望感叹:“别说你,我也不懂。因为我说的五十多次突变是外表看起来而已。至于DNA的改变,从没停下过。”
“一年半里没停止过?”喻晴天后颈发凉,“但是一年半后……停下来了?”
南望扶了扶眼镜:“是的!这也超出了刘教授的认知。所以在突变停止之后,他召集另一位学长和我,组建了私人研究室。”
“我们采用改变环境、栽种、嫁接、DNA植入、重新编写DNA等手段,都不能让突变再发生。它似乎只是个偶然。”
南望突然有点落寞,连故事也不太想继续。
喻晴天开了罐可乐递过去。他摇了摇头:“我不喝碳酸饮料。”
“人生不该一成不变的,也要尝试一下新鲜事物。”
南望盯着可乐罐,若有所思。喻晴天又往他面前凑了凑。
他再次摇头,“碳酸饮料饮用过多,可能会破坏DNA,可能会改变人体钙比例,你们跟飞禽走兽对战时,骨折危险会大大提升,至少3倍以……”
喻晴天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当着他的面猛灌了两口可乐,气呼呼噘着嘴撇开脸。
南望嘴里的“……上”突然变成气声,差点消失。
武大力掐住赵熙文手臂,憋得辛苦:“你说他直不直男,是不是比我还直男。”
赵熙文甩开他,“你说你是不是重伤?哪来这么大力!”
“咳……”南望轻咳一声,假装刚才插播了个广告,轻描淡写地绕回主题,“在那个瓶颈期,我和学长都备受打击。我们只是发现了一个超出自然科学认知范畴的偶然事件,它完成了一个奇迹……”
他用目光向几人寻求认同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我作为一个研究者对这方面的狂热。它完成了它的壮举,而我们只是一个观察者。观察过程让我们开始怀疑一切,却没有值得被载入史册的研究成果。”
心有所念,方能远行。冠冕堂皇一点就是一个人有理想才能奋进。落俗一点就是喜欢一个人一个事物,心填得满满的,不会空荡荡。
南望因为喜欢才参与其中,心是满的,动力无穷无尽。可又因为遭遇瓶颈推翻认知,变得缺乏依托,失去心念。
而喻晴天在北巷街里到的他,是心已经空了的人。
南望调整了下心绪,“当时我们也想到了一点:尝试新的方向。”
不知怎的,他目光下意识就向喻晴天瞟过去,也不知为什么就想知道这句话会起什么波澜。出乎意料的,喻晴天头也没侧过来,只一小口一小口抿着那罐可乐。
他暗叹一口气,心知必是惹到了,得找个机会哄一哄。
“哄”字一上心头,他察觉到耳梢微微发热,立刻转开头继续讲述:“所以……我们尝试着把植物样本的DN□□段植入研究鼠体内。一个又一个片段,一只又一只老鼠……我和学长没日没夜轮班。”
南望记忆中的片段回溯而来,手忍不住颤抖。
石枫惊讶地问:“你们成功了?”
第24章
南望露出一抹苦笑:“成功了!”
“我们发现了那个最不稳定的DN□□段。它能诱发突变。在不需要外部环境刺激的情况下,自发的开始。”
石枫:“那后来呢?”谁都觉得,后来也并不会那么简单。
“突变不能适应。”南望叹气:“可以引起老鼠突变,却很快就会导致衰变。一个不稳定的结果不算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