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望见状,也理解了喻晴天为什么非得在汇报时不断强调“难”。难并不是指遇见了成群的超自然进化生物,更不是其中的艰险,而是毫无头绪。
“但是……”喻晴天转瞬又笑了起来:“至少我们在南望的帮助下,触到了一点关键。可以确定的是,这些人的失踪跟他们在进行的研究有莫大关系。”
她拍了拍手,“桃子,叫咱们队的大树和小豆直接前往G市。”
陶冉突然激动:“他们可以调回来了?”
喻晴天也跟着开心:“对。部长首肯的。你直接通知他们过去。谁要走程序谁想有意见,让他找我。”
赵熙文缩着脖子试图找到跟他一样惊诧的目光,但可惜——没有。旁边的武大力对她不按规定办事的举动十分佩服,目光透露出向往。
喻晴天毫不在意几人眼色,“他们到达之后,立刻重新排查锦南大学。重点调查那个房地产开发商与学校的关联。”她一个名字都没记。
“还有个人。”南望推了推眼镜,“和我一起的参与研究的学长胡翔。在我加入研究之前他就已经身在其中了。”
“嗯嗯。”喻晴天疯狂点头,满眼喜色,“我们家望可真细心。”
在其余几个人如坐针毡的表情里,南望连叹气都舍不得,直接开门往外走去。
喻晴天连忙说完最后一句:“解散休息,随时准备出发。”然后以最快速度留下一阵风跟了出去,扰得屋里几人哭笑不得。
南望并没有走很快。喻晴天几步就赶了上去,一踮脚一抬手,以“兄弟”状态揽住他肩头,“你就留这里了,很安全。”
他顿步,拍开她的手,“所以这是卸磨杀驴了?挖出了你想知道的,我就没用了?”
“不是啊。”喻晴天一如既往甜笑:“除了工作,你是男人我是女人。私人关系还是可以更进一步的嘛。”
“嗯。对。”南望对她假笑:“姐。”
南望说完就直接走了,留下喻晴天长声叹息。她以为同生共死之后,坦诚相待之后,两人之间不用那么陌生的,怎么好像一点都没变。
陶冉从喻晴天旁边飘过,“姐,你又栽了。你怎么老在他这里栽啊。”
赵熙文溜过,留下一句话:“一物降一物呗。”
喻晴天便只能自嘲般冷笑一声,故作轻松地晃悠了出去。
*******
午饭上桌的竟然真的是一锅乱炖,俗称“大杂烩”。
除了没参会的周轻和冯敏敏,几乎所有人都想起了那个“拼凑”画面。但是只有赵熙文被强制要求吃了很多,因为是他昨天提到自己喜欢这菜,周轻特意为他准备的。
午饭过后,难得清闲安稳,有晒太阳的,有睡午觉的,也有打游戏的。
后勤部把混战中丢失的几把枪送了过来,还补充了很多能量条。冯敏敏和周轻不是第一次见,却因了喻晴天随心随性,默认他们可以上手玩,玩起来便爱不释手。
这可是让南望跌破眼镜:“你不怕他们……”枪能随便玩的?
“枪需指纹识别。只有执行组和调查组的人可以使用,其他人扣动扳机也没效。”
喻晴天把枪给南望用来吸引应蛇时可没告诉他这一点。她怕告诉他反而不配合了。
南望没想那么多,却不由感慨,一天天都在重新认知这个世界。
喻晴天见他又叹气,拽着他胳膊就往外扯,“陪我逛街散心。”
“不去。”
“看在我送你眼镜的份上,逛一逛嘛。”
“你还有心思逛街玩耍?”
南望简直不能理解。他们被困在这个古镇里,空中盘旋着变种乌雕,外面埋伏着奇奇怪怪的生物,频繁发生的神秘事件毫无头绪……
喻晴天拉着他走得虎虎生风,“你不过是偶然遇见它们。我可是一直在跟它们打交道,从来都是有今朝没明天,抱着认真活好每一刻的心态笑容以待。”
怪不得她那么喜欢笑。也怪不得很容易就放下了那些令人头痛的事。南望不自主就主动迈开步子跟上她的步伐。
喻晴天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发不可收拾。
“我出生在一个小村,特别特别小,也很穷。一场突如其来的泥石流掩埋了大半个村子。我所有家人都在那场飞来横祸中没了。我呀……就只是因为贪吃跑山里挖竹笋才躲过一劫。”
南望本来还在思索如何抽出手臂,这下突然不想动了。
“后来一位事故调查员收养了我,给我改名为‘晴天’。他说,人活成什么样子在于想成为什么样。他希望我的人生里没有雨,没有泥石流,每天都是晴天。”
所以,现在的喻晴天,真的就活成了阳光灿烂的模样。
触动了心底的一处暖意,南望下意识笑了笑。
“这就对了嘛。”喻晴天丢开他手,没了那种胡乱闹腾的表情,“不管你那个导师是否还能回来,今后他都不会再打扰到你的生活了。”
“因为……”南望莫名笑了:“你会罩着我?”
“因为你这里……”喻晴天指了指他心脏的位置,“不一样了。”
南望的心跳突然漏掉半拍。
3年了。他逃避?家人依旧不安全。他躲藏?还是被找到。每天都失眠、焦躁、浑浑噩噩,怀疑身边每一个人每一件事,不知生活为何,不知快乐为何。
可这几天,他经历了置之死地而后生才发现,逃避充满了繁琐与欺骗,整个世界都是灰暗,人生都没有乐趣。
他的认知在短短几天内发生了极大变化。究其原因,是因为……
有一根手指戳了戳他嘴角,是喻晴天的手指。
“笑一个?”她戳着他的嘴角对他笑。
是了,是因为……喻晴天出现了。
第26章
南望露出个微不可察的笑意,伸手扶眼镜,掩饰了自己眼中悄然渗出的泪花。
悲怆稍纵即逝,他当先向前,“走吧。”
人生是一条向前的路,这一次,他终于可以不回头不绕远。
看着南望轻盈的步伐,喻晴天兴高采烈跟了上去,“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是约会了。”
“……”南望不想理会她见缝插针地撩拨,只回:“请你喝咖啡。”
古镇没有专门的咖啡店,只能在冷饮店里买两杯咖啡,怎么喝怎么都是速溶口味。
两人一人捧着一杯咖啡,沿着前街一直走,走到尽头又踩着石头走过溪水去到对面。
游客不多,三三两两。
喻晴天索然无味地抿着冲泡得毫无艺术感的速溶咖啡,朝南望瞥眼。
他总是一副事事都不关己的模样,时时刻刻都淡得如同一汪湖水。只是在刚刚吞咽咖啡的一瞬稍稍皱起的眉头,让他有了些烟火气。
黑咖啡,是苦的。
喻晴天习惯性撞了撞南望,“我听说,喜欢喝黑咖啡的人更有可能拥有反社会人格诶。”
南望瞥了她一眼,嘴角轻轻上翘,带着一股慵懒气息,似乎在嘲讽她的话语。
“你会不会把我带到没人的地方敲晕啊。就像当初你在门后的那只手握着扳手,随时准备对我痛下杀手。”
南望停步,偏头看她,“说得好像您喝的不是黑咖啡一样。”他深黑的眼珠投映出模糊的影子,怼人感进一步加深。
“嘿嘿,对哦。”她凑上去,“我们好有缘分哦。”
“哼哼……”南望冷嘲。全天下喝美式咖啡的人都跟她有缘!
变种乌雕还在空中盘旋,普通人根本看不出异常,而它们似乎锲而不舍。
南望停步看天,“能不能问一下,为什么它们不敢进来。”
“泥土。”喻晴天解释:“我们的前辈在一次与超自然进化生物作战时发现,进入某个区域后那些生物便不敢追击。研究结果是那个区域的地底下有一种白色的土。”
她想了想,自嘲道:“我就是学校里不认真听课的那类学生。具体是什么没怎么记,就知道在那以后,前辈们选定了一些地方,在地下埋入了这种白泥,形成某种屏障。”
南望笑了笑,不做评论。
喻晴天突然恍然大悟:“你刚才是不是故意岔开话题。”她的缘分啊!就被南望一个问题推向了远处。
南望微不可察地笑了笑,往前走去。
喻晴天一如既往跟在身侧,“你问我的,我都知无不言。能不能也回答我一个问题。”
没等南望同意,她直接问出口,“我是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南望心情不错,喝了口咖啡,嘴角擒笑,露出回味的神情,“还记得你借我手机找开锁匠么?”
找开锁匠是个备选计划。喻晴天最初的打算是借着洗头一步到位进入屋里。
“你用我的电话找了开锁匠。可是我电话里的号码和墙上小广告的号码……不一样。”
喻晴天皱眉:“我打了电话之后撕掉了呀。”
“是啊。”南望憋笑,“可是139号码段和186号码段这么明显的区别,我还是看得出来的吧。”
喻晴天自嘲:“大意了。”
“嗯。”南望点头表示认同,“更大意的是,你单单撕掉那一张,不是更可疑?”
喻晴天打心眼里承认,南望是她打过交道的人里,最谨慎最聪明最让她摸不透的人。
但这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她突然又想起个事,下意识问:“所以当时你借口出去丢垃圾没有带走手机,是因为知道我们可以对你定位?”
“没想那么多……我收到刘教授寄来的邮件,就证明他知道我躲在那里。既然要再换个地方躲藏,之前所有的东西都不会再用了。至于你……”
他居高临下蔑着她,“我最初以为,你和无数个想要跟我发生点什么的人一样……直到我看见那位警察,跟你用我的电话叫来的锁匠是一个人……”
好吧,喻晴天认命了。她以为掌控全程,没想到自己才是闭眼玩家,心里无比愤懑也就沉默了下去。
两人沿着小路绕了一圈,绕回了主道。咖啡喝完了,也打算回去了。路边一家店在捶打手工糍粑揽客。喻晴天驻足不前,若有所思。
南望回头看她,一时又看呆了。
之前不戴眼镜的时候,只觉得她比一般女孩要高一些,也更瘦一些,但长得又很匀称。可戴上眼睛,就觉得她总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一个。
看着难得安静的喻晴天,南望有些不安。他走上前,和她并肩而立,“想吃么?买给你吃。”
喻晴天噘嘴深思,突然问:“你看他一下下砸的那劲儿。如果当时你我隔着半掩的门,我有一丢丢让你感觉到威胁,你会把扳手砸下来么?”
“会。”南望答得毫不犹豫,转瞬又在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狠心。”喻晴天的嘴又噘得更高,“请吃糍粑。”
南望买了很多,打算分给那些没出来逛的人。
喻晴天一口一口啃着,心思还没转开,“你居然会那么狠心地对我。”
南望没理她,反正都习惯了。她有什么坏心思呢,就是喜欢闹着玩罢了。
“望啊,难道我没长在你的审美点上么?我当时穿得那么单薄,湿发贴在头上,水滴还顺着脖子往下,真的一点都没诱惑你么?”喻晴天意难平。
南望驻足偏头,敲了敲自己的眼镜框,“你美不美,我当时怎么会知道。”
他是个不喜欢戴眼镜的近视眼。
喻晴天咀嚼食物的嘴突然停下,一本正经对他说:“那你一定要去做近视手术。”
南望惊讶于自己对她突然的一本正经也习以为常了。归根结底就是,他已经对她的精分产生了抵抗力。
喻晴天刚想转身离开,南望一把拽回,抬手捏住她下巴,帮她模拟咀嚼的动作,问她:“为什么是‘一定’?”
“为了……”喻晴天就着南望的手,往他面前凑,“看清我啊。”
南望抽回手,浅浅一笑:“没必要。”——已经看清了呀!
等他迈步向前,喻晴天又在身后用哭唧唧的声音矫揉造作地喊:“好~伤~心~”
笑容在嘴角逐渐扩大,不知是幻听还是幻想,他听见了一声开锁声,一道光从心门倾泻,照进了心房。
走回安全屋。南望站在门前等着几步外磨磨蹭蹭把一步拆成两步走的喻晴天,喊她:“来刷指纹。”
喻晴天终于磨蹭着走完最后几步,还不忘控诉:“你好狠心。”
南望深吸一口气,差点吐不出来。这一篇到底还能不能翻过去!
“你不狠心?”不知怎的,南望突然就想跟她斗嘴,“你看见绑匪把我打那么惨,不也没救?”
他侧过头,让她看左边眼角和嘴角的淤痕。
喻晴天的手一点也不见外地就伸过去,摸着他嘴角破口,满眼哀伤,“还疼么?”
南望启了启唇,突然改了斗嘴的主意。
他一抬手就捏住了她的手。比他的小,也比他的温暖,捏在手里柔柔的,引得他心神颤了颤。
可他很快收敛心情,拎着糍粑的那只手一环再轻轻轻轻一带,就把喻晴天带到离自己更近的位置。
喻晴天的眼睛机械般眨了两下,不敢动了。她经常厚着脸皮往上凑,可从来也没这么近过。
她能感受到南望呼气吸气之间带起来的空气,也能感受到被捏住的手连指尖脉搏都在突突直跳。就连透明镜片那头的一双眸,印着她的影像,也让她难以呼吸。
南望的眼眸里突然泛起一股似笑非笑的意味。
他问:“姐,你谈过恋爱么?”
喻晴天看见南望的镜框边缘搭着刘海,被风轻轻撩动,脑子却被卡死,连思考都不会。
“撩人……呢……”南望的脸缓缓靠近,再近一点鼻尖就会蹭上她的鼻头……
而他的手也手加了点力道。喻晴天甚至能察觉到对方的手指在自己手背上摩挲,又在指尖上摩擦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