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平静地解释:“如你所说,黑西装、神秘人、超自然进化生物都是冲我来的。我的生命安全遭到威胁,这事没那么简单。”
自从进入安全区之后,喻晴天已经刻意回避这些,在南望面前只字不提,就是不想让他为此忧心。没想他内心比谁都更了解自己所处的局面。
“不管你们查什么神秘消失,也不管我曾经参与的研究跟这些到底有什么关系。我好像都不能安安稳稳……置之事外吧。”
人就是这样,总想弄清很多事,又总绕进其中。有的人期待别人听他的委屈,有的人却希望由自己来解开所有死结。
南望是后一种。
喻晴天虽然对南望推开她小小不愉,但很快便横生犹豫。她试图劝说:“这里是安全区,超自然进化生物进不来,你待在这里最安稳。”
“那么人呢?防得住超自然进化生物防得了人么?”南望淡漠的眼神透出对人性的冷漠,“我躲躲藏藏这么久,从来躲的都是人啊。”
他见喻晴天还在犹豫,又说:“你不是还想拉我入伙?”
“可是……”喻晴天虽然想让他进入超自然调研部,但并不是“立刻”。因为这次她没有十足把握解决所有危机。
她抬手摆了摆,不知该怎么开口。手刚晃动了两下,就被南望捉住。
南望笑了:“我在G市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作为半个本地人、半个知情人帮你们调查,是不是更方便呢?”
“额……”喻晴天从眼睫毛到眼皮都在发颤,“有道理……”
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真的有理,还是因为手正被某人捏着……最后她答应了,虽然根本没反应过来是怎么答应的。
等南望也穿上雨鞋缠好透明胶,赵熙文已经探路回来,对二人小队变成三人小队略一错愕就隐隐偷笑。
笑过之后才说:“通道大概300米,有一小段渗水,地下水道有点狭小得弯腰过。”
几人正在穿雨衣,陶冉本来想帮喻晴天理一理,南望就已经自若自然地帮忙把帽子理顺,陶冉抬着的手也就抬了个寂寞。
赵熙文看见这一幕,偷笑变成了憋笑。再一转头,看见武大力闷在旁边,满脸都是“他们不带我玩”的表情,就更憋了。
一切准备停当,陶冉跟在石枫身边叮嘱:“后勤组已经把车停好。记得别让我姐摸方向盘。”
石枫突然打了个颤,“打死也不会了。”他不想再经历一次死亡飞车。
几句简单道别之后,三人进了地道。
地道大概是战争时期建立,后来建设安全屋的时候进行过加固。内里又错综复杂,只能顺着地图往前。
果然如赵熙文所说,地道畅行无阻,不久便听到了地下水道悠远的水声。
似有若无的臭气沿着通道飘来,他们戴上防毒面具朝里走。可越朝里走,恶臭越浓烈。这臭味和之前老鼠冲出地下水道极为相似,只是更浓更腥。
地下水道比通道位置更低,空间更小。一跳下去,污水就漫了上来,离雨鞋也就五六厘米的差距,走得急一点水都能倒灌进去。
喻晴天惨烈地猛咳了几声,比不得石枫常年野外对战超自然进化生物,更比不上南望在生物实验室闻过更恶心的味道,她的反应很强烈,甚至萌生了“中毒”感。
她刚想抱怨又忍住了,张嘴和闭嘴吸入的臭气应该是不等同的。
南望见状回身扶住了她的胳膊,石枫眼尖,连忙沿着赵熙文画出的路线指示在前带路,留他们两人扶来扶去。
沿着地下水道蹚了约十分钟,路过好几个污水汇入口,才见到一束光亮。后勤人员已经帮他们把下水道井盖撬开,留下了一条缝,既不会被人轻易发现,又能为他们指明方位。
上了地面,脱下雨衣雨鞋,三人轮流到公共厕所换上干净衣服。
南望正在打包准备扔进垃圾箱,喻晴天突然就往他脖子上凑。虽说对她的行为习以为常,可突如其来的靠近,还是让南望往旁边躲了躲。
喻晴天噘着嘴叹:“我就闻闻有没有下水道里那味儿。”
她总找得到借口贴上来,而他总忍不住想怼回去。
“怎么不闻你自己?”说完,南望就后悔了。
喻晴天果然扯开衣领,对他凑上脖子,“你闻啊。”
她身上哪里有什么臭味。修长白皙的脖颈一靠近,带起一股风,还隐隐带来一股幽香……
南望定了定心神,抬手按住她额头推开,用冷漠掩饰心绪。
他扔了垃圾回来,抢占了副驾驶位,坚定表态不希望喻晴天动不动贴他身上。不过后者好像并不太在意,转瞬就高高兴兴地坐进了后座。
两人坐进车里的时候,石枫正把头埋在方向盘上,完美诠释“只要我不看,狗粮就找不到我”的观念。
车渐行渐远,把烁扬古镇抛在身后。在古镇上方盘旋的变种乌雕,也渐渐小成了黑点。四十分钟后,他们到达C市第二飞机场,一辆私人小型飞机早已整装待命。
南望下意识叹服:豪气!
而石枫给的解释是:事出紧急,不可能按照正常流程买票安检再等着按时出发。
可这一路走来,以往最多动的喻晴天出奇安静。就连坐上飞机都只是撑着下巴看向窗外,状似发呆。
南望心头隐隐发颤,他对这样的喻晴天一点都不能适应。
“你在……担心什么?”他坐到了她的旁边。
喻晴天转头,眼神迷惘了片刻,转瞬清明,“没。只是在重新梳理整件事情。”
石枫一听也有了兴致,坐到对面打开一张A4纸,上面画满了各种线条,写得密密麻麻。
喻晴天笑了笑:“我算是知道为什么秦森这几年老不找我玩了。”她拿过那张纸,“原来是有了你啊。”
石枫笑了笑,刚想跟着调侃几句就瞄见南望变了神色。若说他平常都不苟言笑,平淡默然,但好歹还是没有杀伤力的。现在……整个一副冷漠蔑视脸。
喻晴天貌似没有察觉,心思都陷在那张纸上。
石枫摸着眉毛在一旁小声解释:“秦森是我老大,执行一队队长。执行人员遇到疑难会协调调查人员协助。”
他隐含着把什么都解释了,也什么都没说明。眼见着南望慵懒地挑了挑眉,转开眼盯着喻晴天,他知道对方听懂了,可后脊却隐隐发汗。
喻晴天看完纸上的内容,还给石枫,“我刚刚在想,如果按时间来重新梳理会怎样?”
“时间?”南望若有所思,“按我的时间吧。大四那年6月,最后一次回学校办理手续,我碰见了刘教授。他对我赞不绝口并建议我考他的研究生。”
他叹了口气:“可那之前……我只是上过他的一个必修课、一个选修课。在研究室撞见寒暄过,去他办公室送过东西……可他从没夸赞过我,也从没表现过对我的欣赏。”
喻晴天帮他总结话中之意:“也许他建议你考研的时候,就已经对你有所目的了。”
南望沉默,选择默认。
“我要考研,只能等下半年。所以找了个守仓库的工作,一边上班一边学习。那段时间里……”南望突然冷笑,“我竟然跟刘教授经常偶遇。”
石枫用笔记录着,“记得都是哪些么?”
南望摇头叹息:“记不太清了。有在街上遇见带我去吃饭,有在动物园遇见送我书……”
喻晴天:“你们聊什么?”
“聊……专业。”南望傻笑:“一个读书读废了的人脑子里能装什么?”
南望这话充满了自嘲。当年的他,满脑子都是探索自然生物奥秘,什么时候把人性的恶放在了眼里。
喻晴天往他身边挪了挪,轻轻靠着,用手肘贴着他手肘,“你那是热忱。”
南望垂眸,轻轻摇头,不做评价。
“后来我考了试,又轻而易举地过了面试。研一国庆放假,他就带我去了私人研究室,见到了那株植物。”
喻晴天:“这么快?我现在有理由怀疑,在你备考的那些日子里,他跟你的每一次偶遇,表面在聊专业,实际都是在试探。他确定你是他需要的人且心理上能够接受,才会拉你加入。”
“应该是吧。”南望努力回忆,却又摇头,“当时没在意。”
如果当时他们聊了很多,刘教授又把自己想获取的信息夹在其中,那南望的确很难辨别。更何况过去了那么久,他也已经记不清了。
“我加入的时候,‘未来’已经经过了一年半的突变期停了下来,它像个异物,又或者可以称之为妖物吧。总之就是……我没见过,也从没想过会见到那样的东西。”
“我跟胡翔学长一起,开始采用各种方式方式进行研究。我们两个都挺……狂热的。”南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我好歹还有日常生活,他简直有点……疯魔。”
喻晴天听着这话,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场景。他在大学校园里迎接新入学的学妹,然后被追着索要联系方式……
她摇了摇头,甩掉胡思乱想。以南望避她如洪水猛兽的举动来看,“日常生活”里应该不会有太多女性朋友。
南望陷在沉思里,左手轻轻握了握拳,“所以我们两个关系不太亲近,只限于研究过程里的讨论交谈。过了大概一年,研二……好像还没到圣诞,我们就打了一架。”
“为什么?”喻晴天震惊极了,他看起来这么沉稳,还会打架?
“因为,‘未来’突然就……死了。”
第29章
南望按着时间顺序一件件回忆,试图从中找到关键信息。
可喻晴天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还藏着掖着,直到现在到了同一飞机上,拴在一条绳上才肯说出来。
她噘了嘴,心头不满没从口中表达,动作倒是毫不含糊,往旁边挪开又撇开头。
南望似乎陷在回忆中,并未察觉她突然的情绪波澜。
“那个时候,刘教授已经提出要进行猩猩研究,我跟胡翔强烈反对,只能暂时放下。”南望一直都用用喻晴天他们能够理解的方式讲述。
“他们两人去参加了一场学术研讨会,是我留守在研究室。他们一回来就发现‘未来’死了……说得直观点,从外表上看,已经枯败。”
一株植物,不管是因为没浇水还是衰老而走向死亡都是一个过程。当刘明和胡翔在几天后回到研究室,第一感官就以为是南望疏于照顾导致其死亡。胡翔沉不住气跟他打了一架。
南望略过这些故事,继续回忆,“后来调出视频记录才发现,它真的突然就死亡了。从衰败到落叶到腐烂,整个过程不到5个小时。只是半个夜晚而已。”
这几天以来,南望所见所遇早已刷新认知。如果当初他就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其他地方也在发生各种匪夷所思的进化,就不会那么震惊了。
“打架之后,我们冷战了一天。‘未来’竟然就在那一天里,完成了烂入泥土成为养料的过程。就好像……它被按了快进键,以我们无法想象的速度走完了一个植物应该走过的一生。”
石枫一边记录,一边又催流程:“后来呢?”
“后来……研究暂停了三个多月。我们都打算放弃的时候,胡翔回研究室整理东西,不甘心地给干涸的泥土浇了一点水,‘未来’却破土而出长出新芽。”
南望说着,突然停顿下来深呼吸以平静心绪。
喻晴天怼他:“这在植物里不算稀奇吧?”
“对,就像枯树发芽。”南望笑:“但我们那么想让它存活,甚至把之前所有摘取的枝丫都用光了,把泥土里残存的东西都翻了个底朝天,会漏掉?”
“而更让我们惊讶的是,从胡翔浇水到它发出新芽,整个过程不过三个小时。它的生长速度比以前更快了!”
“那……是怎么长起来的?”石枫表达了不理解。
“不知道。”南望也有点泄气,“在那之前,我们没有发现残存的根或种子。如果真的有,那这东西一定小于种子……是肉眼看不到的。”
南望说着,抬眸就看见了石枫略显局促的神情。他顺着目光移过去,看见一个缩在窗口旁,抱着双臂咬着唇生着闷气的小脸。
实在想不到她莫名的闷气从何而来,南望笑了笑,拧开一瓶可乐递过去。喻晴天斜眼瞟了下,伸手接了。虽然还是不说话,气氛却缓和了。
石枫对南望投去一个赞许神色:还是他有办法。
喻晴天喝了两口可乐,“继续啊!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写那些过往么?还是我藏着掖着不想说啊?”
原来如此。南望秒懂。打算待会找个机会哄一哄。
“刘教授重新找到我,让我回归研究室。然后我亲眼见证了它的成长、突变、修复、再突变的过程。它复活之后长成的第一个形态与死亡时一模一样,但是后来的过程跟以前刘教授的观察记录完全不一样。”
“那个时候我的热情已经大不如前。刘教授为了调动我的情绪对我说:也许研究透了它,就能研究出‘死而复生’或是更伟大的……”
南望说到此处突然停下,引得喻晴天和石枫异口同声:“更伟大的什么?”
“不知道。这就是他的原话,‘更伟大的……’字眼之后没有其他。我也是对这句话十分好奇,才一直牢牢记着。”
刘明到底想做什么,又或者已经做了什么,不得而知。但从他这句没说完的话里隐隐透出他的野心。
喻晴天:“这之后呢?”
“这之后……就跟我那天说的一样。”南望沉思良久,“如果说那段时间有什么奇特,就是研究室里陆陆续续新增了一些设备,甚至连学校生物实验室都没有的国际最前沿的那种类型。”
喻晴天用手指敲击着可乐瓶,“我猜刘教授是用没说完的‘更伟大的……’野心……找到了资金支持。”
南望没有发表意见。他也是这么猜测的。
“一直到研三上学期,具体什么时候不记得,就记得那个时候忙着毕业论文。有一天我撞见刘教授跟另一位郝教授聊起我们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