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石枫终于知道她在纠结什么了。整个B区只有10个厂房，分两排对立。南边从西往东是B1到B5，北边从西往东是B10到B6。
他们曾经看到过一张应蛇夜行的照片。拍摄的位置要么是园区主道，要么是B5内部一楼某个窗口。
而喻晴天一开始徘徊的B6和B7之间的小道，正是那一团黑影所在位置。她在试图确定那个拍照片的人能不能看清，黑影是光色造成的阴影还是活生生的人。
如果是个人的话，他如何能与应蛇站在一起而不受到攻击？
“诶？你们还在？”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喻晴天沉思，是之前那个保安。
正好，撞枪口上了。喻晴天拉住对方就问：“B5这栋是什么企业？”
保安下眼皮颤了颤，“这个……你们是警察么？怎么火警救火，你们问奇怪问题啊。”
“嘘——”喻晴天立马竖起食指，“别声张。”
保安跟着一惊一乍缩了缩脖子。
“我们是孙协云案件秘密调查组。”喻晴天把他拉到一旁，“秘密的意思你懂吧，不能到处宣扬我们是警察，也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在查。”
保安被唬的一愣一愣连连点头。石枫憋着笑转开头，只叹又学了一招。
喻晴天拿出手机，把那张应蛇的照片给他看。谁想保安一看就嗤之以鼻：“这……跟孙协云那个没关系。”
保安见她实在感兴趣，也就打开了话匣子。
“B5是个印刷厂。老板挺好的，他侄子就……人渣啊！三天两头有女人来找他认孩子，他不认还把那孩子往地上摔。年前的时候，我们园区里大家合力收留的流浪狗‘招财’都被他打了炖汤。”
喻晴天轻咳一声，“那这照片……”
“别急嘛，先铺垫一下嘛。”保安也不顾喻晴天心急，还是慢慢悠悠，“他这人不学无术，整天做着在网上一夜爆红的春秋大梦，经常P图剪视频弄些吓人的东西传网上。”
“结果前段时间有个晚上在厂区群里发了这张照片，被嘲笑了。”保安突然停顿了一下，“当天晚上他就摔在了厕所里，第二天才被人发现。人是救过来了，就是傻了，只知道哭。活该！”
保安嘴里说出来的都是不屑一顾，可喻晴天和石枫倒是明白，照片是真的，不是P的。那人也不是无意中摔的，有可能是被吓到或逃跑过程中出了意外。
到此，没法再继续沿着研究室这条线查下去。
但可以确定，南望被陷害之后，采用举报和报警的形式想要阻止刘明继续研究，而刘明或者他背后的人通过那个隐藏的缓坡，把所有东西全部搬空并清洗痕迹，造成假象躲过了调查。
这之后，研究室也并不太平，至少还有应蛇从地面爬过；有类似人影在附近出没；小豆和两名警察在这里失踪；又用两场火试图彻底消除痕迹。
石枫叫了车，喻晴天一路都在恍惚，她的疑惑又多了一个，“为什么又是火？”
石枫顺着她的思路，“锦南大学用来陷害南望的是一场火。C市北巷路33号试图伤害南望的也是一场火。而现在，销毁生物研究室痕迹的还是火。”
喻晴天轻轻点头，“如果不是“火”在这个事件中扮演重要角色，那就是……这些都是同一帮人的惯常手段。”
但，她头痛极了。焦头烂额。
所有信息都是乱糟糟的。单就目前情况来看，这其中搅入了几方人马，谁敌谁友一概不知。除了能确定生物研究与神秘消失有莫大关系之外，其他毫无思路。
喻晴天跟石枫赶到市公安局的时候，高韦刚刚简单止了血，正一瘸一拐跟在南望身侧追问他和喻晴天到底是何关系。
南望心急如焚，直叹他都不担心的么？他心底暗自承认对喻晴天的关心渐增，甚至到了会担忧会记挂的程度。要问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何，他也开始隐隐期待着什么了。
焦躁爬满心头，南望在走廊里踱步徘徊，猛一转身看见喻晴天出现在走廊尽头，从人群里一眼看见他，抬手一挥笑了起来。
她很爱笑，笑开的时候总会露出两个浅淡的梨涡。而她的眼睛，不论笑或是不笑，都摆满了心事。
南望长长舒出一口气，准备朝她走过去。
他腿弯刚刚一动，一个人影就从他身侧擦过朝喻晴天跑去，“哎呀呀……晴天啊……你终于到了！”
喻晴天满眼都是南望，毫无防备地被这人遮挡了视线，还听到了一句让她受到惊吓的话语。
来人身高精瘦，脚下步步生风，浓眉挑起一只，满脸欣喜欢快，精心打理的络腮胡向两边拉扯，嘴咧笑着对她张开双臂……
这是要来个拥抱以示亲密？
喻晴天愣在原处，躲也不是，抱上去也不是——
谁啊？！
她瞪着双眼，绞尽脑汁搜索自己认识的留有络腮胡的警察，可站在身侧的石枫直接就能感受到她的生无可恋。
“周队！”高韦远远喊了一声。
喻晴天立马会意，跟着喊了声：“周队。”伸手做出握手邀约。但她眉头紧皱，一双眼朝着高韦扫去：哪个周队？
“周队”毫无察觉，冲过去拉住喻晴天的手狠命紧握了几下，“好久不见啊。”
“……”喻晴天持续傻眼。
高韦瘸着奔到面前，“这位是省厅派来负责“失踪事件”专案调查的周远航周队。”他话锋一转，又把石枫和南望介绍了下，完美地遮掩了向喻晴天提示的目的。
喻晴天的“记不住名字病”和“记不住人脸病”在他们队里从来不是秘密，平常对外秘而不宣，还变着法子帮她掩饰尴尬，这小小风浪也是家常便饭。
几人寒暄了几句，周远航这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喻晴天身上，皱着眉啧啧两声，“这才几月啊，别看出着太阳可风大天冷啊，你们几个男士也真是……”
喻晴天的外套用来包裹泥土，又被那黑西装抢走。她现在只穿着一件白色短袖T恤，更显单薄。
周远航麻利地脱下外套，一展一抖，直接披上了喻晴天肩头。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潇洒又迅捷，直把所有人都看呆。
石枫和高韦不约而同瞥眼看向站在周远航背后的南望……瑟瑟发抖。
第34章
亲眼见着周远航将外套披在喻晴天肩上的南望——
他面无表情！他眼神冷漠！他眼里只有……那件外套。
高韦打了个冷颤，连忙拉住周远航，把他从喻晴天身边扯开，“周队，你来有事？”
“哦！”周远航被高韦的热情打了个岔，突然回过神来，“你们送来的泥土样本，初步检测的确是血液。鉴证会加班加点尽快出结果。”
喻晴天眼中的光色突然暗淡下去。一个废弃很久的研究室，居然出现刚刚清洗过的痕迹，而通道外的泥土却真的被血液浸湿……小豆失踪，凶多吉少……
南望越过周远航，走到喻晴天身侧，眼见着她眼中闪烁不明的担忧，心也跟着发颤。
周远航发现南望看喻晴天的目光，顿时明白高韦突如其来的热情，下意识跟着往旁边又让了让。
他带着一双吃瓜眼笑着说：“还有啊，工厂区起火之后变压器遭到损毁，所有工厂全部停工。我抽调了更多人力到现场，以事故调查为由进行地毯式搜索。”
现在他们能做的也并不多。
高韦去医院包扎伤口，石枫代表调查组跟专案组对接信息。南望陪着喻晴天坐在角落里……发呆。
午休时间都过了，周围人来人往。发呆的喻晴天终于回过神，她一偏头看见南望也同时转过头来对她笑了笑。
南望静静看着她，不知自己是该安慰还是该劝导。
她伸了伸懒腰，摸着胃叹：“饿了！”说着她又跳起来，拉起南望就往外走，“去吃好吃的！吃饱喝足继续开动大脑！”
好吧，什么都不需要做。她比任何人都成熟，比任何人都知道如何自我疗伤。南望低头笑了笑，任她拉着往外走。
走了两步，他突然叫停：“等等……”
喻晴天回头，感觉肩头一凉。南望把周远航的外套拎走，顺手一卷，喊住一旁的民警，“麻烦你，帮忙把这外套还给周远航周队长。”
那民警看了衣服觉得眼熟，也没拒绝，接了就走。
南望一回身，看见喻晴天噘嘴，小声小气的来了声：“啊秋……”但那故意打的喷嚏还需要照顾到形象，就显得特别力不从心。
南望不得已低头憋笑，一边笑一边摇头喟叹：“别撒娇了。”
她哪里是撒娇，分明是讨关注。哼！
喻晴天没讨到关注，悻悻然转身准备离开，肩膀上又是一热。来自南望身上的温暖气息随之漫向鼻尖。他把外衣给了她。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喻晴天，自觉地把手伸进了衣袖直接穿上身，“啊～好暖和啊～”这才是撒娇！
随意吃了些东西，石枫也已经把高韦从医院接了回来，住进了之前开好的酒店。
总部从部长到组长给喻晴天打过无数次电话，回应永远是“关机”。电话不厌其烦地打到高韦、陶冉那里，得到的答案永远是“在休整”。当电话打到石枫手机上的时候，他直接扯谎“没在一起、不知道”。
进到酒店住下之后，石枫和南望住在一个标间，就在高韦他们隔壁，可喻晴天住在高几层的单间，还真不能算“在一起”。
等周远航的电话打到石枫这里来找人的时候，南望终于沉不住气了。
不管别人眼中的喻晴天到底如何，在他看来，她一直是个心思细腻情感丰富的人。她能因为南望的一句“不信任”就绞尽脑汁表达诚意，还会因为小豆的失踪而自责难过。
可在调研部总部领导的眼里，她好像是个推脱责任只知划水的甩手队长？
南望带着忧心想去安慰一番，当他敲开房门看见的却是一个刚刚整理完凌乱发丝，满眼睡意朦胧，却强撑着对他傻笑的人。
“你……”南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都给忘了。
喻晴天仿似又清醒了几分，突然眉间转笑，“你想我了呀？想进来？”
“……”南望脑子有点卡壳。
“可是你进来不合理啊。”喻晴天笑嘻嘻地靠在门边，给他让出道来，“这是我一个人的房间，姑且算是闺房了。你进来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诶！诶！你去哪儿……”
白担心她了！南望气得脸色铁青，头也不回地回了房间。
半小时后，所有人重新聚拢进行视频会议时，南望才知道原来这是调查二队的习惯。当事情陷入僵局，诸多线索纠缠在一起，他们会强制性进入休整状态——放下案子，转换思路。
当然每个人转换思路的方式不一样。陶冉是追剧和吃吃吃，高韦是打游戏和当充钱玩家，喻晴天则是……睡大觉。
南望有点小小愤懑，但面色上依旧和往常一样平淡漠然。
喻晴天不犯病胡闹的时候，也是一脸沉静，连带着把现场也拉成低气压场域。
南望目前只算是参与者，可大家自动默认“自家姐夫”不是外人，对于他一起开会并不诧异。
反倒南望自己有些许尴尬，因为参加视频会议的不只是烁扬古镇的陶冉他们，还有总部领导。他不想那些本来对喻晴天看不惯的人有借口发挥，便躲到了摄像范围外。
等视频调试完成，对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呵斥语气：“那么二队队长，方便说说今天中午到现在，你在忙些什么吗？”
说话的正是调查组组长王辽，“中午好不容易打通你电话，那霹雳吧啦的声响是什么？故意……”
“这不是冤枉我了么……”喻晴天说着，举起个手机晃了晃，“砸了。不小心就掉地上砸了，砸在一堆铁桶里坏了，开不了机，也没时间赶着去买。”她自圆其说，又堵死了王辽的所有责难。
南望扶着眼镜眯着眼确认了又确认，虽然不知道手机是怎么弄成那副尸骨碎裂的模样，但他确定不是喻晴天的手机。
他低头浅笑，不由心情好上几分。
“那么各位领导，我就目前调查做一个基本汇总。”喻晴天是个实干派，根本不喜欢各种弯弯绕绕，简单地抵住了王辽找茬就直接进入主题。
“首先，我们目前可以确定‘神秘消失’的人与一个研究项目有关。”
陶冉在她那边放出了一个表格配合喻晴天的讲述。表格里罗列出了当下整理出来的所有失踪人员基本信息。
“这其中还有很多疑点。第一，从目前所有信息来看，郝芳和学生是最早消失不见的。如果这第一起消失确认无误，那他们到底做了什么而引发消失？”
按照喻晴天的习惯，追溯源头永远比梳理清楚盘根错节的关系更重要。
“第二，已知消失与一个生物研究有关，那几个物理教授又是为什么消失不见的？他们是不是与我们科研组物理科做着类似的事却不小心触碰到了不该知道的？”
超自然调研部科研组的主要组成是生物科和物理科，生物科负责超自然进化生物研究，物理科负责超自然力量研究。
“第三，生物研究室所在工厂区是本地房产开发商孙协云所拥有的一个地下场地。已知这项研究耗时耗力还耗费金钱，那么孙协云会不会资金支持者？他的失踪跟资助这项研究有多大关系？”
“最后……”喻晴天停顿了下，“提交的汇报各位领导应该都看过了。黑西装，照片上的黑影，通过电话遥控假保安的人，到底是不是一拨人？如果不是，那这其中到底搅入了几方势力？”
喻晴天说完，沉静下去。已经有结果的总结，都在陶冉呈现的表格里，而没有结果的，她刚刚做出了汇报。
另外两边视频里，一阵安静。
“所以……你抛出这么多疑问……”王辽冷笑：“是等我来替你解决？”
王辽跟喻晴天日常不对付是人尽皆知，加上喻晴天又是拉黑又是铁桶伺候的，站对方角度自然认为她有错在先。
到了这会议上，王辽不至于对她劈头盖脸的骂，但她如果剑拔弩张，那些领导们说不定会支持王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