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望在朦朦胧胧间将她护得更紧,他半遮半闭的目光恍惚着扫向喻晴天的眉眼。安静,瘦削,睫毛一颤一颤带着不安。
他不由轻轻摩挲着她的肩膀,一下一下轻拍,试图安慰。
再一次迷迷糊糊之际,南望瞥见一个人影从面前经过,脚步轻盈,没发出任何声响。他下意识抬头去看,发现对方停步,驻足在豆子病房前。
“你……哪位啊?”南望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没完全清醒,只依赖于下意识地警觉。
“哦……”对方明显停滞,“例行检查。”
南望惊醒了!
“例行检查啊,大半夜的,好辛苦哦。”喻晴天似乎比他醒得更迅速。
“嗯。应该的。”那人点了点头。他用口罩遮挡了脸,眉眼弯弯,看起来像在很礼貌地笑。
而后,他开门往里走。
喻晴天追着问:“医生……我朋友什么时候能醒啊?”
“我检查一下……”后半句被淹没在屋内,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喻晴天二话不说追进屋。
南望懵住。这是关心则乱么?连他都能看出这个“医生”很古怪,喻晴天怎么好像毫无防备?
他跟上去想要提醒,至少拉住她别那么快冲进去。
喻晴天却在进门之际,在他伸手之时突然回转身,对他做了个“停”的手势。
她眼神犀利,还很镇定……
南望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她知道危险,却拒绝帮忙?
第39章
喻晴天止住了南望的步子,再跟进去的时候,“医生”正在假模假样观察监测仪器上的数据。
“医生?我没见过你。”喻晴天走到床尾,停步拔枪,根本连寒暄和假装都懒得继续。
“医生”愣在原地,抬眸看向喻晴天,“我是急诊科的,刚才在手术……你不信可以去值班室问。”
“哦。”喻晴天笑:“你这反应……之前见过我?或者见过我的枪?”
超自然调研部的枪是特制的。他们对付的不是人,所以枪的外观构造和“子弹”也非比寻常,绝不是人人都见过。
而这位“医生”,见到喻晴天拿着枪对着他的头,反应实在过于淡定。
“我可以给你看证件。”那人把手移到胸口,取下证件,朝喻晴天递着,“你可以直接打电话问。”
喻晴天抬起枪口,伸手接了证件。她目光刚刚扫上去,“医生”以迅雷之势从袖口抽出一把手术刀。
明晃晃的泛光扫过喻晴天眼角,刀尖扎向病床上的人。
一道白光闪过,喻晴天的枪直接击中了那人的手,将他握刀的右手自手腕处齐齐切下。断手砸在床沿,带着鲜血滚落在地。
对付超自然进化生物的枪,对人的杀伤力更大。
那人见计划失败,捂着断手转身就跑。
喻晴天瞄了眼床上的小豆再追过去,却见那人抵在门前,绝望地沿着门坐倒在地。
南望站在房间门外,气定神闲地抬眸,透过门上的玻璃平心静气地看向喻晴天。他的右手,就那么随意散漫地扣在外面的门把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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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到来之后,把“急诊科医生”强行请走,却留下同样的震惊与疑惑——因为那人伤得很重又很奇怪。
喻晴天不动声色把枪拆了。他们的枪,非任务时期不得组装,人众聚集之地没命令不得使用,根本原因就是杀伤力过于恐怖。
高韦连连追问喻晴天是不是早就有所担忧才一直待在医院,直到得到确定答案就被惊得寸步不敢离。
经过这一番闹腾,小豆居然悠悠然地醒了过来。
他迷迷糊糊回忆,高韦按照预定时间去机场接喻晴天之后,他让其中一个警察守在B6栋,自己带另一个人在附近了解情况。后来走着走着,小腿中了一枪麻醉……
高韦拿出工厂区地图追问中枪的地点,结果并不是在变压器所在区域,根本是在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空旷地带。
喻晴天悠然叹气:“被抓又要被灭口,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值得对方如此冒险?”
“嗯……”小豆抿了抿唇,状似卡壳了。他好像也没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吧。
“放心了一件事,又担心起另一件事了?”南望抱手在胸,斜靠在一旁墙边,脸上带着一丝愠色。
喻晴天本来紧皱眉头,转头看见南望,又笑得没心没肺。
“博学多愁,常思多忧。”她的手臂习惯性撞向南望,“你占了前面一个,后面一个就归我咯。”
南望忍不住白她一眼:厚脸皮!
送了她白眼之后,南望又安慰:“从他表象来看,并没有被用作实验。因为一旦植入那组DN□□段,突变会很快开始。他要么痛不欲生,要么已经开始衰变接近死亡。”
喻晴天笑眯眯地偏头坏笑:“你怎么知道我担心这个?要认领做我的蛔虫啊?”
南望摇头不语。
另一边小豆伸出两只手指捏住高韦的衣袖,祈求告知:这位陌生人是谁?
高韦抽掉他手指,“这位是姐夫南望。”
南望与小豆互相寒暄算作打过招呼,又对喻晴天说:“放心了不?能走了不?回酒店睡觉了不?”
“好的呀。”喻晴天伸手就拽了他衣角,“你带我走呀。”语气模样都像极了八岁小孩。
南望哭笑不得,反手拎了她手腕,牵着就走了。
小豆刚醒,半迷糊状态下叹了句:“这位‘姐夫’还挺帅。”
高韦憋着一口气——刚才大气不敢出——现在终于缓缓吐出来:“啊!春天要到了……”
春天?不是刚过么?小豆狐疑着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经过协调,小豆的单人病房里增加了一个临时床位。高韦躺在床上,对着时睡时醒的小豆畅谈人生爱情观……
石枫守在烂尾楼底,高韦守在病房,假医生被警察控制,喻晴天和南望回酒店补眠。
回去的路上,喻晴天一直都很安静。南望几乎是拎着她上车,又拎着下车,拎着穿过酒店大厅走到电梯门前。
“喻晴天……”南望喊了她。
她愣了一下才有所回应,“嗯?”
“你一个人……”
某人倒吸一口气,护着衣襟,瞪大两只眼睛,“你想跟我两个人?”
南望闭上了双眸,鼻息缓缓释放胸口闷气。
可喻晴天还没停下胡闹:“你是担心我?怕我一个人胡思乱想?还是借口担心我?其实是想……嗯啊——”
她鼻子被南望以迅捷无比的速度捏住。
喻晴天呆了,电梯门开了,南望手松了。
“再胡说八道,把你嘴堵了!”他威胁她。
威胁过后,他又拎着她手腕拽进电梯。
其实他的威胁,也是柔柔的。喻晴天一点都没感觉到不愉,反而揉着鼻尖叹息:“也不知道谁说的……”她学着南望语气:“‘以后让着你’。”
凌晨四点,到处都静,电梯缓缓上升的“呼呼”声显得格外急切,很快就到了喻晴天那一层。
她跺着生气的步伐往外走,“让着还是欺负啊?”
她走出电梯之后又回头,与南望四目相对,而后者毫无表态。
“哼!”喻晴天终于转身,踩着生气的节奏离开,甩下潇洒的背影给他。
南望闭目叹气:哄还是不哄?她那古灵精怪、故作娇柔的神情,分明一点都没生气,只是在逗他。按这个道理,不需要哄。
但是不哄的话,她心情不会太好,然后就会揪着这一点隔三差五犯个病演一场。按这个理,还是需要哄一哄的。
电梯门缓缓关合,南望又忍不住叹了气:那到底哄还是不哄?
喻晴天的气没那么随意。至少能牵动她怒意的,绝对不是这种小事。她拿出房卡,打开房门。
伴着“滴”一声,背后传来响动。她转身挥出右拳,祭出左掌。
南望抬手格挡,挡住了右拳,下巴却生生挨了个巴掌……
“对不起!”喻晴天道歉得无比迅速:“你怎么悄无声息在我身后?”
南望捂着下巴,紧闭双眼,看不出是忍痛还是忍气。
喻晴天只得努力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怪你,都怪我!”
南望皱紧了眉头,依旧没有睁眼,像是烦了她的絮叨。
“要不……你打回来?”喻晴天像泄了气的皮球,“虽然你作为一个绅士是不会还手的,但总得找个法子让你消气。我……嗷呜~”
南望终于捂住了她的嘴。
一定是厌烦到极致了吧。对她的絮叨,对她的接近……喻晴天鼻头酸了酸,终是确定,所谓撩拨的玩笑从一开始就动了真情。
泪花打了转,被风吹干一半。
南望痛过,睁眼看她,只看见一双汪汪美目,看不见她刚刚的心酸。他把手从嘴上挪开,却没有立刻移走,而是……抚了抚她鼻尖,又轻轻捏了捏。
“我还手了。”
一下轻轻地捏鼻尖,换一个重重打中下巴的巴掌?喻晴天以为自己幻听,又觉是不是理解错了。
“我说……”南望低头而笑:“我没生气。”
没生气的话?那刚才捂着下巴不说话……就是痛咯?那是有多痛啊?
喻晴天自觉歉疚,不敢多言,眨着眼东瞟西看,借着眼珠转动扫过南望面颊,却又不敢直视。
“其实我在楼下想跟你说的是……一个人撑,是很难的。”
可她一直是一个人啊。喻晴天鼻头又酸了酸。
“你一个人进病房里去,一个人面对危险,一个人保护所有……其实你做不到所有事都尽如你愿。”
南望掰过她的脸,低头凑近,盯着她的双眸,以一种不容辩驳的语气对她说:“你记着,我不需要你保护。我能自己保护好自己。我还能……跟你并肩而行。”
******
喻晴天是被肚子的饥饿抗议声叫醒的。但是醒了之后的她把脸闷在被子里好一阵都没动。被子下她的嘴角疯狂上扬。
昨晚……南望的那些话……算不算表白啊……
临近中午,石枫回到酒店,南望才用外卖照片把喻晴天骗下楼。
科研组已经到位。高韦和小豆补够觉去接了石枫的班。警察从假医生那里得不到任何有用信息……
一切都好像在正轨上,一切又好像推不动。
喻晴天咬着筷子尖发呆,又开始在脑中循环所有信息。
石枫用手肘撞了撞南望,提醒他夹菜。南望眨着眼感慨:不只是他自己,就连旁人都觉得,他照顾她理所应当。
南望不负期待地给喻晴天夹菜,“想不通为什么有人想杀人灭口?”
喻晴天点了点头,随即又笑了,露出两个标志性梨涡,看似开心实则心事重重。
石枫:“白初云说他等会去旧研究室附近重走一遍,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细节。”
“白……什么?”南望搜刮脑中记忆,实在想不起这人是谁。
石枫恍然大悟:“哦,就是小豆。”
白初云小豆?
“哦。”南望也恍然大悟:“白芸豆啊。”
石枫跟着追问:“为什么‘小’啊?”一见喻晴天即将升腾怒火,立马改口:“我寻思他个子也不小啊。”
喻晴天分别给两人一个瞪眼,恨恨不平:“他今年21。”
南望低头憋笑,石枫也跟着垂低下头。所以说,人和人不同思维也不同。他们和她不同,聪明女人的思维别试着去懂。
两人正憋笑,白初云的电话就来了。喻晴天接通电话,按下免提。
电话那头,他直击重点,“姐,我想我大概能解答你昨晚的那个疑惑了?”
石枫惊问:“关于:为什么要杀你?”
喻晴天却平平淡淡地叹了句:“哦。反射弧找到了。”
第40章
白初云年纪小,经验浅做事常绕弯,经常过了很久才会想起某个关键点。
喻晴天习以为常地调侃一句,他也习以为常地接受调侃继续说:“是的。我见到这研究实里的东西才想起来,我应该发现了关键信息。”
他的声音略带颤抖,还没完全从看见那些东西的震撼中抽离出来。
但是他很快又继续:“孙协云还有个女儿叫蔡希希,是其前妻离婚后改姓并带出国的,3年前才回到G市。”
“她是个海归博士,学的也是生物学相关。更巧的是,她现在正在锦南大学任职讲师。这个信息只有我知道,还没来得及告诉大家。”
这条信息在孙协云消失之后,警察一定已经调查出来。但没有人知道这个生物研究室的事情,就没有人发现蔡希希的经历值得被怀疑。
白初云和高韦先一步到达G市,分开调查几条线,各有所得。他还没来得及把这些事情连成整体,就被迷晕关起来。
如果不是喻晴天找到了烂尾楼地下的生物研究室,他和这个消息都会就此隐藏。
在其他信息依旧迷茫,在与那个生物研究相关的其他方向无法推进的时候,这无疑是目前的关键所在。
“走吧。”南望拎起喻晴天手腕就往外带,走了几步回头对石枫说:“你先补觉吧,醒了再联系。”
石枫咬着塑料饭盒外沿点头,进一步确定“姐夫的话也得听”。
“干嘛啊?”喻晴天没反应过来,“只我们两个?想跟我约会啊?”
“你是不是……”南望有点难过:她是不是越来越不收敛了!但转念一想:需要收敛什么呢?她不一直如此么?
南望盯着喻晴天连眉毛都在散发笑意的脸,轻笑:“我做向导,带你参观锦南大学。”
喻晴天噘嘴:“你又知道我想去锦南大学了?”被别人猜透所有心思可不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