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逸从未上过战场,能制定作战计划已是不易,可现下上官逸所言竟是一个完整且详细的作战计划,这哪怕是上过战场的将军都未必能在这般短的时间内做到此事。
可想而知,上官逸对兵法的研究有多深!
上官逸从什么时候开始研究军事?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蜀州匪患起了兴致?
赵苛细思极恐,但细想之下又带有一丝敬佩,上官逸的想法同赵苛先前所想相似,甚至还完善了作战计划的细节,此等能力……
赵苛素来敬佩有才之人,更是敬佩明主,他看向上官逸的眼神带着一丝探究,却终究是低下了目光,赞同道:“殿……逸公子所言不错。”
赵苛身边的副将本就在怔愣着,现下听上官逸一番话神情更是复杂,都不知该用什么眼神去看待上官逸,便只得无言。
在这十分安静的情况下,上官逸不甚在意地侧了侧视线,那眼神落在赵苛身上,上官逸低声道:“既如此,将军无异议的话,我还有一事……此战,我愿随军出征。”
“啊?”赵苛皱了皱眉,震惊与疑惑全写明在脸上。
与此同时,后方的军帐之中,秋朔正与初璃道:“你看,我先前便说过了,我若随军,那也是处于后方,现下不就在后方待着?你当真不用担心我。”
秋朔本就不擅兵法,昔年更是连学都不曾认真学,左右也帮不上忙,倒不如在后方待着,乐得清闲。
初璃看着秋朔,正准备接话,却又似是想到了什么,抬了指尖覆在唇边,用力地咬了一口。
“初璃,你这是……”秋朔话未说完,初璃便放下了手,捏着指尖往倒好的水里滴了一滴血珠。
那血珠融着一丝碧色的法力,滴入水的那瞬丝丝雾气弥漫,但瞬时又消失无踪,连带着水中血色也褪得干净。
初璃解释道:“我用这身躯的血减缓了神君法力对凡人的影响,你喝下它应当无碍。”
顿了顿,初璃又说:“我现下唤不出幽兰环佩,你喝下这血,我便能与你建立一丝联系,虽说是弱了些,但总比没有的好,勉强用着吧。”
秋朔皱了皱眉,却没有去饮,只摇了摇头,道:“初璃,别再耗费法力了。”
秋朔抬了视线,许是映着些微光,无端便让初璃想起了一些往事,她道:“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彼时初璃无意间入了敛泉,初见紫乾,便被紫乾之力所伤。她入仙界不久,对敛泉不甚了解,下意识便想用法力抵抗,谁知施法不当竟被敛泉当成外来者。
敛泉不断地耗费初璃的法力,可初璃却是不知敛泉特性,在两相较量间逐渐抽不出身来。
幸而有一位仙君前来,及时打断了初璃再次施法,才不至于让初璃陷入与敛泉法力僵持的地步。
那位仙君便是秋朔,秋朔拉着初璃离开了敛泉,在结界外放开了初璃,歉意地低下视线,道:“这位……仙友,是我失礼。别再耗费法力了,这敛泉有封印之力,任你如何耗费法力皆是无用,反而会让它吸收你的法力。”
初璃不识得秋朔,但却瞧出了他的法力境界,上下打量了他一圈,才道:“你是仙君。”
初璃语气肯定,秋朔听着那话,极为淡然地勾了勾唇,道:“仙友好眼力,适才见你……”
话未说完,初璃打断了他,初璃直直盯着秋朔发抖的指尖,道:“你受伤了?”
秋朔紧紧握了握指尖,可他仙气外泄的情况却不容乐观,他只得将手背在身后,道:“不碍事。”
那声音初璃听来顺耳,姣好的人与温和的声音,初璃从来没有告诉秋朔,那句“不碍事”,她此后记了许多年。
“敛泉的封印之力过甚,连紫乾都封得,你那时不过一个小小的仙君,便敢出手打断我施法,你应当知晓,稍有不慎怕是连你自己都要搭进去。”初璃神情难得柔和,伸出手以法力温了那杯水。
初璃又道:“凭你的法力想要打断我施法,你定然会付出更多,你那时分明看出来了,却没有丝毫犹豫,换作其他的仙君未必会这么做。”
“我那时便觉着,你是不同的。”初璃抽回了手,水温适中,她便将水往秋朔那处推了推。
初璃以半妖之身入仙界,这本就是前所未有的。她初飞升时仙界众人百态,有艳羡的,有嫌恶的,甚至还有漠视的,但更多的还是畏惧。
那些日子,她行过仙界殿堂,见过了太多人的畏惧,道她脾性差,冷情冷心,除了修为高深,似乎挑不出任何优点。
只有秋朔,在见她第一面时便不曾畏惧她,也只有秋朔,在第一次相见便对她一视同仁。
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伤到仙气外泄却还在强撑,初璃那时觉着秋朔很傻,可后来,她却为了这个“傻”字,守了秋朔近万年。
秋朔看着那水面,半晌无言,末了似是想起了什么,却对上初璃一双冷淡的眼,他识趣地仰着头,将那水一饮而尽。
“初璃,那时我……”秋朔本还想说些什么,但初璃已站起了身。
“此处闷热,我出去透透风。”抛下那句话,初璃便撤了结界,维持着隐身的术法,走出了军帐。
待走出一段距离后,初璃瞧着秋朔的军帐已隐于后方,她这才按着心口,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善泽关那日确实耗费了初璃太多法力,甚至于现下这凡人的身躯都无法承受,不过才隐身半日,她竟已觉着法力不济。
初璃皱着眉沉思了片刻,想着这大军扎营之处虽偏,但好歹也不算毫无人烟,加上士兵无数,总有些稀薄的灵气。
思及此,初璃索性闭上了眼,任周身的法力四溢,奔向远处。但细看之下,那碧色的法力却又并非外溢,反倒像是与周遭形成了某种往返平衡,法力溢出复又归来,归来时,碧色携裹着极其细微的灵气。
初璃这厢正吸收着灵气,未曾注意时间流逝,而远处,上官逸同赵苛议事完毕,自军帐中走了出来,恰好便是朝着初璃这个方向。
第40章 爱而不知 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公子, 那些匪徒大多都是流民所化,困境之下自是难以应付,刀剑无眼, 您为何定要随军……”上官逸从未上过战场,施陵很是担忧自家主子, 只是这话说到一半,上官逸却冷冷地看了过来。
施陵只得低下视线, 道:“是属下多言。”
是了,上官逸这些年遭遇的刺杀和困境并不算少, 哪一次不比这些匪徒来得凶狠?上官逸既然决定了, 那定然有他的理由。
与此同时, 初璃察觉到他二人的动静,缓缓地睁开了眼, 但为时已晚,上官逸已走了过来,距离初璃不过咫尺。
按理说, 初璃施展了隐身术法,哪怕是上官逸身有帝王之气, 也是瞧不见她的,顶多似十年前那般,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但不知为何, 或许是因了上官逸体内的帝王之气,上官逸靠近初璃时,初璃本就法力不济, 现下竟有些躁动。
初璃凝了神想压下法力的躁动,可无论她怎么做,那法力的躁动却好似不受控制般, 根本压不下去。
眼见着上官逸越来越近,距离初璃堪堪一步之遥,初璃心下有些焦急,本想放弃压制法力躁动,却在动作间忽然发现她身上的法力已是无法凝聚了。
她这厢还未想清楚缘由,下意识地抬眼,便望进了一双深邃眼眸。
上官逸眼眸中显现出了初璃的身形。
施陵原本走在一旁低着视线,无意中微抬着视线,视野中骤然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原本应该在陵郡,此刻却悄无声息出现的人。
施陵被骇了一跳,不由得出声喊道:“郡……”声音有些大,引得周遭的士兵皆不明所以地看了过来。
施陵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因他瞧见他喊出口的那一瞬间,上官逸已及时地伸出了手,宽袍垂着,掩去了初璃一半的身形。
初璃反应不及,便那般眼睁睁地由着上官逸将自己搂在怀里。
上官逸本就比初璃高大,站着时比初璃高了一个头,此刻上官逸搂着初璃,便恰好挡去了初璃的身体,那些看过来的士兵只能瞧见上官逸的背影,加之施陵极为尴尬的一笑,他们便只当作是施陵大惊小怪,又将头转了回去。
上官逸身前是军帐,身后便是那些士兵,上官逸只得压着声音,声音很是低沉,道:“你为何在此?”
初璃自知隐身术失效,在这种好似抓包一样的场景下,虽说上官逸于她而言并不算多大的阻力,但她还是有些说不上话来,只同样压着声音道:“放开!”
初璃压着声音时语气不再冷冽,声音很淡,却莫名像是欲拒还迎,无端地勾人。
上官逸笑了笑,眼角带着一丝戏谑,道:“郡主说笑了,若我放开,郡主便要被那些士兵发现,届时郡主出现在蜀州,乃至出现在大军之中的事便会一传十十传百,到那时,郡主的名声便弃了吗?”
诚然,在上官逸怀中,跟她在大军之中,这两件事是一样的性质,偏偏上官逸便能故作不知,将这话说得冠冕堂皇。
初璃长出了一口气,被上官逸身上的气息萦绕着,她似乎连呼吸皆有些不畅。
心间又开始晃着涟漪。
初璃道:“这军帐中无人,你带我进去。”
初璃指的是上官逸面前的军帐,左右上官逸也没打算这样禁锢初璃太久,便也同意了,对施陵道:“去跟赵将军说一声,这军帐我要了。”
话音未落,上官逸便就着搂着初璃的姿势,将人带进了军帐之中。
甫一入军帐,初璃便挣扎着离开了上官逸的怀抱,但约莫是靠得太近,上官逸身上的气息还残留着,直绕着初璃的鼻翼。
极淡的熏香,分明如他的性子那般冷淡,初璃竟觉着甚是好闻。
昔年仙界之上,有过这样好闻的清香吗?
“适才我问的话,郡主还未回答,你为何在此?”上官逸道。
那香味绕着,初璃按不下心间悸动,便有些恼羞成怒,冷冷道:“殿下似乎没有资格过问这些,我出现在何处,那是我的抉择,与殿下何干?”
初璃那语气一听便有些怒气,上官逸直觉不该惹她,想着以往这种时候他的做法只会将人越推越远,索性便顺着初璃的脾性,换了个话题道:“你适才可是无法施法?”
否则初璃又怎会突然现身?若是初璃无碍,应当如十年前那般,上官逸连人都瞧不见才对。
听着这话,初璃有些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她的法力确实在这一刻无法随心所欲地施展了。
初璃率先坐在椅子上,沉默了片刻才应道:“嗯。”左右法力不受控一事也瞒不过,倒不如直说的好。
上官逸皱了皱眉道:“为何会如此?”
“大抵是善泽关那日消耗法力过甚所致。”初璃道。
初璃自下人界开始,法力便受了限制,人间的灵气无法在短期内支撑她的法力恢复,她的法力便会随着施展而越来越少,现下的她怕是不剩多少法力了。
还有一个原因初璃没有道明,那便是上官逸的帝王之气。
初璃想着,等她法力恢复了定要去问问仙帝,这到底是什么原因,上官逸的帝王之气怎能将她的法力反制到这种地步?
上官逸闻言,似是有些担忧,道:“原本不让你来蜀州便是为你好,你到底是郡主,若再似今日这般,没有我,你便要被他人发现,届时你要如何去解释原本应在皇城的合烟郡主,现下竟出现在蜀州?”
“我……”上官逸态度一软,初璃便有些开不了口,只说了一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
这种态度,她总是会想到昔年那个孩童。
上官逸见初璃不再开口,便接着道:“你的身份特殊,你若是出现在蜀州,难保不会有人怀疑到七皇兄头上,这些传言如果传到我父皇耳朵里,他会如何想?你那么……顾着七皇兄,应当不愿意他腹背受敌吧?”
上官逸退了一步,也坐在椅子上,神色瞧着有些不情不愿,但到底还是开口:“你若实是不放心,我可以让他同你一道回陵郡,如此……他不在前方涉险,便不会有差池,这样可好?”
初璃不信上官逸会那般好心,刚想说些什么,上官逸却打断了她。
上官逸面上瞧着很是失落,但多半是佯装,只道:“你不是说要助我登上皇位吗?在那之前,我总不能让你为了七皇兄而身处险境,你如今无法施法,你的安危何人确保?你便听我的,回陵郡好好待着,可以吗?”
初璃原本还是不信,但上官逸那模样真诚,初璃便稍稍放了心,道:“那你不能骗我,你必须让秋朔跟我一道回陵郡。”
上官逸说这话时其实一早便料到了结局,但等初璃当真这般确信地回答他时,他仍是不可抑制地觉得失落。
原来这么长时间以来,任他如何对待初璃,初璃都一如既往,从来不曾把他放在心上过。
在她心尖上的人永远只会有七皇兄一个吗?
上官逸有些疲累闭了闭眼,勉强道:“好。”
那模样可怜,看得初璃忽然便觉着心间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她还未捕捉到那情绪为何,上官逸却已不再看向初璃,转身走了出去。
初璃下意识地随着上官逸站起身,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她好似想让上官逸停下,可张了张口,手却僵持着,连带着挽留的话也说不出,便那般眼睁睁地看着上官逸走出了军帐。
军帐被人掀开复又放下,初璃听着外头的脚步声远去,骤然长出了一口气。
适才……是错觉吧?她堂堂神君,怎会觉得心痛呢?
是了,一定是错觉。
傍晚时分,上官逸如约让秋朔和初璃一道回陵郡,只是二人堪堪要上马车之时,上官逸却没有现身,只派了施陵前来。
“郡主,此行有暗卫相随,您无需担忧的。”施陵见初璃迟迟不肯上马车,以为她是在顾及着自身安危,便提醒道。
岂料初璃却不甚在意此事,反而问道:“你的主子不曾来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