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逸未死,那初璃的劫数便会应在她自己身上,也正是因为仙帝从头到尾都知晓此事的来龙去脉,他才会阻止初璃下界。
仙帝确实是惜才,但劫数天定,初璃躲不了。
嘀嗒……
嘀嗒……
那声音越来越近,似是响在初璃脑海之中,初璃顾不上拭去眼角的泪,似有感应般转过身,便见远处雷光再现。
时隔万年,天雷劫再现,而这次天雷的目标……
初璃眼睁睁看着天雷朝自己这处而来,她站起了身,身形在雷光之中显得分外渺小。
她此刻因时空撕裂已恢复了神君本相,但饶是如此,那数道天雷她也是抗不下的。
不过天雷将至,至少提示了一个信息,便是此刻在时空之外的上官逸安然无恙,唯有上古妖灵之力犹存,万年之期一到,天雷劫才会应在初璃身上。
初璃看着愈发近的雷光,下意识地闭上了眼,这是她的劫数,她不用任何人替她去抗,她躲不过的,也不想躲。
万年前她犯下的错,总该由她亲自来偿还。
只要……
阆逸还活着,那便够了……
轰隆,雷光逼近,天雷降下第一道。
初璃被天雷劈得跪倒在地,她倔强地半撑着身子,却不防第二道天雷,第三道,第四道……
这方天地天雷之声不歇,血色曳在地面上,零星地散开了去。
点点鲜红,妖冶红梅绽放。
初璃无甚气力地咳了咳,那声音掩在天雷之下,被掩得彻底。
她此刻已记不清被天雷劈了多少次了,只觉得周身剧痛,每一寸肌肤,甚至每一寸骨头都被天雷碾过,被碾得粉碎。
碎在了尘埃里,而后再也瞧不见。
她或许当真快死了……
她的意识已经分外模糊,有那么一瞬竟是连现实和回忆皆分不清。
她又想起了很多年前。
那个时候在幻境之中,如果她的爱意能亲口对阆逸说便好了。
如果……能再见他一面便好了……
“呵……”混合着血色,初璃苦笑出声。再见阆逸一面或许是她如今最大的奢望了,这方天地已被天雷覆盖,若是阆逸进来了……
罢了……
初璃心下叹了口气,只是那气还未叹到底,不远处微光乍现,虚空被人强硬地破开了一个口子。
初璃的视线被天雷掩去,她看不清那微光之中是何人,直至那人出现在她面前,一袭白衣覆在初璃身上。
阆逸……
初璃已是说不出话来,她的喉间被鲜血堵着,稍稍一动便是灼伤般的疼痛。
你怎会在此?
初璃费力地想要抬眼看他,可雷光实是太甚了,刺得她眼眸生疼,竟连眼前人也看不清。
阆逸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些什么,但下一道天雷已至,他终是什么也没说,低着身子将初璃彻底圈了起来,死死地将她护在怀中。
妖灵之力支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结界,可在天雷的攻势下,不过瞬息那结界便出现了裂缝。
如此下去,只怕阆逸也会被天雷劈成重伤。
走……
初璃费力地摇了摇头。
但阆逸没有动,反而是一句话不说,执着地要将初璃护得更紧。
昔年上古时期曾有血祭之术,可祭出一半心头血,短暂地得到撕裂时空之力。
旁人若是用血祭之术,兴许是为了实现什么惊天地的愿望,而阆逸使用此术破开虚空,却只是为了能换得替初璃抗下天雷的机会。
真是个傻子……
初璃额间滴下了鲜血,却不是她自己的,她不由得眼泛泪光,努力了很久,终是能看清阆逸的面容。
她在意识朦胧之际,将那人的面容刻入心头,那面容愈发清晰,穿越破碎时空而来,此后经年……
便再不能忘。
*
仙界,宵玉阁。
都说苍穹之上的仙界宫殿巍峨,层层云障乃是三界美景之一,不过这宵玉阁却是不同,因了宵玉阁连接人界命线,此处无论是内阁还是外阁皆与人界无异,称不上是什么美景。
尤其是,如今宵玉阁内阁顶上还悬着一把崆峒银扇,子枢瞧着那银扇,只觉它拉低了宵玉阁的整体美观性,他不可抑制地叹了口气,道:“陛下,崆峒银扇悬在宵玉阁这般久了,您为何还不收回去?”
元昱闻言,神色有些淡,瞧不出情绪,但片刻后却弯了桃花眼,道:“人间帝王之气不平,本帝是好心,怕子枢你受不住帝王之气导致的宵玉阁动荡。”
“是吗?”子枢挑了挑眉,又道:“虽说上古妖灵恢复本身,人间帝王之气无人可继,但陛下不是已经让秋朔仙君临危受命,继任了帝王之气?秋朔仙君可堪大任,这区区帝王之气他还守不住吗?”
子枢瞧着元昱面上显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苍白之色,他摇了摇头,“既如此,那陛下还担忧宵玉阁动荡作甚?怕不是……陛下近日修为消耗过甚,拿不得这崆峒银扇了吧?”
元昱轻轻咳了声,但没否认,语气带有几分柔和,淡淡地道:“子枢,放肆。”
便猜到是这样,子枢略有气性地转过了头,不欲再看元昱一眼。
听闻初璃神君在下界受了天雷劫,受伤颇重,以至于法力溃散大半,且伤了神君根本,加之初璃神君前尘并不如她飞升时那般清澈,本是配不得神君之位,当从神君名簿剔除的。
但仙帝也不知为何,为了保住初璃的神君之名,竟肯耗费大半法力维持了神君名簿,使得初璃虚挂神君之位。
有了神君之名,初璃重伤后便能自人界入仙界洞府,这才得了休养生息的机会。
他人问起时仙帝只道惜才,不过这真正的原因,谁知道呢……
子枢侧了侧眼,余光越过帝袍一角,遥遥望向天际,而那处尽头,恰好便是神君洞府。
要说这神君洞府,本该是法力充盈,仙气缭绕才是,但初璃神君的洞府却不同,仙界中人都知晓,初璃神君闭门谢客已有三百年之久了。
如今连这神君洞府的法力都褪了大半,瞧着很是荒凉。
“三百年,若换作人间,也称得上是沧海桑田……只不过,连秋朔都回归仙位了,你如何还不醒过来呢?”洞府之中,阆逸握着初璃的手喃喃道。
初璃的指尖三百年来热度依旧,只是她在天雷劫中伤得太重,初初回到仙界时连神智皆聚不起来,还是仙帝出手,用法力温养了初璃一段时间,又设了阵法,使得初璃吸取了神君洞府的法力。
养在洞府之内三百年,初璃的神君本相才堪堪恢复。
而阆逸自那天雷劫过后也是不好受,他替初璃承了一半的天雷,哪怕他那时已恢复妖灵之身,但那数道天雷劈下……他亦是散去了大半的法力。
见初璃无甚回应,阆逸长出了一口气,又道:“阿璃不是最关心秋朔吗?现如今他人虽在仙界,但阿璃要是再不醒过来,只怕他便要跟人跑了……”
那话语说得轻声,落在初璃耳中却是朦胧。
她并非听不见阆逸说的话,只是如今她神智受损,意识处在一片混沌之中,尽管是费力地听,却也只听得简短的几个字。
跟人跑了……
谁跟人跑了?是阆逸吗?
他竟敢跟人跑了?
这样的念头使得初璃意识清醒了片刻,而这意识一旦有所清醒,回忆便涌了上来,那回忆弯弯绕绕,又回到了昔年幻境之中。
那时的她亲眼得见阆逸的消散。
血色入目,吼声震天……
不可以!
初璃猛然睁开双眼,慌乱地直起了上半身。
“阿璃!”阆逸神色涌上狂喜,不可抑制地将初璃搂进怀中,“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但许是那拥抱太过急切,初璃只觉气闷,狠狠地咳了几声。阆逸这才放手,有些歉意地瞧着初璃,“阿璃,是我不好,你如何了?觉着很难受吗?”
初璃又轻轻咳了几声,待咳声稍缓才抬眼瞧着阆逸,她见着阆逸亦是欣喜,只不过先前那话语还在脑海中绕着,一时让她有些接受不能。
初璃眼眸一敛,神色微冷道:“你要跟人跑了?”
“嗯?”阆逸皱了皱眉,有些不明所以。
初璃犹自沉浸在阆逸要跟人跑了的愤愤之中,又道:“也对,我现下已不是你的主人,你自然可以不听我的话,只不过……你要跟别人跑了,此事我绝不答应,大不了我再与你缔结一次认主契约,我……咳咳……”
初璃完全没意识到她现下已沉睡三百年,这身体虚弱,话说得急了些,便止不住咳声,一时涨得脸色通红。
阆逸连忙以法力替她顺气,有些哭笑不得,道:“阿璃,我对你的心意你莫非不明白吗?又怎会同他人一道?还是说,你忘了我曾经同你说过的话,心悦之人是你,心上人也是你,希望永远陪着我的人还是你,我……”
“咳咳……”初璃咳得更厉害了,眼尾都浸出了泪,却错开了视线,也不知是羞是恼,“那万一……你以后跟别人跑了呢?”
阆逸想要辩解些什么,初璃却径自开口,又道:“认主契约也不知是否能缔结第二次,罢了,不结认主契约了,我要与你缔结同心契。”
一旦缔结同心契,阆逸身上便会有她的标识,到时整个三界瞧见了都会知晓阆逸是她的人,如此一来,便不会有不知死活的人来接近阆逸,他便没那个机会跟他人跑了。
“同心契……”阆逸闻言很是诧异,“可阿璃知晓同心契要如何缔结吗?你刚醒过来,承受不住的,还是莫要……”
“我知道……”初璃声音很轻,但话已说出口,岂有收回的道理,她索性勾着阆逸的脖子将人拉了下来,眼神有些躲闪,却仍是道:“如此行事亦有促进法力恢复的效用,我现如今法力受限,你……你便轻一些……”
初璃指尖发着烫,有些说不下去了,索性低下了视线,又道:“你若是不愿,那便算了……”
话音未落,阆逸顺着初璃的动作,倾身压了下来。
“愿意的,但是待会,你可不许求饶……”
再往后的话听不太真切,只瞧见荒凉了三百年的神君洞府,法力再次充盈了起来,其上仙气缭缭,风光无限。
而这场欲事,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