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不是的,”秋云听她认真的口气,又想哭又想笑,“我……我就是太累了,大姨妈也要来了……情绪比较激动,和梁老师没关系……”
王晨仔细观察了秋云的神色,确定她没有说谎,才松了一口气:“你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怎么了呢。没事儿哭什么。”
“……”秋云终于止住哭泣,破涕一笑,找了个歪理由,“适当的哭泣可以排毒。”
王晨把她一推,没好气道:“又哭又笑,黄狗飙尿。”
“大晨,晚上我要和你睡。”秋云像摇着尾巴的小狗一样缠上来。
王晨睨她一眼:“哪天晚上我们不是一起睡的?咦,这话说的,我自己都害臊。”
秋云没头没脑地接:“嘻嘻,大晨你最好了。”又扬起头,横空冒出一句,“大晨,你叫你妈妈好不好?”
“去你的,”王晨想也不想地拍她的头,像看神经病一样看她,“我还待字闺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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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件事情之后,秋云觉得连日来徘徊在心里的乌云一扫而光,抬头仰望,天是那么的蓝、那么的纯净。
纯净得让她忍不住吟诗:“啊!这天那么的蓝……”
王晨不耐烦地打断她:“你画画就好好画,我这个残疾人还给你做模特,我容易吗……”
秋云哈哈一笑,赶紧在纸上又画了两笔,嘴上还不忘继续:“啊!你俩是那么的配……”
是的,今天一大早起来,秋云不知发了什么疯,问王晨和司马峰有没有拍过合照。俩人俱是摇摇头,这个年代,去照相馆照相是极为奢侈的一件事。秋云一拍大腿,痛心疾首地感慨,这怎么行呢,来来来,我给你们画一个。
秋云想,自己这两世修来的手头功夫,大概就是等着这一刻吧。司马峰没有被人画过,姿态紧张、表情严肃,头上都出汗了也不敢擦;王晨比他轻松很多,帮他擦了汗,还不断催促邱晓云快一点。
秋云自然是不会理会王晨。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认真地画过一副素描。她细心地勾勒司马峰和王晨的轮廓,准确地捕捉他们脸上的神情,用细小又轻柔的笔触给画面打上阴影。她只恨自己分身乏术,不然她也坐到他们中间去,画一个完美的三口之家。
想到这里,她眼睛瞟到了在一旁观摩的何英。
“小何,”她冲何英招招手,“你来,你来帮我画一下。”
“我?”何英疑惑地走来,“我不会画画。”
“没事没事,”秋云把铅笔竖起来,给她做示范,“一会儿我坐到他俩中间去,你把我画上去。不用太准确,你就把我的轮廓画上去就好,脸上的东西我自己回去对着镜子画。”
王晨噗嗤一声就笑出来:“小云,你搞什么鬼呢。”
秋云把铅笔对准王晨,假装严肃地说:“你别动,再坚持一下。”
然后对何英耐心道:“你看,就这样,”秋云让何英握住铅笔,然后握住她的手,在纸上示范了两笔。
何英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甚至不敢去看秋云的眼睛。
“会了吗?”秋云问。
除了自己的心跳,何英根本没听进别的什么话,秋云靠她那么近,被她握过的右手甚至在微微颤抖。
“不,不会……”何英想落荒而逃,“我不要画了,我画就破坏这个了……”
“没事的,”秋云看她紧张的样子,笑起来,又握住她的手,再次示范了两下,“你就画个人样就OK。儿童简笔画,轻松加愉快,你要相信自己。”
说完,秋云就搬着小板凳坐到王晨和司马峰中间去了。
何英只好硬着头皮,竖起画板,试图把秋云的轮廓加上去。她不是没画过画,云麻村的小学老师历来都是一人担多职,这当然也就包括了美术老师。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盯了秋云十秒钟,然后快速在画板上画了一个轮廓。
秋云等她落笔,走过来一看,哈哈大笑:“原来我在你眼中是这个样子。”
只见一副生动的双人素描中间,突兀地摆了一个人形轮廓,上面歪歪地画着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画风一比,格格不入。
秋云把这幅画拿给王晨和司马峰画,大家都笑起来。
何英羞得脸都红了。
“没事没事,”秋云安慰她,“没有在笑你。挺好的,我回去修一修就好了。”
何英的脸更红了,“说了我画不好的。”
“真的没事。”秋云挽住她的手,朝王晨和司马峰挤眉弄眼,“走,和你一块揉馒头去,不打扰他们二人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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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候,B大科考队的车来了。
秋云知道科考队会住在云麻村,也知道梁禾会和科考队一起回来,但是不知道陆夏兰会来。
所以当她见到陆夏兰出现在夕阳中的梁禾身边的时候,着实愣了一愣。
陆夏兰当然也没有想到邱晓云还在大同,她听说梁禾是留下来照顾班上一位姓王的同学,可没料到这位王姓同学的还有个好闺蜜叫邱晓云。
四目相对,皆是一愣。
秋云疑惑地将目光移向梁禾,却发现他这会儿也出奇的安静,目光在她身上蜻蜓点水地落了一下,又不声不响地移到了司马峰身上。
就这几秒钟,这几个人的目光已经进行了好几个回合。
司马峰觉得气氛莫名有些诡异,率先打破沉默,“梁老师,您回来了……”又转向陆夏兰,“这位是……”
“你好,”陆夏兰很快微笑地同司马峰打交道,“我是B大的陆夏兰。”
“哦,陆老师,您好您好。”司马峰热情地介绍道,“我是王晨同学的……家属,因为她脚摔坏了……”
“我知道,”陆夏兰朝他了然一笑,又转向邱晓云,用她一贯大方得体的笑容打招呼,“邱晓云,我们又见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再让女二出个场吧。
我是一颗酸酸的柠檬……
第71章
如果不是陆夏兰的出现,这段时间也许是司马秋云活了这么久,最开心的日子。
她遇到了朝思暮想的爸爸,见到了从未谋面的妈妈,还见证了他们的爱情。
她还有了梁禾,有了自己的爱情。
要不是年龄搭配实在奇怪,她都要跳起脚来宣布,我们四个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这种满足和幸福,是她有生之年最难以表述的情怀。
可这陆夏兰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出现在他们中间?
秋云心觉不快,晚上去梁禾房间问问明白,却发现房间只有司马峰一人,他正打算出门。
司马峰:“吃了饭,那位陆老师就来找梁老师,他俩一块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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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酷暑让人难捱,即便是到了晚上,风也是热的。河边还有趁着月色洗衣的人,捣衣声和蛙声混合在风里。梁禾跟着陆夏兰走了一段,慢了步子,叫住她:“夏兰,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陆夏兰回头,朝他俏皮一笑:“散个步,怎么这么严肃。”
“我还有别的事。”
“是去找邱晓云吗?”陆夏兰脱口而出,完了又自嘲地笑笑,“我就是随便问问。”
“是的。”梁禾倒也没有回避,他确实是想找邱晓云聊聊司马峰。
陆夏兰侧过去脸,看着波光粼粼的十里河,长长一叹。
“你家里……”梁禾斟酌地开口,“还好吗?”
“挺好的,”陆夏兰知道梁禾在问什么,答道,“我小叔叔的身后事早已料理完了,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都散去了。”
“那……”梁禾叹道,“也好。”
“不知道为什么,”陆夏兰感慨,“其实也就上个月的事情,时隔一个月,我却恍然觉得过了一个世纪。那些小时候的事情我还历历在目,比如我们在大院里追逐打闹,我到乡下来找你,后来我们一起上学,后来我到学校……”
“夏兰,”梁禾并不想听她提起这些,“你今天是来找我叙旧?”
“过去,不是很好吗……”陆夏兰低声喃喃,“孔子他老人家说的真好,逝者如斯夫,时间就像眼前这条河一样,奔腾向前,不会流转了……可我为什么,”她盯着河中心的那块凸起来的石头,“我就像那块石头一样,横在水中间,一步也不肯挪。”
“梁禾,我家里人不晓得我来了大同。我骗他们学校有个活动在外地搞讲座,我是志愿者必须要参加。但是实际上,是我自己找到考古队的老师,提了要求,跟过来的。”
梁禾动了动唇:“你这又是何苦……”
“我是何苦,你难道不知道吗?”陆夏兰上前一步,殷殷地看着梁禾,“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人生中4/5的时间都在一起,难道你真的都不知道?现在我小叔叔也去世了,那些恩恩怨怨,也一同散去了。难道我们不能……”
“夏兰,”梁禾打断她,“没有‘难道’,没有。”
“梁禾,”陆夏兰仿佛不肯相信,盯了梁禾面容好久,企图寻找别的蛛丝马迹。
可梁禾不为所动。
陆夏兰眼中聚起了泪光,“你怎么能这样狠心?哦!是因为……是因为我们两家的关系吗……可是现在我们两家已经两讫,我家里人我会说服,何阿姨那边……”
“夏兰,”梁禾深吸一口气,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正视她的眼睛:“你不应该来大同。或许,我早知道你来,就不应该作为B大的美术顾问。”
“为什么……是我哪里不好吗……”
“不是,“梁禾直言不讳,”我以为,无论是我们两家,还是我们俩,停留在你给我的那封信,是我们最合适的距离。”
陆夏兰的心猛然沉了下去。
“我承认,父母一辈让我们有了很多身不由己的恩怨。你说的那些童年往事、那些我们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光、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我没有忘,也永远不会忘。那些是我们人生中美好而独特的回忆。但是,夏兰,”梁禾冷静地让陆夏兰有些陌生,“过去的已经过去了,那些美好的记忆只能存在于记忆中,如果现在强行赋予那些过往其他的感情,只会破坏那份美好。”
“其他的感情……?”陆夏兰泫然欲泣,“你说,那都是其他的感情?”
“你,和程大川、 程小静他们一样,都是我很珍惜的朋友。除此之外——再没别的。”
“梁禾……”陆夏兰轻轻摇头,她闭了闭眼,一串泪珠从眼眶里滑落。睁开眼时,一双美目戚戚然盛满了泪水。她不死心地问,“是因为邱晓云吗?”
“夏兰,这些年,”梁禾脸上没有什么别的表情,可陆夏兰却觉得他此刻无比的冷酷,那双薄唇说道,“不管我们两家关系如何,有没有邱晓云的出现,我对你如何,你最应该知道。”
梁禾回到院子里的时候,觉得有些累。
是因为年轻吗,所以一定要听到一个明确而否定的答案、留下最后一刻诀别的眼泪,才会学会转身吗?
他试图留住那个可爱而明朗的女孩儿,留住童年中那个懵懂的小妹妹,但是他们终于是要长大,可叹可惜的是,长大的途中,他们走了不同的路。
也许他早已预料到了这么一天,但是当它到来,心里还是忍不住遗憾。
房间里是黑的,约莫司马峰还在王晨那里没有回来。梁禾开了灯,蓦然发现床边坐了一人。
他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黑漆漆的,也不开个灯?”
秋云冷冷淡淡地问道:“你去哪里了?”
梁禾转身给她倒杯水:“河边走走。”
“一个人?”
梁禾没回答她,见屋内空空一人,反而问:“司马峰呢?”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秋云似笑非笑,“你去河边干嘛?约会佳人吗?”
梁禾有点头痛,捏了捏眉间穴位,“陆夏兰来找我有点事情。”
“哦——”秋云按住内心的小火苗,意味深长地‘哦’了声,“你看,我还说准了。我还想问问你呢,她怎么也来了,考古系的小学期,她一个文学系的来干嘛。”
“我怎么知道。”梁禾顿了顿,忽然意识到秋云的话里充满了火药味。他抬头看了看秋云,才道:“好像是有个什么课题,具体我也不清楚。”
“你也不清楚?“秋云假装异常惊讶地看着梁禾,意味不明地笑道,“哦……大同这三天,你一定过得很开心吧?我听说,这三天,你和陆老师可是并排同桌、朝夕相处呀……”
“你听谁说的?”梁禾放下茶壶。
“大家。”
谁嘴这么碎,梁禾心想。他把水杯放到秋云前面的小桌上,那里刚好有一本书,封皮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司马峰。他本想问秋云是为何生气,看到这个名字,他动作缓了缓,抬起眼皮,不紧不慢地回了句:“我这三天的学习确实很充实。不过——我觉得你这三天应该过得很开心吧?”
“哈,”他居然还大言不惭地承认,秋云从床上跳下来。说实话,这三天她确实过得很开心,左边爸爸右边妈妈,幸福的三口之家啊!可是,现在的重点不是这里,秋云皮笑又不笑地说道,“一般般吧,肯定没有某人在大同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