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觉得,扒拉糖醋排骨、嘴上糊了一圈的红玉很美。
甚至比自负六界第一的他还要美。
这种美是致命的,就像一个漩涡,会把人不自觉吸了进去。
她身上有些看不见的东西在闪着光,比他收集的所有珠钗都要耀眼。
宛音仰头饮了大梦醉,正在走神。
红玉睁着一双雪亮,凑到他跟前,“宛音公主,你首饰都好好看啊,我看她们都很喜欢。但我担心以后没有那么多钱再给她们买。你会做首饰吗,能不能教教我啊。”
红玉眉眼舒展。
宛音却突然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有些拘谨。
他卖给她们的那些首饰,原本价值连城、千金不换。
但当时,他懵里懵懂的,已经主动给了红玉很大的折扣了。
他能看得出,红玉应该只是喜欢首饰,欣赏首饰,并不知道首饰一般的价格。
并不知道她已经占了他很大的便宜。
奇怪的是,他也不愿告诉她这点。
原来是打肿脸充胖子,也想送别人礼物啊。
他竟然觉得她有一些可爱。
宛音临时起了一些捉弄的心思,想试探不可一世的红玉的的底线在哪儿。
他正了正衣襟,故意面色一肃,“我可以教妖主你做些寻常的珠钗首饰,但前提是妖主得拜我为师,学习的时候也得在我们青丘。”
她不可能答应的。
青丘也好,仙界也好,大家都把身份尊卑看得比自己命还重。
宛音当时这样想。
“当然可以啊。谢谢师父。”
红玉笑得十分开心。
宛音哑然。
心里突然觉得,自己这样试探来试探去,真的很没有意思。
第24章 联姻 男仙册。
红玉自拜了宛音为师,没有多耽误。
一有空,她便策着马,哼着曲儿,带着妖界的花花草草,到青丘去找他。
虽然宛音提前告知了青丘。
但青丘的人还是很怕她。
他们眼里虽有觑探之意,却没有一个人敢回应她的招呼。
青丘的小孩一看到她,想起来在他们不听话的时候,家里大人为了吓唬自己讲的那些可怕传闻。
小孩们哇哇大哭,吓得鼻涕眼泪抹成了一把。
红玉想了想,以为是自己策马吓到了他们。
她决定不骑马耍帅了。
反正,她不骑马,也很帅。
于是,下次去青丘的时候,她不仅没有骑马,还带了很多妖界的果子、自己用狗尾巴草编的小玩意儿,并着小妖们自己做的糕饼,一起给了宛音。
宛音又一一分给了青丘的人。
这样一来二去的,青丘的人渐渐放下了警惕,红玉跟不少人都混熟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宛音习惯了每天一起床,便走到风口。
等着那道红色翩翩身影的到来。
好像只有等到了,他才能心安。
而红玉有事没来的时候,他总觉得心里很空。
这种感觉,让宛音心里觉得十分微妙。
红玉的美是鲜活的。
而青丘,盛名之下,强弩难撑,实则已经死气沉沉太久了。
是他把这股鲜活,带到了死气沉沉的青丘。
一想到这,他总会不自觉牵了牵嘴角。
他当时提出的拜师要求,特意说了学习做簪子的地方,得在青丘——
多少便是算携了私心吧。
他想让她来青丘,看他更多的收藏。
那些珠宝琳琅,不知为何,他只愿分享给她一个人看。
有一天,宛音做了噩梦,梦见红玉一身血肉模糊,被仙界一个看不清脸但衣料华贵的男子带走了。
宛音醒来,心里堵了一团闷塞,那天,他忘记了往胸口塞馒头。
红玉出现在了他面前。
他才反应过来。
宛音低头:“我……”
红玉面色如常,举着手中的花草在宛音面前晃了晃,“师父,我们今天学做什么簪子啊?”
宛音咬着唇,目光灼灼,“红玉,我是男子,我之前骗了你,你不觉得生气?”
“我一开始就知道了啊。”红玉笑了笑,“师父还记得吗?我拜了师父的那天,师父抱了抱我。那天师父胸口塞的馒头怕是冷了,早变硬了。有哪个女子胸脯会那么硬啊?当时我就明白了。”
宛音的脸一片灰白。
“师父你是男子还是女子,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啊。反正师父你答应教我做簪子,现在不也一点儿也没有骗我?师父你教得很好,现在我都会做好几种簪子了。用不了多久,我应该都能顺利出师,做好送人了。”红玉想了想,轻描淡写补充,“师父信任我,才愿意让我来青丘。至于师父瞒着我,应该是有自己的苦衷。放心,我一定会替师父保密。”
宛音沉默着接过红玉手里的花花草草,再次轻轻将她拥住。
“红玉,谢谢你。”
红玉最终也没有等到把自己做的首饰亲手送给妖界的小妖。
在她死之前,送出去的簪子,都是给宛音的。
青丘与仙界自来交好。
仙界的南星仙尊三天两头,经常往青丘跑。
他得知红玉是妖界妖主,并没有像仙界其他人一样抵触她畏惧她,反而时时跟她一起聊天。
两个人很快也处成了朋友。
变故发生在,红玉有天正哼着小曲儿,认认真真地酿着酒。
一只仙界的涅槃凤凰不知为何从天兜头砸了下来。
凤凰烧得黢黑,像一块千疮百孔的煤炭。
红玉酿的大梦醉也被它砸得撒了一地。
真晦气。
红玉眼睛都没眨,只抬起手,轻轻一挥,凤凰上古神火尽数湮灭。
凤凰得以重生。
红玉很快忘记了这事,埋头继续专注酿酒。
她后来听南星仙尊说了才知道,她那时顺手救下的,没有打眼认真瞧一眼的……
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凤凰。
它是上古神族留下来的凤凰,也是天帝唯一的坐骑。
仙界知道红玉力量悍人,但完全没想过红玉随便一出手,所释放的力量就竟然变态到能随便化解上古神力的地步。
仙界慌了。
上古神力可是他们心里唯一没有崩塌的信仰。
它代表着坚不可摧,代表着仙界的亘古永恒。
仙界很快有了行动。
仙界先是让南星仙尊当说客,说服红玉接受招安,让妖界收归仙界管,而她则可以跟天帝平起平坐,享受至高无上的殊荣。
红玉看着结结巴巴、两只眼睛肿得老高的南星仙尊,摸了摸他的额头,只撂下一句,“南星啊,你替我转达天帝一句。人有病,得尽快看病。脑子有问题,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听说仙界假山假水的,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她怎么可能让妖界子民放弃现在的安逸舒适生活,去仙界仰人鼻息呢?
她是天真,又不是蠢。
至于招安?
她一路横行的人生字典里根本就没有这两个字好吧?
……
仙界没有气馁。
他们做的第二件事,便是提出让红玉跟仙界联姻,以修仙界与妖界百世之好、万世太平。
仙界这次托了宛音,给红玉递了仙界男仙的册子。
意思是,红玉看上了谁,便挑谁。
好像比起上次的举动,在选择范围上稍微多了点儿。
显得仙界很民主,很尊重她。
红玉这次倒不怎么抗拒了,她抬起头,一脸无辜,“我听说人间有青楼,男子可以翻女子花名。师父你说,我现在做的事,会不会也是一样啊?仙界那些仙人不是很不喜欢我吗,为什么把自己整得跟青楼一样?”
宛音早已习惯了红玉一身放浪形骸。
她轻轻松松说出任何对仙界来说大逆不道的话,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从红玉的天真里,仙界只能看到她表面的狂妄与肆意的冒犯。
他们会自动略过她的失望。
明明是仙界不做人。
……
红玉这样问他,宛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不是为了红玉对仙界的态度,而是为了自己的无能。
也说不清为什么,他一点儿也不想给红玉递这册子。
可他没有办法选择任性。
青丘,已经不是从前的青丘了。
他的父君看出了他的心思,提点他,以后他想买什么珠宝就买什么珠宝,一切他都不会过问。
但在这些仙界决定好了的大事上,他千万不能任性。
青丘灵力日渐稀薄,青丘的子民还需要仙界照顾。
换言之,他不能拒绝仙界的要求。
特别,是有关红玉的。
他父君索性还向他摊了牌。
——他一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阻拦宛音胡来,一会儿收红玉为徒,一会儿又让红玉到青丘以自由之身四处晃悠。
没有阻拦他与红玉交往过密。
就是为了仙界可能的打算,提前做了铺垫。
道理跟责任,宛音从出生之日,便懂了。
可红玉的笑,让他心中隐隐觉得刺痛。
“红玉,你说得对。这偌大的仙界,不过就是一个卖身的地儿。只是,这种地方,应该叫南院勾栏,不叫青楼。”
宛音笑得苦涩,几近自嘲地纠正了红玉的说法。
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话,他不能放在父君面前说,更不能放在仙界任何人面前说。
但他当着红玉的面说了出来,心底竟然也没有一丝觉得畅快。
红玉则是撇了撇嘴,合上了册子,“我是妖主诶。他们仙界即使有人跟我成亲,也得是天帝这种级别的吧。”
想了想天帝的长相,宛音喉头发紧,他怀着心思提醒时蓝,天帝早已经娶了天后。
红玉立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算了算了。
妖界一夫一妻。
宛音舒了一口气。
他以为,按红玉的骄傲,她绝不可能真的认真去翻这本册子。
册子他反正递了,红玉不看,总不是他青丘的责任。
宛音赌了一把。
但红玉,出于对那个讨厌她的仙界的好奇,鬼使神差地翻开了。
甚至一边看,一边点评,时不时抬起头与宛音简单交流。
“嗯,仙界的男仙脸都好方啊,师父你看啊,好多人额头都有川字纹。是不是仙界规矩太多了,他们过得也太辛苦了。”
“唔,好像也就金乌宫跟银月宫的男仙瞧着有一股子灵气,有些像我们妖界小妖,可以看点。”
“噗!怎么还有南星乱入到册子里了啊?哦对了,他也是仙界的仙官,我都差点忘了。”
宛音觉得胸闷气短。
“你是看上银月宫,还是金乌宫的哪个了吗?我怎么觉得他们瞧着很一般呢。红玉,婚姻大事开不得玩笑,盲婚哑嫁也不是你的性格。我不想让你断送自己幸福。”
你要不要再想想?
这时,风一吹,翻到了册子一页缺口,边缘处明显不整齐。
红玉不解,“诶,怎么册子还有一页被撕掉了啊?”
故事听到这时,熟知话本子尿性的时蓝忍不住插了一嘴。
“我猜,那一页画的就是师尊吧。宛音公主,是你提前撕了那页吗?”
第25章 辟邪 木属性。
宛音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时蓝的话。
八卦正听到兴头上的时蓝无从得知那本册子上撕掉的一页究竟是不是容璟。
因为,锦瑟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正好打断了时蓝跟宛音彼时的谈话。
锦瑟无力地挂在半边门上,一双杏目睁得溜圆。
……眼神里有恼怒郁闷,也有迷茫。
“宛音公主,我们到底喝了什么?师尊到现在都没醒?时蓝你就算想听八卦,也不至于撇下师尊自个儿跟她跑这儿来吧?你一点儿也不担心吗?师尊要是出了事怎么办?我以后怎么做大你怎么做小?”
是责问的语气。
但不知是不是人尚未完全恢复力气,话并不算重。
只语气急得快要哭了。
“锦瑟仙子,你问的问题,小时蓝也问过,你们不愧是同一个师尊教出来的。不过,你好好想,以你师尊的能耐,他可能出事?”
宛音半眯着眼看清了来人,向前走了几步,懒懒地挡住了时蓝的身形,收敛了沉湎回忆中的柔和神色。
眼风俏丽,却是掩不住的嘲讽。
“他不让别人出事,别人就谢天谢地了。”
锦瑟心安理得把宛音的话当作了对容璟实力拐着弯的赞誉。
三言两语间已被宛音说服,锦瑟完全放下心来,扬了扬下巴,一脸骄傲莫名,“也是。”
刚才显然是她一时关心生乱了,漏掉了容璟如今的实力有多变态彪悍的事实。
就算天塌下来,容璟也不会塌。
这可是她从小到大坚信无疑的信仰。
锦瑟嗤嗤低笑。
宛音很难理解锦瑟这会儿为什么换作了这副在他看来多少有些诡异的神情,不过他心思不在这儿、便也没有多想。
“是我执意带时蓝过来的,你不要怪她。除了水染的酒里加了蒙汗药,给你们喝的都只是大梦醉。只不过你们自己酒量不好而已。”
“大梦醉?宛音公主是说先妖主红玉生前最爱酿的大梦醉?你开始说的故人,难道真的是先妖主红玉?”
——锦瑟像是对宛音给水染加了蒙汗药这个行为并没有任何异议,很快就接受了。
她完全忽略了宛音前面的话,吃惊与兴奋交织的点,全系在大梦醉身上。
“嗯,就是你想的那个大梦醉。”话一说开,宛音开始熟练地忽悠,“我酿的,可是红玉亲授的配方,就算是妖界小妖,现今在世的,恐怕也没有人酿大梦醉的水平能超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