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璟反应最快,一掌把她劈死。
云锦吐了一口鲜血,倒在地,彻底没气了。
一个粉罐骨碌骨碌落了出来。
第41章 表白 忘了他。
一地的血,暗稠不详。
时蓝跌坐在地,眼前天旋地转,心悸袭来。
云锦死前,空洞无比的眸子带着不谙世事的羞怯与惊恐……
死死看向她。
就连彻底没气了,眼睛也没阖上。
“时蓝姑娘快跑”六个字终于没有说出口。
云锦的手也还没有来得及摸到除了锦郎以外……她生命中最珍视的瓷罐粉盒。
没有来得及表现出任何的不甘心。
时蓝也没有回过神,去辨别滚落出来的到底是秦妈给她的,还是她给她的那个。
瓷罐粉盒就被一脸冷漠的容璟一脚踢远。
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
连死也是。
云锦似乎从来没有料到,事情会演变发展到这种程度。
明明——
锦郎告诉她,容璟王爷心思多疑不可托,他不能不为他们的以后做打算。
因此——
太后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她心底很害怕。
但锦郎的话,她从来没有质疑过。
太后底下的人告诉她,只要她拿着那柄刀口卷了刃、根本伤不了人的刀,做出一副假意刺杀太后的样子。
……她就能完成太后的局。
太后只是想试试亲自养大的一条狗的忠心。
她一定能毫发无损,功成身退。
等着她的锦郎加官进爵,高抬大轿来迎娶她。
……
“时蓝姑娘,我在这儿没有什么朋友,等我嫁给锦郎那天,我能不能请你来吃我的喜酒?”
时蓝脑海中反复浮现出这段话。
忍不住胃内一阵抽搐,抚上心口,感到干呕恶心。
不是没有见过容璟杀人。
第一次见他之时,他就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在杀人。
但他从前杀的人,她都不认识。
可云锦……
今天是他亲自安排的局吗?
若是有一天,他知道了自己接近他的动机……
时蓝咬破了唇,暗暗下了决心。
一定不能把长明也拉进来。
……
太后目光淡淡从时蓝身上扫过,见时蓝干呕,微微拧了拧眉。
“你养的这个没有给名分的姑娘,看起来莫不是有喜了?”
太后语气轻蔑。
仿佛刚死了一个人,跟眼前的姑娘有喜,都是一件不足为道再家常不过的小事。
“回太后,她胆子小身子弱,不是见喜之症。”
容璟轻轻揽住发抖干呕的时蓝,宽厚的手掌抚住她的后背。
替她顺气。
“胆子小?只要不是装出来的就好。有些胆子小的狗,平日不吠,一旦吠起来,啧啧。”
太后的神色比容璟还要复杂莫辨,她侧过了脸,看向吓得已经晕过去的紫茵……
与刚才救她之时没有片刻犹豫,眼下又一次跪在地上的容璟。
眸里浮起几乎不可见的零星儿悭吝笑意。
“王爷,你刚刚做得很好。本宫人老了,眼也浊了,差点被这云锦做出来的一副乖顺样子给蒙骗了。现在本宫回想,这云锦确实不是什么好货色。说来,人到底从醉梦阁出来的,还是个彻底的贱骨头。不懂报答本宫提携之恩,也就算了。反而不知道受了什么人唆使,自不量力,竟敢行刺本宫。好在我还没把她带去给昭儿唱曲,没有酿成大祸。那醉梦阁鱼龙复杂,容璟王爷以后也不要多去那地儿,免得被那些别的贱骨头给带坏了。嗯?!”
容璟身体一僵,脸色铁青。
应了一声“是”。
“我今日来将军府,本就是无事消遣。此事,不用告诉昭儿。”
容璟又应了一声“是。”
太后似乎很欣赏容璟这副逆来顺受的表情,心满意足带着人离开了。
……
容璟扶起时蓝,带她策马离府。
容璟咬了咬牙,“我以为今日只是见紫茵,并不知道太后今天会来。”
时蓝点头木讷道:“嗯。”
缩在容璟怀抱里,时蓝脑中一片空白,难以自控地颤抖不止。
时蓝的身体,此时离他很近,但容璟心里却像烫了一个洞。
他觉得,她不信他。
她怕他。
甚至,憎他。
“醉梦阁的确是我的,秦妈只是名义上的主人。”容璟抓住时蓝的胳膊,凝着后颈那段一如往昔柔和的雪色,恶声恶气解释,“但我从来没有安排云锦做这样的事,你不必怕我,也不该因为此事憎我。是她自己识人不明,跟错了男人。那种情况下,无论如何,她必死无疑。不管死在我手,还是死在别人手里,没什么不同。你听明白了吗?”
容璟觉得气闷。
他自认不是善人,浑水里蹚过,夹在太后与皇帝两座大山下做人。
言行高蹈是太后希望看到的。
她试图用他来制掣她越来越控制不住的皇帝容昭。
而他满手沾着鲜血,早已做好了行恶到底,死后入十八层阿鼻地狱的准备。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想跟人解释,他做过什么,没有做过什么。
时蓝额头沁着一层细密的汗,转过脸来,定定看向容璟。
“谢谢王爷告诉我这些。但我听得不算太明白。真的谁来杀云锦,都一样吗?云锦死在王爷手中,太后对王爷的信任,总归是又多了一分。”
容璟眸子狠戾几分。
说不出是被勘破心思的恼,还是被看出来别人看不见的自己卑微一面的怒。
一口恶气浮上来,容璟忍不住一手扼住时蓝的脖子。
“找死,别自作聪明。”
时蓝猛地咳嗽起来,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容璟愣了愣,松开了手。
他不比常人,刚才手上的力道要是再多几分。
时蓝确实就被他掐死了。
一个正当华年的女人死了,是什么样子?
突然想起来躺在冰冷地上,死死不肯瞑目,一直盯着时蓝的云锦。
被他一掌劈死的云锦。
死后被太后留了人一把火烧得只剩了灰,草草扬在了荒郊野岭。
他心底难得生出了几分茫然。
他杀的人,都是他觉得该杀的。
错杀一千,也不愿意放弃一个。
他从前,从未有心思回想过,他杀了人的倒在血泊中,是怎样一副惨戾画面。
容璟叹了口气。
他该拿时蓝,那个总让他联想起梦中那个红裙女子的时蓝怎么办才好?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
容璟环视四周,附在时蓝耳边,极有耐心地咬了咬耳垂,以两人才能听到的耳语轻吐出气,“你既然多多少少,已经知道了这么多的事。我便留不得你。除非……你变成我的人。”
“王爷的人?”
“做我的刺客,或者做我的爱妾,我对你没兴趣。娶回去,也就在家摆着。有需要,你可以像今日一样,当个幌子。”
容璟舔了舔嘴唇,心里一阵狂跳。
隐隐有一种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时蓝想也没想,抬起头,双目清澈泓然。
“我选择,做王爷的刺客。”
容璟心头烦躁,简直要轰然炸开,“不知好歹。”
“感谢王爷抬爱。但我只嫁一人,也只愿一人真心待我。所以,我不能做王爷的妾。我要报王爷的恩,愿意为了王爷做刺客。”
虽然只短短几面,但时蓝似乎已经已经摸到了如何跟眼前这个阴阳怪气喜怒无常的人相处的路子。
在容璟怒意更盛之前,时蓝掏出一块干干净净的帕子,轻轻拭了拭他的手心。
“王爷,你手上刚刚沾了血。我猜,王爷也不喜欢血,我便斗胆替王爷擦擦,希望王爷不要嫌弃。”
容璟一怔,屏住呼吸。
所有人都觉得他变态嗜血。
她是第一个对他说,我猜你不喜欢血的人。
容璟声音不自觉放软,“真的,不愿做我的爱妾吗?”
时蓝没有听清,却没法确认容璟刚刚说了什么。
一阵流矢疾掠。
时蓝来不及深入思考,闪身拥住了容璟。
流矢击中后背。
时蓝晕了过去。
容璟拥住软软栽倒在怀里的时蓝,手指关节发白,目眦尽裂。
……
时蓝醒来后,发现自己睡在家里。
容璟在床边一瞬不瞬打量着她。
那种一眼万年的变态眼神,让时蓝觉得毛骨悚然。
容璟咳了咳,脸上染了几丝绯色。
“你这个蠢女人,自己没有本事,还想为人强出头。本王还用得着你来保护吗?!我是想让你当刺客,没有让你当本王的暗卫。我是多窝囊,你差点儿把你的命搭上。”
时蓝接过容璟递来的水,一饮而尽。
“谢谢王爷。”
时蓝有些不安地看了看门外。
容璟马上心领神会,生了些翻滚醋意。
“别等长明了。你受伤的事,我已经告诉他了。他自己推脱有事,说不愿来看你。”
谎话过于明显,时蓝揉了揉眉心。
简直懒得拆穿。
“那就烦请王爷差人,把我已经好了的事,告诉长明一声。”
“你忘了长明,跟着本王可好?”
“啊?!”
“我说,本王也不要你当我的妾室了。等风头过了,我给你安排一个身份,娶你做正妻,行不行?”
“啊?!”
容璟几乎咬牙切齿,“我答应你,我会找来天下名医,把长明的腿彻底治好,让他恢复如正常人。你忘了他,跟我在一起。我只娶你一个,你心里也只有我一个,可以吗?”
“好。”
第42章 嫁娶 生日宴。
时蓝如此干脆就答应了他。
反而令容璟生出一些不相信。
他面上露出狐疑,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她。
试图从她脸上找出破绽。
但时蓝始终一脸柔和,坦然平静。
容璟方缓缓反应过来——
他是说到他会彻底治好长明的腿,让他恢复如常人,可以正常行走。
……她才答应了他。
呵。
她最在意的,果然还是那人。
容璟闭上眼,缓缓呼吸。
感觉自己的胃,难受得像一块硬透了的石头。
他皱了皱眉。
算了。
只要以后她心里只有他一人。
这样一想,还是不放心呢。
容璟口干舌燥,手指反复屈伸。
最后,只能笨拙地摇了摇时蓝肩膀。
眼神带了些自己都没觉察,伪装的无害孱弱……
眼巴巴地看向时蓝。
像小孩子找大人讨要心爱嘴馋的糖果一样。
想要一个再明确不过的确定。
“时蓝,三个月内,我会来娶你。我会留你时间,去与长明说清。不管你们从前有何情谊,从今以后,彻底斩断,再见便如路人。我说的,你都知道了吗?”
时蓝把噙着的眼泪憋了回去,努力挤出一个还算轻松的微笑。
“好,我知道了。”
容璟这才神色稍霁。
“你穿红色很好看。以后,可以多穿。”
时蓝被盯得发毛。
没有过脑地点了点头,再一次应道,“好。”
容璟眉头舒展地更开了,他紧紧拥住时蓝。
时蓝愣了下,想到什么,身体僵硬着,心里有个地方揪得很痛。
但这一次,并没有躲开。
容璟嘴角挂着轻描淡写的笑,尽力掩盖内心澎湃。
静静感受怀里这个柔软的人儿体温。
如同自己已经完完整整地拥有了她。
拥有?
他咀嚼这个词,寒潭般的眸子不自觉弯了起来。
染上一层晶亮蜜意。
说来,在这之前,他从未曾真正完完整整拥有过任何。
他长于阴森作呕的泥淖,令无数人人胆寒。
却从未奢想过光。
直到,他遇见了她。
他浑身阴暗,终日不见阳光的冷硬盔甲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透进了一阙蓬松阳光。
阴差阳错也好,鬼使神差也罢。
他如今只能承认,时蓝是他心底流露出的唯一柔软。
“醉梦阁,以后你也别去了,我会跟秦妈说一声。你就在家里,乖乖待着,等我来接你。以后,你只为我唱曲儿。”
“好。”
“为什么以前你唱曲,都挑逢单的日子,不挑逢双的日子呢?”
“我从生下来,就不喜欢双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没事,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我也不喜欢。”
这个问题,他好像不止问过一次。
没有说出口的是,他其实很喜欢双数。
似乎也是天生。
但这些都是小事,他宁愿说谎,第一次试着去逢迎对方喜好。
就像无数人对他做过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