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要下雨,杀了蚂蚁,也改变不了什么啊?!
怎么会有人性情暴虐,变态到为了回避现实,靠杀蚂蚁来掩耳盗铃麻痹自己呢?!
她感觉胃部一阵抽搐,翻江倒海的难受。
好在,这时容璟没有再走向她。
那种窒息的威压感消散了一些。
他垂下眸子,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今天的事,不许说出去。你放心,我知道,红玉把你当朋友,你也当红玉是朋友。无论如何,我不会伤害她性命。我也会给她最好的生活。”
她茫然地点了点头,缓缓收紧藏在袖中的手指。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论时蓝做任何决定,她会遭遇任何不策,她都一定要赶在时蓝跟容璟成婚之前。
把今天亲眼看到的事告诉她。
她转过身,吸了口气,拼了命地跑。
跑着跑着,她感觉背后一阵刺痛,身体失去了意识,不受控制,彻底软了下去。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身后,点漆如墨的公子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火石。
“阻止我跟红玉成亲的蝼蚁,都该死。”
……
第二日,果然下起了雨。
从早到晚,雨声不绝。
长蓝寨终年阳光,本来很少下雨。
雨水一下,连带挂着喜字的灯笼也被浸泡得,失去了生机。
新婚之夜,没有星星。
却没有抑制容璟半点兴奋之意。
从来不喝酒的他,破天荒喝了此次名叫“大梦醉”的酒,醉得糊里糊涂的,颤抖着手,掀开了他期待已久的盖头。
看到一张美到骇人的绝色。
他不由得觉得恍然,屏住了呼吸。
此刻,穿着红色嫁衣的时蓝,显得美目流盼,更加娇媚妍丽。
他情不自禁握住时蓝的手。
时蓝抱着膝盖,她抬起脸,目光不避看向容璟。
神思清明。
“你说,我与你成亲,也算朝廷与长蓝寨结谊,经此一事,朝廷会相信长蓝寨的诚意,不会再在江湖中挑拨,也不会来寻我们长蓝寨的麻烦。我暂且信你。我有一事,瞒了你多时,一直找不到合适机会告诉你。其实,我才是长蓝寨寨主,李姨她只是我跟长明一个长辈。”
容璟一怔,一句话叫他心肺颤栗。
脸顿时煞白一片。
握住时蓝的手撤回,默了片刻,又覆了上去。
他含着酒意,语气放软,却几乎掐断指甲,“你叫红玉,不叫时蓝。长蓝寨寨主不是你。新婚之夜,别说胡话。”
“我们两个互相试探多日。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胡话。我也知道,你后来已经探明了我的身份。红玉是时蓝,时蓝也是红玉。”时蓝叹了口气,坦坦荡荡望着他,“无论如何,谢谢你真心救过我。我嫁你,是为了兑现我的承诺。但守护长蓝寨,是我更大的责任。愿君心,似我心,只希望你不要负长蓝寨。我虽然心里还没有你,但也会慢慢学习,像寻常妻子一样,与你一道洗手作羹汤。”
容璟闻言,一脸僵硬。
他缓缓低头,想循着时蓝的唇堵上去,却在摸索之间,不胜酒力。
晕厥过去。
……
三日之后,是回门的习俗。
长明在路口送别。
时蓝跟容璟心照不宣,都没有再提新婚之夜说的那些话。
时蓝闭上双眼,不去看长明,只朝他挥了挥手作别。
容璟笑了一声,揽着时蓝的手臂收紧。
一副胸有成竹的得意。
马车一路驰骋。
时蓝半途发现了不对劲。
“容璟,长蓝寨的方向,怎么有那么多烟火?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红玉,我之前把朝廷招安长蓝寨的旨意,给长明看了。长明不同意,朝廷派了人,想去跟他谈谈。长蓝寨一旦被招了安,大家都会加官进爵,这也是一件好事。”
时蓝怒极,“招安?这就是你这三个月来做的事?这就是你想到的方法?招安后,寨中子弟还有几日活头?你莫不是把上长蓝寨的法子,也告诉了他们?”
时蓝扬鞭,长吁一声,调转马匹方向。
“回长蓝寨。”
容璟苦笑,“长蓝寨都是老弱病残,你回去守着她们,又有几个人有能力守着你?我为了你的安全,才特意求他们在我们回门之时,动身去长蓝寨。你这又是何必?”
时蓝冷笑一声,朝容璟面上丢去一纸休书。
“这是?”
“和离书。”
答话的关头,马车已经行至长蓝寨山脚。
容璟看着一地残首,心中大惊,“你告诉我上寨子的方法竟然是错的?”
“自然。”时蓝扬起嘴角,一边利落地处理着其他挥过来的刀剑。
“我践行诺言是一回事。提防你,是另一回事。”
容璟攥着和离书,额间渗出冷汗。
“折了这么多兵,我回去怎么交代?我是拿上寨的方子作为交换,才让家里人同意我娶了你。可现在……红玉,你真的没有心!”
朝廷派来的兵已经杀得眼红,他们见上寨无望,时蓝又攻势凌厉。
对视一眼,放出了火把。
竟是打算把长蓝寨连着的几个村,一起连山头烧光。
容璟一怔。
这事,发展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就在这时,长明如神袛一般出现。
他的周身散发着温和的白色光泽,把长蓝寨连同几个村整个笼住。
火把尽数湮灭,怎么也点不燃。
长明一句话也来不及说,身体单薄如纸,渐渐消失至透明。
朝廷的兵瞠目结舌。
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嘴里直骂妖孽。
时蓝眼睛几乎哭瞎了。
剑再刺过来的时候,她丝毫没有反应。
混乱中,有人刺向了容璟。
时蓝替他挡身,握住对方刺来的剑,一点一点没入心口。
冷声道,“容璟,我不欠你了。从今日起,我与你和离。生生世世,我都不想再看到你。”
第54章 问仙 娃娃亲。
灵蕴雾绕的问仙山。
时蓝在一场绝望的乱梦中挣扎着醒来。
她抹了抹眼角渗出的眼泪, 努力从那些大梦浮沉中拎回神来。
她听到门外一阵细细娇声笑闹。
她起床,换掉一身贴着冷汗的衣裳,重新换了一件新浣洗好,晒得酥软的红色素裙。
出了会儿神的功夫, 时蓝瞥见了角落里为师姐师妹新做的簪子。
凤仙花, 山茶花, 茉莉花……
每一枚簪子都很别致。
时蓝怕人见了担心她, 对着镜子调整了表情,拿一个煮熟的鸡蛋滚了滚眼睛, 努力牵了牵嘴角。
扯开一个笑。
然后,时蓝小心收拾簪子,抱着它们。
推开了门。
师妹师姐见时蓝出来了, 赶紧招呼她。
“时蓝师妹,快出来,容璟师兄回来了。”
“时蓝师姐,你又做簪子送我们啊?真好看,谢谢你。”
容璟师兄回来了?
师姐师妹的笑声冲淡了一些她梦里的余悸。
时蓝被一群师姐师妹推推搡搡的,挂着浅浅笑意。
最后亭亭立在容璟面前。
时蓝抬头,面前的少年眸如点漆, 唇如水色。
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数月没见,他又挺拔长高了不少。
以前的时蓝,勉强有他耳窝高。
现在, 却将将只及他的肩膀。
只那双眸子看起来仍如离开之前一般, 冷情地很。
瞧上去没有什么温度。
“容璟师兄。”
时蓝屈身, 福了一福。
“时蓝师妹。”
容璟点了点头,冷冷客套招呼一声。
扫量了四周,然后没有什么感情地摊开了手。
——他早习惯了。
他的父亲是问仙山的掌门, 时蓝则是他父亲的故人之女。
时蓝小时候,一家为鬼邪所害。
她的父亲,残留着最后一口气,把时蓝托付给了问仙山。
至今,已有十个年头了。
时蓝寄人篱下,却总是乖巧柔顺,从不给大家添堵。
他的父亲,问仙山的掌门说,时蓝与他有指腹为婚的娃娃亲之谊。
即使她家出了事,也不能慢待。平日吃穿用度,无不给她最好的。
但时蓝从还是一个包着眼泪花儿的小小人儿的时候,就坚持摇了摇头,表示要跟大家吃的穿的都用得一样。
除此之外,时蓝父亲生前留给她的不少钱财,她都不吝买来大家喜欢的礼物,一一送给大家。
时蓝第一次来问仙山的时候,是容璟抱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她,哄她在怀里睡着的。
那以后,时蓝仿佛认准了他。
从小到大,时蓝总会缠着他,跟在他身后颠儿颠儿地跑,送他很多礼物。
她送给他的,不一定是最贵重的,但总是最用心的。
他想,这次,她都给师姐师妹们分了这么多簪子。
照例,肯定也有他的一份。
容璟摊开的手悬在时蓝面前。
半天,却没有动静。
时蓝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带了些歉意,“容璟师兄,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今天回来,没有来得及给你准备礼物……”
在时蓝印象里,她送他的礼物,他从来也没放心上,不是转手随便丢给了谁,便是放在角落里积灰。
随着时蓝长大,父亲留给她的钱被她每年贴补问仙山,基本耗光了。
囊中羞涩后,她也开始自省反思。
她送他的,就算她再用心,但也都是她一厢情愿送他的。
可能,他并不需要,也不喜欢。
只能浪费。
这是她的问题。
因此,她决定好好观察,留心他真需要什么,再准备好了。
送他。
“哦。”
容璟皱了皱眉,目光落在时蓝雪白柔顺的脖颈上。
然后,移开眼,无所谓似的缩回了手。
容璟为了掩饰尴尬,咳了一声,“你的师姐师妹一早就在练修仙剑诀,你这睡眼惺忪的样子,是偷懒才起来?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好好练的吗?”
话里的嫌弃,几乎掩饰不住。
周围师姐师妹们交头接耳,看起了热闹。
时蓝脸羞得通红,“我,我……”
总不能说,她被梦魇着了,没起得来。
总不能说,她不喜欢修仙,从来也不想练什么修仙剑诀。
那样,他对她,会很失望地罢。
毕竟,是问仙山收留了她。
时蓝半天没有“我”出个所以然。
容璟也没什么耐性了。
他扫了觑笑一片的四周,冷声道:“问仙山可不是什么大小姐散心之地。你再这样,成日不务正业下去,只会叫更多人瞧不起。走吧,随我去见下掌门。”
时蓝埋着头,可怜巴巴的,像一只没有骨头的狗尾巴草儿一样,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容璟身后。
时蓝容璟离开后。
师姐师妹们叽叽喳喳一片。
“诶,你说,这时蓝按道理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可我看,容璟师兄根本就没把她打入眼,一句也没提娶她的事。这娃娃亲的事,估计悬了。”
“就算容璟师兄不喜欢她,不还有掌门罩着她吗?要我看,她一天娇滴滴的,矫情地很。剑法练了这么久,还不如后来修仙的小师妹。掌门却视而不见,把她处处捧我们前面,实在太偏心了……”
“话也不该这么说。容璟师兄不喜欢,难不成掌门还要把刀架在脖子上,逼他娶吗?我看呐,容璟师兄性子冷,只有对修仙剑诀练得好的师姐师妹,难得露一回笑。我们这里面,就数景风师姐你的剑法最好,说不定掌门哪天改了心意,容璟师兄想娶的其实是你呢?”
被人叫“景风”的女子作势掐了对方一把,转了转手中的簪子,“别瞎说啊。容璟师兄要是听我们乱嚼舌根,会不高兴的。”
她抚着簪子上的梅花,换了话锋,“不过啊,这时蓝送我们东西,倒是越来越敷衍了。我记得,她小的时候还知道送我金银首饰。现在,只会自己做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糊弄我们,人越来越倒回去了。”
“嗐,景风师姐,你不说,我还以为只有我有这种感觉呢。”旁边立马有人附和,“我觉得啊,这时蓝就是一个喂不熟的白眼狼。我们平时这样照顾她,她却如此对待我们。不是长大了,心思精了,守着自己的钱袋子。就是她小的时候,得来的那些钱也不干净。指不定是在哪儿偷的呢?”
终于有人听不下去了。
“你们够了。我们修仙之人,最是讲究清净寡欲。可你们,怎么把钱财看得如此之意重?还有啊,时蓝师妹送我们什么,不送我们什么,都是她的心意,是她对我们的情分,不是她的本分,不是我们理直气壮应该得的。更不该在这儿挑三拣四吧?她送我的簪子,嵌着凤仙花。我猜,是因为我告诉过她,我的家乡,最美的,就是凤仙花了。”
“也是啊,我之前跟时蓝师姐抱怨过,练剑的时候,头发散着不方便。难怪时蓝师姐会送我们簪子。”
师姐师妹们各执一词,闹闹嚷嚷吵了一气,不欢而散。
……
容璟走了一会儿,突然顿住了步子。
见四周没有其他人,他掏出一个袋子,放在时蓝手心。
“送你的。”
见时蓝一脸懵,容璟不情不愿补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