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蓝听明白了,望着长明苍白了不少的脸,又是心疼又是气氛,忍不住抱怨道:“难不成之前你每次来,都是这样过来的?太欺负人了,你又不是北荒的什么血包……”
长明避开时蓝的目光,回忆,“这之前,还从来没有听过怨气发出什么声音。小姐刚刚说听他们在叫容璟仙尊,我好像……也听到了。”
时蓝愣了下,“明明师尊才是仙界战神,仙界却把师尊的烂摊子丢给你,撒手什么都不管,简直可气!妖界其他小妖来这儿,也只有受死的份。这样下去,太被动了,我们好好想想,一定有其他办法。”
师尊的烂摊子,对了……
时蓝看着头顶流着血泪的眼睛,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她向长明递了一个眼色。
长明眼里映着时蓝微微发颤的影子。
他领会她的意思,迟疑了一瞬,然后点了点头。
时蓝仰脸望天,深呼吸一口气,壮着胆子说出来心头猜想。
“你们到底是什么?你们刚才口里念的,是仙界的容璟仙尊么?莫非你们是……想见容璟仙尊?”
桀桀哭声似被问住,短暂消失了。
时蓝心中一动,松了口气,正以为自己刚刚的问多少起了点作用。
无数眼睛却幻化成了弓弦,弓弦铮铮,裹挟着血气,席卷着火光,凛然缠杀而来。
“不好。”
时蓝反抱着已然吃力的长明,足尖一点,口中下意识默念数万年不曾用过的火灵心诀。
这儿的怨气,属于火属性。
时蓝别无他法,只能选择死马当活马医,拼着最后一丝侥幸试试。
她可不想,什么都还没做,今天就与长明葬身此处。
虽说,如果她死了,化成这儿的怨气,困在这儿,也能吓唬吓唬人。
可要是仙界那些变态,不来这儿,她能有什么辙?
“拜托……”
时蓝的声音,因为紧张,有些发嗡。
少女温热香甜的气息淡淡拂过长明面上。那颗火球隔着衣料,灼着长明的心。
长明愣了只一瞬,反手拥住时蓝。
“小姐,别一个人扛。你有我,我们一起。”
“好。”
长明温柔的声音,落在时蓝耳边,如细腻丝绸抚过心头。
她莫名没那么慌了。
锃地一声。
时蓝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小短腿。
小短腿气势如虹,从喉咙发出不爽的吼叫。
血雨登时倒流回天际,火舌也偃旗息鼓。
小短腿懒洋洋地看了时蓝一眼,一脚蹬回时蓝怀里,隔开了时蓝与长明二人。
“火麒麟?”时蓝吃惊地合不拢嘴,“你怎么来了?”
火麒麟再一次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吐出一个金缕云笼,朝着时蓝袖子的方向拱了拱。
时蓝明白过来。
北荒危险,长明用术法,把容璟还回来的小文鸟暂时藏在了时蓝袖子里。
火麒麟这趟,应该是想给小文鸟送笼子过来。
就是不知道,是它自己的意思,还是容璟的意思。
眼下不是东拉西扯的时候。
时蓝理了理,简单给火麒麟解释,“火麒麟,谢谢你刚才救了我们。可这金缕云笼太贵重了,小文鸟用不上,麻烦你把笼子还是带回去。”
火麒麟摇了摇尾巴,表示不那么理解。
时蓝蹲下身,颤抖着手,摸了摸火麒麟的头,“小文鸟虽然只是普通文鸟,不像你一样是上古神兽,拥有无穷力量。但它也跟你一样,渴望自由,不喜欢待在笼子里啊。”
……
仙界。
南星看着眼前的仙云所映照出来的北荒里的情景。
边拿着鸡蛋敷着肿了的眼睛,边忍不住感慨,“容璟仙尊,你感受不到小蓝的气息,又担心她的安危,才在文鸟身上下了追踪,这事虽然不大道德,侵犯别人隐私,但从你的角度,我可以理解。但你也没必要,把北荒里什么七七八八的事都翻来覆去看吧。我们不能看点儿有用的内容吗?”
尤其长明抱时蓝,时蓝抱长明的细节,他已经来回看了不下十八遍。
这不没事儿找虐吗?
容璟顾左右而言他,“我去不了北荒,天帝也一直不让我去。我对北荒,心里一直存疑。所以,北荒里发生的一切,我们都得谨慎对待,不能放过任何细节……我有预感,他们这次北荒之征,说不定会解开我很多疑惑。”
容璟说着他有条不紊掌控全局的计划。
在南星听来,始终嘴硬闷燥。
他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视线里刚好有一抹青,他便自然而然地取了桌上一牙青瓜。
咬了一口。
“啧,这瓜这么涩,谁这么缺德,还没熟就强摘下来了?”
“不甜么?”容璟看着画面里时蓝与长明极有默契的一颦一笑,心底说不出的烦闷。
情绪却暗藏。
“我摘的,我倒觉得挺甜的。”
南星知道说错了话,撇了撇嘴。
转过头,看着画面变化,南星惊得掉了下巴,齿缝猛吸着凉气,“之前的怨气怎么止不住了,还有,这会儿还有别的瘴气冒出来?这北荒,到底都藏了些什么鬼东西?容璟仙尊,火麒麟到底它靠不靠谱啊,我担心,连你都去不了,长明也没法完全对付的地儿,小蓝她怕是还没查出你想要的什么东西,小命都要掉在那儿。不行不行,我得去救她。就算她不认我这个朋友,我也不能再丢下她一次了。”
南星风风火火挽起袖子,就要往外面冲。
容璟摇了摇头,抬手将南星定住。
“你都说了,我与长明都应付不了。你去,又能如何?让天帝知道我们现在还都心系着妖界小妖?还是你觉得,你有把握在她心头烙下的印,比我更深一些?”
容璟撑着额头,五内滚烫,却只留下一个阴沉冷淡的轮廓。
“如果她真是那个人,即便真丢了一身修为,灵力稀薄至此,也不会像你想得那般弱。我想,她总有办法逃出困境。”
“如果我想错了,她并不是那个人。她所有自以为隐藏很好的扮猪吃老虎与蓄意接近,都只是我太自负,所产生的错觉……也没有关系。毕竟她来自妖界,我又负了曾身为妖主的红玉。若她在北荒,真遇到什么生命危险的关头,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也一样会救她。至少人间三世,我欠了她。不是么?”
“不过,眼下,我的确更自私期望,她就是我想了几万年的那个人。我知道,她对仙界有恨,她的心围墙高筑。我愿意,等她羽翼丰满之时,亲手递给她一把刀,让她有机会,重新做出选择。”
……
北荒。
先前的怨气只被火麒麟震慑了一时半刻,又有重新抬头之势。
不止如此,一股新的瘴气破空而出,与怨气紧紧缠斗在一起。
时蓝天灵颤抖,借着瘴气莫名帮他们的空隙,努力回忆刚才发生的种种,试图捋清思绪。
“长明,你刚刚说,以前怨气并没有声音,只会攻击人,是吗?”
“是。”
“这么说,是师尊的名号,激怒了它们。刚好,大家又总说,你的样子跟师尊有几分相似。它们是不是错把你认成了师尊,所以开始一直攻击你,不攻击我?可后来,我跟它们试图谈谈,激化了它们的情绪。我念了火灵口诀,它们就更不对劲了。也就是说……”
激化它们的,不止有容璟,还有自己。
那帮她的瘴气呢?
是也认出来了她?
时蓝冷汗登时下来了。
把天帝的做派前后连起来一想。
“我就是妖主红玉。”
“你们,到底是不是当年仙妖大战来妖界的那些仙官?”
第74章 真相 杀天帝。
时蓝心里快速做了猜想。
这些怨气, 虽说往日里仙界总是保持讳莫如深的态度。
只有近来闹得凶的时候,仙界才派人压一压。
但它们,独独对容璟与她的反应非比寻常。
时蓝紧绷着脸。
她想起来,长明说过, 天帝以北荒有对容璟极为不利的结界为理由, 素日并不允许容璟接近北荒。
她觉得, 对一个六界之内横着走的仙界战神来说……
这套说辞委实单薄滑稽了些。
她才不相信。
可当容璟赶来送火麒麟的时候, 她明显感受到,他似乎的确在忍, 额上起了薄汗,面色不虞。
情绪相比之前更难控制。
可就之前所见,怨气似乎并没有要彻底伤害与容璟长相相似的长明的意思。
只是在被刺激之下, 没有节制,不断耗着他的灵力。
时蓝叹了一口气。
看来,它们并不知道这样下去,再强的灵力也会枯竭。
时蓝反应过来,它们这是有怨恨,却又希望长明永久留在此地。
因此,表现得十分矛盾纠结。
时蓝皱了皱眉。
这一切, 莫名让她想起来数万年前,在妖界所见,拥趸容璟的那批仙官。
……
时蓝壮着胆子, 问得直接。
怨气嗷了一声, 又一次停止了桀桀怪哭, 敛去火舌与血雨,形成一团黯淡的黑雾,痛苦而无措地四处逃窜……
直到把天撞出来一个洞。
长明与时蓝相视一眼, 十分默契地点了点头,他把时蓝拉到自己身后。
“你们如果有什么话愿意说,我们也愿意听。”
黑雾愣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想了会儿,最终摇身一变。
变成了一个白色头发的小女孩,满脸岑寂之色。
白发女娃冷着脸,从空中悠悠落了下来,立在时蓝与长明面前。
见着长明的时候,脸上的冷色稍微褪了些,爬上了一些好奇。
白发女娃微微抬眸,努力张开嘴唇,费劲模仿时蓝与长明说话的动作。
与先前的狠厉诡异相比,显得笨拙滑稽了许多。
“你……你是容璟仙尊么?”
长明还没回答。
白发女娃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容璟仙尊,天帝他后来,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我们惨死于仙界,又被压在北荒,剔去一身仙骨,永世没法超生,好恨,真的好恨呐……”
时蓝心中一震。
如果,她的猜测没错,这些怨气也没有说谎,这些怨气,真的就是那批仙官。
她记得,她作为“红玉”,死之前,这些仙官还好生生活着。
他们大概是拥趸容璟的缘故,对她有几分人情,当年并不是站在后面多数主战派的一边。
一心劝妖界招安。
但也无济于事。
他们眼睁睁看着容璟突然拿剑刺向她,眼睁睁看着她燃烧自己的本源之力,妖界烧了整整三天三夜。
可他们现在,一样落到这个地步。
谁也没有资格怜悯谁。
过了数万年,时蓝早明白,怜悯最是无用。
更何况,他们不止杀仙兵,也曾杀过妖。
时蓝心里闷堵,看见怨气化成的白发女娃,就想起一些零零碎碎,不愿记得的过往……
除此之外,见眼前的怨气喜怒无常,时蓝不想长明惹太多麻烦,被怨气伤害。
下定决心,扯了扯他的袖子,“长明……”
阴风骤起。
白发女娃听到时蓝的称呼,面色陡变,一脸不可置信,马上又要动手,“你不是容璟仙尊?可你怎么会有他的味道,你们的本源之力怎么也是一样?”
天空中,之前帮时蓝的那股瘴气慢慢地压在了白发女娃身上,白发女娃暂时动弹不得。
白发女娃似乎习惯了,看了顶上一眼,抱怨,“烦人,就知道护你们主子。”
时蓝心里,莫名漏了半拍。
正待问个究竟。
白发女娃又移开眼,撇了撇嘴,别有深意地看向时蓝,磕磕绊绊地学人说话,“眼前的容璟仙尊就算不是真的,红玉妖主,你总没有假,对吧?你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这样,红玉妖主,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白发女娃越看容璟,越心神不定,“还有,年轻人,说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顶着容璟仙尊的一层皮,还窃取了他的本源之力?”
时蓝沉吟了会儿,“你误会了,长明是我的朋友,他是树妖,不跟容璟仙尊沾什么亲带什么故……至于,我怎么活过来的,毕竟仙妖有别,你就不用费心关心我了。刚好,我也有事,想问你。你刚刚想让我做什么交易,可以直说。虽然之前招安的交易谈不成,但只要不违背我本心,我们可以谈谈……”
“树妖?”
白发女娃脸上只迷茫不到一瞬,接着裂开成几十张不同的脸,几十张嘴咬牙切齿,寒意遍布,“我们要天帝死。”
时蓝讶然,“为……为何?”
长明看着他们,目光里有浅浅隐忍,“妖主红玉当年死的真相,你们都知道,是不是?天帝为了掩盖真相,为了让那个弥天大谎变得更为合理,所以……”
长明的声音有些发颤,竟是说不下去了。
时蓝猜测,他消耗灵力过多,待在这里,多拖个一时半刻,估计会更加不适。
时蓝想到天帝,拧眉,声音发苦,替他说,“所以,天帝为了要你们不要乱说话,为了以绝后患,把你们偷偷杀了,镇压在了此处?是么?不过,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妖主,你只说对了一半。”白发女娃摇了摇头,关节处发出模糊生锈的声音,她失笑,“杀我们的,其实是容璟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