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皇帝派的钦差大臣也到达了几个受灾最严重的州县。周沿连夜赶路三天才到那儿,入目皆是食不果腹的流民。当地官员情况与百姓也差不到哪里去,大伙儿都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盼着朝廷的救济粮与银钱。
心里头不是滋味,周沿连歇一下都不曾,就让人将带来的米粮从车上般下来,在衙门借了几口大铁锅,就地用枯枝生火先煮点东西让大家填填肚子。
饿得头晕眼花的百姓一哄而上,官兵都差点维持不住秩序,只得扯着嗓门喊:“大家不要挤,人人都有份。先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衙门的父母官强忍着饥饿接待了周沿,没说几句话那肚子就咕噜噜直叫,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不好意思道:“下官失礼了。”
“这并没什么。饿着肚子也不好商讨正事,不若吃了饭再说。”等百姓都领到了食物后,周沿与几个官吏才最后上去盛了一碗粥。
衙门的主事官是个胡子拉撒的大老爷们,喝到热粥的那一刻感动得都要流泪了,终于有了活过来的感觉。天知道这段时间他们的日子有多难熬,赈灾的银钱压根没有分到他们手中,衙门也拿不出钱接济百姓,就差砸锅卖铁了。
递了那么多道折子,朝廷一直没有动静。要是再等不到钦差,就算只能凭着两条腿走,他也要走到皇城求见陛下的。幸亏呀,朝廷没有放弃他们,撑到现在总算看到了一丝希望。
此地的受灾情况比周沿想的还要严重一些,要想重造屋舍、让这里重现往日的生机,首要之急得先退洪。洪水冲垮了堤坝,淹没了良田,时至今日水位还很深,堪堪淹到人的腰腹往上。
这水不退,做什么都不方便。同行而来的有精通水利的专员,在看过此地的大概形势后表示有些棘手。仅仅是勘查各个村庄的情况就需要花不少时间,如何引流、引向何处也是个问题。
周沿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处,将那个藏得严实的锦囊掏了出来,把里边的几张薄纸递给了专员,问他是否用得上。
拿到纸张的专员一瞬间就睁大了眼,捏着纸张边角的手都在微微抖动,激动道:“若这上边画的地势图与水位线是真的,那真是省了不少事。这引流的法子也极秒,下官立刻就带人去试试。”
水利专员风风火火领着人去干活了,连这几张图与妙计是谁出的都忘了问。等他想起来时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他们一大队人马治理好水患回到了皇城。
实在没忍住,他问周沿那图纸是怎么回事。那可是个大工程啊,数据标得如此精确,没半把个月哪里能完成?水利官压低了声音,问周大人是不是早就晓得自己会被派去任治水赈灾的钦差,所以一早就有准备?
“……”周沿脑门上冒出六个点,心想他要是如此料事如神,早就辞官做神棍了,还在官场苟着作甚。正愁是糊弄过去还是怎么着,就听街边百姓在念叨什么曦和公主。
捕捉到关键词,周沿竖起耳朵细听那些人的谈话。发现那些人不是在吐槽,也不是在抱怨,竟是在夸赞曦和公主。说她人美心善什么的,具体在讲什么事听得不是很清楚。一路听下来,周沿只觉得灌了满耳朵的曦和公主,脑子都在嗡嗡的。在水利官反复追问下,一秃噜嘴他就冒出个曦和公主。
“居然是曦和公主?”水利官震惊得眼睛溜圆,过了会儿捂着嘴道:“放心周大人,下官嘴巴严得很,保证谁也不说。”
在入宫见皇帝的路上,撞见同为钦差的另外两位大人。那两个大臣见着周沿就拱了拱手,十分感激周沿加急送到他们手上的几页图纸:“多亏了周大人那几张地势图与退洪的计策,否则我们哪儿能这么快就办妥圣上交给的任务。”
这两个大臣比周沿要早回来半天,进宫向皇帝述职后就一起聊了聊,越发感觉周沿厉害。说来几个受灾的州县地理环境是不相同的,不能生搬硬套别处治水的经验,他们带着的水利官也直言棘手。一群人正大眼瞪小眼暗暗着急,周沿那几张纸就送了过来,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以前觉得这周家在朝堂上存在感不高,谁晓得人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瞧这差事儿办得多漂亮。两位大臣感觉周沿就是扮猪吃老虎,表面憨厚,其实心思深不可测。
他们还在心里叹息呢,就听见与周沿一道的那个水利官小声嘟囔:“是啊,没想到曦和公主是个深藏不露的。”
“……”周沿脸上的笑一僵,真想捂住身旁人的嘴巴。水利官自己就先捂住了,不尴不尬讪笑道:“哈哈哈哈,下官什么都没说。”
“噢。”两个人精的大臣装作耳聋眼瞎,跟着哈哈笑:“我们也什么都没听见。”
没两天皇城许多人都知道了,曦和公主仁善聪慧,在州县治水的事上还出过一份力。详细情况没人知道,民间传都是这么传的。周沿听得心都悬了起来,生怕这事传到皇帝的耳朵中。
皇帝还是知道了,召了周沿与其他两个大臣问怎么回事。周沿想着否认的,另外两个大臣不急不缓回禀:“公主许是看了不少有关治水方面的书籍,知道臣等被派去赈灾时将那些治水的法子抄录了一份送过来。说是身为圣上的女儿、黎国的公主,多少想力所能及尽点心意。”
“原来是这样。不管那些法子有没有用上,曦和也是有心了。”皇帝轻易揭过了这件事,无声叹气:“可惜了,没有身为男儿身。”
周沿几人低头,没有应茬。等出了皇宫,周沿发现自己贴身的里衣后背湿了一块,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抬眼一瞧担惊受怕的只有自己,另外两个大臣气定神闲,悠哉游哉地踱着步,便不自觉开口问:“二位大人不紧张吗?”
“周大人紧张什么?”二人诧异,面上浮现一抹笑:“曦和公主心系百姓是好事啊,皇上有女如此该感到高兴才是。咱们做臣子的,尽好本分就是了,别的管不了也没能力管。再加上老咯,这记性什么的也不好,听到什么事很快就忘了。”
“就是就是,周大人你也放宽心,纠结那么多做什么?”二人反过来拍了拍周沿的肩膀,昂首阔步走远了。
后知后觉回味过来,周沿惭愧。既然另外两位大臣都这样说了,他也没什么好钻牛角尖的。先前忧虑曦和公主插手治水的事会惹得皇帝不快,进而连累到皇后身上。不过这事已在皇帝面前翻了篇,他再没什么理由揪着不放。
至于曦和公主是怎么办到绘了那些张图纸,又是出于什么缘由将有效治理水患的计策交到他手中,这些确实不是他一个臣子管得了的。终究做的是利国利民的事情,他计较那么清楚做什么?
一下子豁然开朗,周沿的心情好转起来,也没像惊弓之鸟一般提着心了,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水患过后黎国平静了大半年,临近年底忽地就发生一件大事,皇帝要废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