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负责《小城小事》的制作人打他身旁经过,从听筒中透出来的声音听到了他负责的那个节目的名字,便停住了往前的脚步,低声问工作人员发生了什么事。
工作人员颇为无语,将宁父叫嚣的那番话讲了一遍。制作人眉眼微皱,接过电话直接道:“我们节目追求的就是真实,没有恶意剪辑,也没有所谓的剧本。”
“采访经过被采访人同意才放出来的,我台记者在采访宁先生你之前也征得了你本人的同意,侵犯名誉权这个锅我们可不背。下架节目并道歉是不可能的,若你实在过意不去,自请去法院起诉,我们等着法院的传票。”
硬气地做了回应,制作人啪嗒就挂了电话,不想跟宁父这种人多说半句话。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宁父发狠地踹了放在客厅中央的板凳一脚。岂料一时没站稳,脚底打滑登时劈了个一字马。
老胳膊老腿的,哪里经得起这样造作?就在那一瞬间,他尝到了撕裂的痛苦,面部都扭曲起来。倒抽一口凉气,他哆哆嗦嗦地双手撑着地板缓慢起身,而后身子一歪往旁边倒去,夹紧腿蜷缩在地面躺了好半晌,额头止不住地冒汗。
宁父到底还是缓过来了,暗叹自己真是倒霉,踢个凳子都能滑倒,差点扯着蛋。威胁不了县电视台,宁父憋在心头的那股气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他没胆子真的去法院起诉,说什么侵犯名誉权也是他胡扯的。初中都没毕业,能够知道个法律用词已经是他学识的极限了。垂头丧气休息了一上午,下午宁父硬着头皮去了工地。
不是他良心发现想工作养家了,是不上工没饭吃。以前还能从宁母手上要钱,他舒舒坦坦地喝着小酒打着牌,想干活就去干两天,不想去就在茶坊窝着,谁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自从宁夏支棱起来后,宁父就没那么好的日子过了。不想干活可以啊,只要你拿得回来钱交自个儿的生活费,不管那钱是借的还是干活赚的,宁夏统统不过问。拿不回来钱那就别吃饭,不然还指望宁母一个女人养着,他继续过少爷般的生活?
不得已,宁父还是要上工的。比以前稍微勤快了那么一点点,一个月能有半个月在干活。到拿钱的日子,那钱直接就打到了宁母的卡上,宁父连根毛都没能看见。这几个月都是如此,要不是牌友允许他写欠条赊账,宁父连打牌的资本都没了。
吃过饭宁父慢腾腾地到了工地,别人早就上工了,就他在磨磨蹭蹭的混时间。小包工头看不惯他那副不情不愿的作态,又见宁父拿着工具在划水,半个小时就能干完的活儿硬是拖了一个小时还在磨。
忍了又忍,在大伙儿下班后他叫来了宁父,直接告诉他打从明儿起他就不用再来了。
宁父第一反应是为了不用再干活而高兴,不过下一秒却皱了脸。这是他换了的第五个工地了,由于干活拖拖沓沓,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在每个工地他都做不长久。
那生活费怎么办,总不能不吃饭吧?宁父愁啊,愿意打欠条让他打牌的牌友们就笑了。他们会不知道宁父是什么样的人么,在家里说一不二的,居然还会有担心钱的那一天。
他们以为宁父是在开玩笑,便调笑道:“饭菜上桌你拿起碗就是吃,难不成还能有人把碗给你扬了?”
“……”宁父想起了之前那次不那么愉快的记忆,脸上顿时戴上痛苦面具。
别说还真有,宁夏是一点没把他这个老子放在心上,一脚将碗踹翻得毫不含糊。他那个畏畏缩缩的婆娘,如今也是挺直了腰杆,正眼都懒得瞧他。
失去了家里的话语权,每天过得狼狈又浑噩,宁父想起记忆中那些快活又逍遥的日子,禁不住流下两行热泪。他心里悲戚地往回走,不像是要回家,反倒犹如即将奔赴刑场。
在快到小区的街道拐角,天气逐渐暗了下来,灰蒙蒙的一片中橘色的路灯散发着淡淡的光。宁父正低垂着头走路,迎面就有个人撞了过来。
心情本就不好,宁父张口就要骂。一句“没长眼睛啊”卡在嗓子眼,他抬头就看见了撞过来的人。
是个女人,估摸着三十来岁。长长的卷发披散在肩头,瓜子脸、嘴巴小巧,眼睛也好看。身上穿的是藕粉色冬款连衣裙,外面罩了件米色大衣,黑色打底裤配上过膝的长筒靴,瞧着漂亮还洋气。
与宁父相撞时,那女人小小地惊呼了一声。长筒靴的后跟有点高,她没站稳,身子直直地往后仰倒。
鼻间充盈着好闻的香气,宁父沉醉其中的同时眼疾手快地上手扶了一把,手掌摩挲在女人的腰间。那女人顺势一头栽到宁父怀里,缓了缓才抬起头媚眼如丝地与宁父来了个对视。
两人抱了将近一分钟,女人“哎呀”一声红了脸,仿佛才察觉到他们还抱在一块儿,赶紧从宁父怀里起来,娇娇滴滴地道了声谢。她没有说自己的名字,欲语还休地看了宁父一眼,满脸羞涩地捂着脸转身跑远。
宁父痴痴地看着女人的身影没入无边夜色,良久伸出自己的手看了看,还凑到鼻尖闻了闻。
刚才女人离开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指尖滑过了他的手背,留下一缕馨香。
怅然若失地回到家,面对着当起甩手掌柜的宁夏和宁母,宁父自觉地拴着围裙走向厨房。闻着炒菜的呛鼻油烟味,他一阵烦闷,不晓得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又想起了撞到自己怀里的那个女人,胸大腰软,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心心念念惦记着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宁父做什么都提不起劲,那缕香味好像还在鼻间萦绕。又郁闷地过了几天,那个女人毫无预兆地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酒红色的长裙勾勒出极好的腰线,与黑色的针织外套相得益彰。这回她没有穿长筒靴了,一双小皮鞋搭着黑色的长袜,连香水也换了一种,还是特别好闻。
女人一见着宁父惊讶得嘴唇微张,似是觉得世界很小,这样都能遇到。看了看女人身上牌子货的衣服,又低头瞧了眼自己旧巴巴的常服,宁父难得窘迫,神情局促得没有上前搭话。
反倒那个女人顾自走到了宁父的面前,举手投足尽显风情,抿唇笑着说记得宁父。为感谢他上次搭把手扶了自己,让自己免于摔伤,她想请宁父吃顿饭,不知他是否有空。
这么漂亮的女人请自己吃饭,宁父怎么可能会没有空呢?他暗自窃喜,跟着女人到了一家饭馆,吃了这几个月来最舒坦的一顿饭。期间女人还贴心地为他夹菜,让他多吃一些。
被这样照顾了一遭,宁父受宠若惊的同时心里飘飘然,他能察觉到女人对自己是不一样的,看着自己的眼中似乎冒着火热的光。
太长时间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了,跟被天上掉落的馅饼砸中了一般,宁父深陷女人温柔的攻势中无法自拔。他瞒着宁夏与宁母,打着外出找工作的理由频繁与女人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