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女孩嘴角一撇,一点不留情面地打了下眼前的手掌,自己跳下了车,留给他个莫得感情的后脑勺。
他无奈地笑笑,三两步跟了上去。
不出苏洛洛所料,车内的人正是亚达副驾驶上是几页研究所丢失的资料,玻璃瓶的碎片四下散落,里面的药剂早已挥发干净。
她把这些碎片取了出来,打算拼在一起看看。
【蛋蛋:宿主,是不是药有什么不对?】
【苏洛洛:实验记录里最新研制的那一剂,好像不在这里边。】
见女孩神色自如地翻动溃烂腐臭的尸体,娴熟谨慎地在车内寻找线索,楚琛的眼眸中划过悄然而逝的惊讶。
本以为只是朵好看的菟丝花,没想到还有点意思。
“你在找什么?”
他问。
“处于试验阶段的半成品IMT,研究所开发的药。”她头也不抬,说:“我想看看对不对的上号……嘶!”
粉嫩的指腹被尖锐的碎片割伤,血珠霎时溢了出来。
还没来得及止血,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苏洛洛:目瞪口呆。
同样诧异的还有目睹了这一切的楚琛。
“你是异能者?”
女孩反应了一下,才呆呆地转过头来,“啊?”
想到对方可能才刚脱离植物人的状态,楚琛解释道:“在感染病毒后并未死亡,反而觉醒了特殊能力的人。”
她看着自己的手,十指纤纤,白嫩的肌肤透着可爱的薄粉,除了好看,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
“可以借你的刀一用吗?”
寒光一闪,锋利的短刀在修长的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刀花,才不慌不忙地递给她:
“当然。”
灰蓝的眸子紧跟着她的动作,兴味盎然地等待她的反应。
女孩握刀的姿势并不标准,却毫不犹豫地对准了自己的掌心,狠狠地割下去。
楚琛心头一跳,没想到她真能对自己下手。
痛意迟钝地涌上来,女孩眼眶一红,咬着唇泪汪汪地哭,“唔……痛……”
这可怜兮兮的模样令男人忍俊不禁,瞧她方才那股狠劲,本质里倒还是这么娇气。
“知道痛还下这么重的手。”他没有自作主张地插手,而是问:“要不要帮忙?”
女孩含着泪摇摇头,目不转睛凝视着伤口:
“我想更了解这个能力。”
这次的伤口深可见骨,愈合的时间长了些,整个过程又痒又疼,相当折磨,她硬是撑了下来,惨白的小脸汗津津的,湿濡的泪眼水波粼粼,像是被人欺负狠了,晶莹的珠儿颤巍巍地挂在卷卷的羽睫上,将落未落。
他垂眸看着那双眼,踹在裤兜的指尖忍不住蜷了蜷,心头翻腾着想要掠夺的贪念。
若是这双漂亮的眼,能永远注视他……光是想想,就热血沸腾啊。
约摸过了半分钟,掌心再次光滑如初,他见她还想再试试,迅速握住她的手腕,没收了短刀。
“现在这世道,受伤的机会有的是。”他说:“再不出发的话,遇到丧尸可就……”
话音未落,三个感染者从侧边的小道晃晃悠悠地经过,它们嗅到了新鲜的血肉,疯狂地嚎叫着扑来,霎时只听两声木仓响,接连倒地。
其中一发一石二鸟,精准得可怕。
木仓口微烫,薄烟丝丝缕缕地缠绕着,遮掩了冷淡的灰眸,男人甚至没有看那堆尸体一眼,漫不经心地收起木仓,唇角扬起无害的笑容:“瞧,碰上了会很麻烦的。”
……
比普通轿车要宽敞得多的军用越野内,优良的密闭性使呼啸而过的风声亦不能穿透,安静得只剩下男人们的交谈声。
“西胡路附近聚集了成百上千的丧尸,强行穿过去的成本很高,不划算,而且出城的主干道也全堵上了。”佣兵团的成员老三说。
“如果放弃最近的路,需要多久?”
“最优选择是从市郊,大约多花费三天,能节省三分之二的弹药,然后绕路上刍邓高速离开南城,再途径牛新市和罗田甜市……”
听着队员商量,终黎始终沉默地分析路线,不发一言,他身旁,女孩困倦地合着眼,小脸一点一点的往下滑,恹恹欲睡,险些倒下时,男人扶住她的肩膀,顺势将人揽入怀中,不料一抬眼,队员们全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边,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一脸暧昧。
他们可都看到了,是老大把人姑娘捞过来的,那动作自然的,啧啧啧。
终黎脸一黑:“看老子干什么,看地图!”
几人齐刷刷地低下头,故作认真计划的模样。
锐利的视线扫了一圈,男人冷哼,“一群小兔崽子。”
黄昏的沦陷区萧瑟荒凉,偶有丧尸嘶吼着追在车后,怀中的女孩乖巧地沉睡着,透过车窗,精致的侧颜披着朦胧的晚霞,流动的光华恍若轻舞的面纱。
这沧海横流的世界,唯她,岁月静好。
车内的声音小了许多。
凛冬将至,朔风萧瑟,风景秀美的山林是漫山遍野的枯黄,稀疏坐落着房屋,这里是市郊的国道,道路蜿蜒于起伏的山丘中,即便是在末世前,也鲜有人经过。
对于这个病毒肆虐的世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人烟稀少,反而是安全的代名词。
寂静的道路渐渐响起汽车的声响,惊起飞鸟一片,破旧的大巴车驶过泊油路,摇晃的车身哐当作响,似乎随时都要散架。
大巴上有四十来人,拥挤地挨在一起,蓬头垢面,神色惶惶,他们是历尽艰险从沦陷区逃生的幸运儿,在过去的三个月历经了哪怕是在最可怕的噩梦中都难以想象的人间地狱,生离死别,此时犹如惊弓之鸟,草木皆兵,脆弱的神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挡风玻璃后,束着高马尾的女人正谨慎地观望着一路的情况,她身上有一种令人敬畏的肃杀之气,是车内的其他人所不具有的。
一个年轻女孩走向她,压低了嗓音:
“芸姐,我们的食物要不够了。”
风芸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背对着众人,问:“还能撑多久?”
在这种情况下,食物不足极容易动摇人心,她不希望在逃命的路上出什么内讧。
女孩比了个三。
两人私底下的交流并没有引起疲惫不堪的幸存者的注意,但角落里,一双漆黑的眼暗中注视着她们的背影,阴影掩盖了她若有所思的神情。
“别担心,”风芸拍拍女孩的肩膀,安慰道:“这附近有一个度假村,我们可以去那里补充一些食物,不会有问题的。”
其实就算是找不到食物,她也有办法,但末世里人心叵测,暴露底牌于她不利。
天色渐晚,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没入远山之中时,大巴终于停了下来。
实在不是他们想停,而是大巴油量告罄,接下来的路他们只能徒步前行,去度假村碰碰运气。
若是幸运女神眷顾,也许能搞到别的代步工具,补充点物资,汽油、净水、抗生素……无论什么。
这里地处山坳,依山傍水,是避暑的好去处,而三个月前病毒爆发时,正值旺季——七月中旬。
尚未进入,路边已经是一片狼藉,废弃的轿车堵住了进出的道路,街道上踟蹰游荡的丧尸相当密集,更妄论深处,风芸屈腿靠着掩体,对后边的人比了个撤退的手势。
见她退缩了,余婷婷不满地皱着眉,反正队伍里有六个异能者,何必怕这些丧尸?风芸和席小苗的对话她可都看到了,她可不想挨饿!
见她没动静,同伴催促道:“愣着做什么,快走呀,被丧尸发现可就糟了!”
她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众人在附近扎营,夜寒露重,几簇火堆劈啪作响,幸存者们围在一起取暖,或是低声交流,或是发呆,默不作声。
“今晚守夜的是谁?”
“轮到阿林和小芳了,婷婷,你怎么总记不住?”
余婷婷抱歉地笑笑,“哎呀,我记性不太好,不好意思。”
她才懒得记这些,一点用处都没有,她脑子里装的可都是相当有用的生存技巧,这些人懂什么,之前要不是她用百货店的东西制造了爆炸,他们还不知道死在哪呢。
见风芸的身影钻进帐篷里,她赶紧悄悄躲进了阴影。
在场没有谁注意到少了个人,巧妙躲过守夜远离营地之后,余婷婷窃喜地往度假村跑去。
要不是为了那件事,她一点都不想和这群累赘一块儿,靠她的异能足以在末世的生存,在这群人面前反而还得遮遮掩掩的,相当不爽。
等她取到了物资,指不定能压风芸一头。
凌晨,夜风飒飒,睡眠中的人裹紧了棉衣,远方传来嘈杂的声响,越来越近,夹杂着谁的喊声。
“快跑呀,都起来,快跑呀!”
风芸倏然睁眼,抄起枪和匕首就走了出去,她身后,一群人接二连三地醒来,尚且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就听风芸举着枪喊道:
“小苗你们几个断后,其余人先跑!”
席小苗很快就反应过来,操控异能燃起冰焰,往远处望去,霎时吓得一个激灵,脊背发凉。
竟然有一大波的丧尸朝他们涌来!
被丧尸追赶的,还有道奔跑的身影,不是余婷婷是谁?!
风芸立马就猜到了原因,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个余婷婷,怎么能擅自行动,还把丧尸给招来了!
眼下说这些都没用,女人握紧了匕首,反手割过丧尸的脖颈,她身手干脆利落,却没有什么技巧,在末世前,她其实只是普通的打工人,业余时间学了些防身术罢了,放到半年前,她打死也不会相信自己能活成这副模样。
市郊国道上,越野疾驰而过。
车内,女孩和佣兵们正聊得热火朝天,唯有终黎始终面无表情,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偶尔扫一眼身旁笑靥如花的侧颜。
呵,贼心不死。
男人想。
他并不认为她如她现在表现得这样乖巧,这一点首次见面时就有所领教,一路上她一直在不动声色地套话,恐怕心里在算计着怎么逃跑吧。
事实上,终黎的推测没有错,苏洛洛确实不打算乖乖跟着他们去北地,就算他们嘴巴严实,她也约莫能猜到。
苏钰臣,亦或是苏钰臣的敌人。
不论是哪一方,对她都不利,且不说落到敌人手里是什么样,苏钰臣是个十足的疯子,为了留住她的身体竟然能建造一座海底研究所,她可想不到接下来他还能做出什么事。
临近六点,队员开始分发早餐。
女孩捏着压缩饼干,左右看了看,指尖轻轻扯了扯楚琛的袖子。
男人侧过头,问:“怎么了?”
“那个……”她像是极不好意思,俏脸浮起可爱的薄红:“还有别的选择吗?罐头之类的?”
她已经吃了足足三天硬邦邦干巴巴的压缩饼干,啃得嘴巴都麻了!
闻言,他挑了挑眉:“有,不过嘛……我可不叫‘那个’,有求于人,至少称呼上该礼貌些,是不是?”
女孩回想着其他佣兵对他的称呼,试探性地喊:“老黑?”
此话一出,车上的队员噗嗤一声笑开了,连一向不苟言笑的终黎都勾了勾唇。
她呆呆地眨眨眼,又有些委屈,“你们不都这么叫的吗?”
老三忍着笑解释道:“他代号黑曼巴蛇,所以大家才叫他老黑,不过嘛,你这么叫就很……就很奇怪,懂吧?”
“你是说世界上攻击速度最快的蛇?”
黑曼巴蛇被称为“非洲死神”,栖息在树上,体色灰褐,口腔内部是极夜的黑,毒液为神经性毒,毒性极强且行动相当灵活,移动速度甚至可以达到每秒钟6米远的距离,很难有猎物能够逃脱它们的狩猎。
“答对了。”老三打了个响指。
这个笑眯眯的男人,说实话,很难和如此恐怖的蛇类联想到一起。
“所以,想好怎么称呼了么?”楚琛姿态散漫,双腿交叠,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唔……”女孩歪头想了想,仰着脸凑到他眼前,眉眼弯弯,水眸清亮,甜得像是棉花糖:“哥哥,拜托了~”
他只觉身体骤然过电,喉结一滚。
操,真要命。
短暂的失神,楚琛低声笑起来,揉揉女孩的发顶,把自己手中的压缩饼干递给她,“喏,别的选择。”
“这有什么区别?”女孩懵了一下。
“区别是——”他指了指饼干的包装袋,下面有一行小字:“你那袋是草莓味,我这袋是原味。”
老三看热闹不嫌事大,跟了一嘴:“还有香草和菠萝呢。”
女孩嘴巴一瘪,伤了心了,哼了声撇过头去。
任楚琛怎么哄也不愿意理他了。
车上又是一阵闷笑声。
这时,驾驶员沙雨道:“前面有情况。”
佣兵们霎时坐直了,手搭在武器上。
枯林间的岔道里涌出了大批丧尸,追赶着一群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惨叫声连成血淋淋的场面。
几个异能者正在奋力抵抗,然而收效甚微,只能眼睁睁看着丧尸吃掉了昔日的同伴,无助地哭喊。
幸存者看见了这两辆越野,纷纷大喊着,冲他们奔来。
风芸同样燃起了希望,故意将丧尸引了过去,虽然这很卑鄙,但她必须逼他们出手,少顷,三名雇佣兵跳下车。
只有……三个人?
她心头一凉。
“趴下。”其中一人命令道。
对于幸存者来说,这道冰冷的声音此刻犹如天籁,紧接着,只听急促的枪响,密集的子弹擦身而过,带起呼啸的破空声,丧尸一个接一个倒下,脑浆四溅。
异能者们反应过来,纷纷继续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