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几次他都把手掌紧紧钳住了木生的脖子,可就是下不去手。
因为木生一旦死了,那么傅兮存于世间的「善」将永不复存在。
傅兮也有一丝期望,一丝侥幸,他觉得自己可以永远隐藏下去,没有人会用木生来对付他。
可是一旦自己暴露了,那木生也迟早会暴露,不如直接做了了断,斩断这世间唯一能遏制自己的「善」。
所以木生自从如皇城一来,经常半夜感到呼吸困难,并不是幻觉,而是真真正正地被人扼住了脖子。
不过离珂更为担忧的一点时,卿儿也说她经常被渴醒,那又是为什么?
也是傅兮搞的鬼?
可他能在自己的保护下,三番五次地来捣乱木生和卿儿,可见其本领之大,超乎想象!
……
存留的木生缩在柳卿怀里,嘴巴张张合合,想要说什么。
柳卿抹了把眼泪,将耳朵凑近他嘴巴。
“小木木,你说,我听着。”
“姐姐姐,你别哭啊……我没事的,我就是要去我该去的地方了。我是坏人,可我又不想当坏人。
我看到了许多血,许多死人,好多好多,好吓人,都是「我」杀的。
是太师……他是我,可我不想当他。我死了后,他很难对付。
我想等杀了他,再走!可是……可是,没有机会了……姐姐,最后我想问你,我这辈子一直想要医病救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没人欢迎我?我也好想成为姐姐一样的……”
说到这里,他的头便散去了,连嘴型都看不到了。
木生是凝聚出的「善」,所以他从不会产生恶意的念头。
当他借着自己的善意,自己的医术,诚心诚意地为世人治病,可是到哪里都被庸医追着打,因为他损害了那些庸医的生意,败了人家名声,所以到哪里都受排挤。
可他只想要生存下去,但硕大的皇城容不下他。他只好流浪到剑流城,可是在那里,即使他真心为人看病,也要化成一个老大人的模样,怕被人惦记。
但最后被人认出来,还要被一众庸医追着打,跌跌撞撞落入了水里,才遇见了对他这一生最温暖的的人,摆脱了温饱问题。
可就算这样以温善对待这个世界,却还是摆脱不了命运的摆弄,最后落得被自己本体摧毁的下场。
柳卿眼泪噗嗒噗嗒往下掉,砸在了木生剩下的衣服上。
她轻轻吻了衣服领子,解释道:“因为他们都不是好人,而你是好人!”
一句话便解释了木生十几年遭受的委屈,可他再聪明的小脑瓜里,也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因为他认为世人都是「善」的。
可是紧接着木生散去的尘埃,竟然围着柳卿转了起来,不愿意往远处消散。
离珂往这边一看,眼神一亮,抓起木生的衣服往旁边一甩,把柳卿抓离了那片点点星光环绕的地方。
柳卿红着眼问他,“你干什么?”
离珂解释道:“这些意识沾上了你的眼泪,不愿离去。这可不是好兆头!”
“什么好兆头不好兆头的……他可是个人啊。”
柳卿训斥离珂一番,跑过去,抓起木生的衣服,紧紧裹在怀里。
衣服上面的意识尘埃一点点落到了柳卿肩上,下巴,发丝上,然后便失去了光泽。
离珂只稍微了解一点傅兮强行剥离灵魂的法术,可他不知道被毁掉的意识沾染到世人身上会是什么后果,会不会影响他人?
刚才木生本应散去的意识,迟迟不肯离开。离珂怕他沾上卿儿不走了,产生什么危险,所以一手拉开了她。
但现在那种光点没了光泽,而且卿儿紧紧抱着木生的衣服不愿松开,他也就随便了,不再多管!
……
随着傅兮离去,众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可气氛总是压抑的。
刑场外面战马嘶鸣,金戈铁马相互碰撞,丁零当啷的,看起来外面凤山大营军已经冲进来了。
柳卿收起木生的衣服,抹干眼泪问:“皇宫里怎么样?”
她是在问离珂,可是现在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了。
叫魔尊也不是,叫别的也不好,所以就只用「你」了。
离珂道:“我来之前将外面的城防军都杀了,而且看到有凤山大营将领带人围住了皇宫,所以才赶过来的。”
以前他不敢乱杀人,是忌惮自己魔尊的身份。怕干扰神凰国事务过多,引起其他宗门的不满。
可是现在傅兮一浮出水面,他就无所顾忌了。
因为傅兮的加入,显然就不是神凰国和赤焰宗自己的恩怨了。
柳卿点点头道:“那就好。”
她一拍脑袋,又赶紧去看魏相。
刚才光伤心木生的事情了,竟然忘记了魏相还在重伤。
柳卿走进被朝风扶着的魏相,忙问道:“魏相,魏相,你怎么样?”
朝风道:“殿下你别喊他了,他应该没事的。刚才被那个谁……呃,魔尊止住了血。我马上带他去找御医。”
他刚要走,柳卿拦住了他,道:“等一下,将军,这件事你别管了。魏相交给我,你去管理凤山大营的将领,让他们别乱杀人。”
朝风一拍大腿,“对对对,我应该去管军队里的事。那好,殿下,魏相交给你了。”
说着他一溜烟跑出去了,可是有一溜烟儿返回来。
扛着大刀,跟个小丑似的。
柳卿很不耐烦问道:“将军,你又咋了?”
朝风道:“太子集结了所有的城防军,准备殊死一搏了。”
柳卿叹息一声,揉揉眉心。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果然到最后,还是要鱼死网破。
柳卿又把魏相交给朝风,刚要走,又发现古尔麒鬼鬼祟祟从地上爬起来要逃走。
“抓住他!”
几个铁翼军迅速围住了浑身是血的古尔麒。
柳卿刚走过去,古尔麒就哈哈大笑道:“一群跳梁小丑,根本不是我师父的对手!”
柳卿讽刺他道:“你师父都不要你了。他把西夜带走了,可是把你留下了。”
一句话,彻底将古尔麒整破防了。
对方被噎得语塞,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柳卿摆摆手道:“先把他抓住,以后再审问。我们先想办法出去再说!”
众人走到刑场入口,看到外面乌压压一大片城防军,成了一个口袋装。
慕容洛在最前面,身后的金吾意识到不妙,吓得浑身都是汗,不断拿手帕擦拭额头。
他忙说道:“殿下,咱们杀了凤仪,老皇帝没有其他子嗣,他只能认你。就算我们被抓了,但只要凤仪死了,老皇帝不会对你怎么样。等老皇帝老死了,皇位还是殿下的。”
金吾说得确实不错,现在的凤仪罪名还是太子叛乱,并没有向世人宣告假太子的身份。
所以只要柳卿一死,那老皇帝名义上就只有她一个太子。
到时候不管太子反叛与否,皇位只可能是她的了。
因为这么多年,老皇帝把所有能威胁柳卿继承皇位的皇室宗亲都杀了,没有人能抢皇位,现在这个利好条件也给到了慕容洛。
所以只要柳卿死,她即使兵败被抓,老皇帝也没理由再处死她,下面的大臣也不会同意。
因为国不可一日无君!
老皇帝只能乖乖等着自己寿终正寝,然后传位给她。
在慕容洛那边,柳卿又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萧云和封百城。
果然这俩家伙又收了慕容洛的好处,乖乖为她卖命了。
慕容洛现在黔驴技穷,自己的钱再不花可就没机会了,所以到处招兵买马,招来了很多江湖游士为她卖命。
反正她只要反叛成功,到时候整个国家都是她的,钱算得了什么?
而即使她兵败了,钱也花不出去,所以现在不花,更待何时?!
柳卿想萧云是救不了了,这家伙心思重,有自己的思考。但封百城肯定是被他带坏的。
于是柳卿高喊道:“封百城,你再瞎胡闹,我到剑流城告诉你娘去,看他揍不揍你!”
这么一句话,果然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封百城开始犹豫了。
这家伙刚刚跟亲娘相认,天天跟亲娘表现自己,又是说自己天天给贫苦人家送粮送钱,表达自己的爱心;
又时不时地在亲娘面前表现爱护自家弟子,和宗门弟子同吃同住,亲如兄弟。
总的来说就是像个小孩子极力地跟娘亲表现自己,二十多年没见过亲娘,现在认亲了,迫切想得到娘亲的夸奖!
现在柳卿说要告诉剑幽兰他作恶的事情,封百城肯定不干了。
他嘀嘀咕咕对萧云说:“云弟,要不算了吧,钱我就不要了。我先过去了。”
萧云一脸笑呵呵,做了个随便的手势。
封百城滚着轮椅,慌忙往柳卿这边赶来。
结果刚走到半道,金吾眼睛一狠,嘀咕一句「竖子无道」,突然一剑刺出,正对封百城的后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可爱观看!
第163章 、剑宗来救
吓死的京兆尹!
柳卿喊了句「小心」。
谁知半道突然杀出一个身影,将剑截断了。
那人身手矫健,是个少年,身段修匀,穿着紫色的衣袍,袍上绣着藤纹,颇为贵气,又无端透出一股狠戾。
是昆仑宫大弟子祁安!
祁安截断飞剑,将自己剑背在身后,然后推上封百城的轮椅,往这边慢慢走。
封百城吓得浑身一抖,不过见到自家弟子,脸色缓和下来,道一声:“感谢安哥。”
祁安对于封百城是看不起的,认为他就是个不思进取、只思的废物。
但他娘就是自己师娘,从小带自己长大,祁安至少不是个白眼狼,所以救他只是因为剑幽兰的原因。
祁安拍拍他肩膀,道:“少主坐好。”
后面的金吾大叫道:“昆仑宫的人也敢插手我神凰国内部事务?”
祁安头也不回,回复道:“既然事关我家少主,那就是我昆仑宫的事情。”
金吾气急败坏,手一挥,大喊道:“都给我上,把人都杀了,一个不留!”
城防军一拥而上,不过这时金吾却往后面跑去了。
他拖着胖乎乎的身体,走路都费劲,却还是满头大汗地跑回自己的京兆府。
那里还没有被外面凤山大营军占领,不过听兵器打斗的声音也快来了。
他招呼京兆府门口的士兵,“来,你们都给我守好了,谁来杀谁!”
那士兵问:“太子殿下……”
金吾踹了他一脚,道:“太子什么太子,没听到我说的话?!”
将对方踹倒后,金吾急急忙忙进入府里,找到角落,那里散乱搭着几块木板,他忙掀开地板,底下是一扇横着的门。
他掀开门,将胖乎乎的身体塞进去。
进入了甬道,他点起了一根蜡烛。
一边走一边大发脾气道:“狗日的太子,杀个人非得搞那么麻烦,啃了一口鸡毛,看你怎么收场?”
金吾跟了慕容洛一个月,这才发现了对方犹犹豫豫的性子,做什么事都要考虑正当性。
金吾早就劝他直截了当斩了老皇帝,再把柳卿杀了,直接在皇宫接过皇位。
虽然得位不当,不过也算成功了。
几百年后谁还记得谁啊,管你得位正不正呢,跟自己有个毛关系?
金吾只想谋取更大的权利,好好享受这辈子行了,管他后世怎么说呢?
罪在千秋,利在当下!
但太子就不听他的,非得先礼后兵,先围着皇宫,让老皇帝乖乖把皇位交出来。
金吾之前就不同意,但奈何太子是上司,他怎么说话都不管用。
结果礼来礼去,礼貌了几天,让人家凤山大营军都调来了,这还怎么收场?而且连皇宫此时又攻不进去,这造・反简直造了个糊涂!
金吾现在看清了,虽然刑场外面暂时都是城防军,但里面那十几个人,包含了魔尊和门下护法,还有朝风将军,现在连昆仑宫的人都来了。
太子是没胜算了!
还好他早就留了退路,京兆府的地下甬道通到城外偏僻之地。
早几个月前他就把财产置办到临近的通州府那边去了,只要兵败,立马逃跑。
刚才他已经看出太子败势,所以让城防军一拥而上,好方便他逃跑。
金吾骂骂咧咧,踢踢踏踏,一路沿着甬道走,一边将两侧的烛台都踢倒了。
他也不在乎了,反正以后没机会再用了。
皇城,他也没机会再回来了。
回来就是诛九族的大罪,好在他没有妻子,只有早已经安排在外的私生子两三个。
老父老母已经过世,他当官一人一身轻,所以平时贪起赃款来才无所顾忌。
反正死了就是一人,诛九族也只能找到他一人。
不过金吾心中的野心没能实现,别了一肚子火气。
他本来想着自己一手扶持太子上位,自己的地位肯定能超过魏寒,说不定能成为魏寒和朝风的联合体,一手控朝堂,一手握大军。
结果这些权利的美梦,近在咫尺的距离,说破就破了。
金吾越想越气,又骂骂咧咧起来。
“狗日的太子,真踏马的垃圾,扶不起的阿斗,白瞎了那么长时间的谋划!废物!废物!狗都不如!谋反当天杀了狗皇帝就没后面这么多破事了,婆婆妈妈的,屁都不是!”
甬道内氧气本就稀疏,金吾这么一骂,浑身出汗。再加上体胖,额头的汗水流不停。
身上也湿透了,还微微感到一股眩晕感。
他加快了步伐,终于看到出口,顺着木梯爬上去,顶开木板。
刚被一阵凉风吹过头顶,一抬头,突然看到出口处冒出一个花脸鬼头。
十分狰狞,十分恐怖,像是九幽历练了十八层炼狱的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