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远处南风晚离去的背影,一股莫名的担忧之意涌上心头。
妖界,春日宴。
据民间神话传说对于盘古开天辟地的记载,“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开天辟地,阳清为天,阴浊为地。”于是人间便总能流传着天上有天宫,住着神仙的传说,而仙界则是人人向往,于是才有了那么多的修仙修道之人前赴后继,往来不绝。
然而人间对于妖怪之事却鲜有记载。即便有,也更多地是出现于话本子之中,似乎它们生来便是处于人世间的对立面,如鬼魅一般,传说中妖怪个个长得青面獠牙,亦会危害人间。
然而,人间却不知,妖界亦如人间一般,是真实存在着的!
人间与妖界,就像一张纸的两面,遵循各自的秩序,本是不存在任何交集的。
妖界的秩序与人间不同,一直都遵循强者为尊的法则。
千百年来,妖界被划分为众多的区域,势力最强盛有三处,其一是寒冰界,这里有终年不化的积雪,寒风肆虐,环境最为恶劣;其二是冥水界,顾名思义,妖界水域所覆盖之地,便是他们的疆域;最后一处,也是势力最强的一方——目前极乐王城所在之地月之界。
妖界为争夺势力和权力混乱纷杀不止由来已久,直到一百年前,星之界有位妖王横空出世,凭借天赋异禀的法力,统领了妖界,结束了这场混战,在月之界建立了自己的王城。
他因为战力强大,拥有众多的信徒和拥护者。在斩下最后一只妖首的头颅之后,登上了妖王的宝座。而每年的这一天,王城中都会举办隆重的节日来庆祝,接连狂欢数日。妖王在王城设下的宴席,因恰逢春日,便得名春日宴。
极乐王城的星辉殿里,宴席已经大摆了七天七夜。
妖王自百年前一统妖界以来,便鲜少露面,大小事项时常交由他的亲信代办。于是妖界便流传起了他的传说,甚至还有许多个版本。坊间关于他的话本,也层出不穷,描写也越来越香艳。但是无论哪种,都少不了用过多的笔墨,描述他强大的战力,自然,还有他无人可比的美貌。
正值慵懒的午后,此刻的星辉殿中仍是一片欢声笑语。
觥筹交错声,悦音坊演奏的靡靡之声,美人的盈盈笑声,各种声响混奏出一派朦胧缱绻之意。
大殿以水晶作梁,白玉为壁,尽头是一个宽大的玉案,悬挂着珠帘和罗帐,帐上绣着暗色的花纹,无风却暗自绡动,如云山幻海。地上铺着地毯,不只是什么妖兽的皮毛,亦是隐隐地闪动着七彩的琉光。白色的不知名的小花盛开在大殿的四周,花萼洁白,泛着骨瓷一般的光泽。
一群身着轻纱,容貌妖艳的狐妖正在大殿的中央翩翩起舞,曼妙的舞姿将殿中的妖们迷的心驰神漾。
妖王向来不喜这种场合。然而在这春日宴的最后一日,他竟然破天荒出现在了星辉殿里。
见他前来,众妖一瞬间收敛了许多,大殿中倏然一片肃静。而狐妖的神情却越发地迷离张狂,腰身扭得更加放浪,有几个胆大的甚至向着那珠帘之中的妖王频繁抛出暧昧的眼波。
然而妖王却视若无睹,他倚靠在玉案旁,一袭华服若雪,身着缀有宝珠的银色肩甲,头戴白金发冠,一头瀑布般银发倾洒在背后,手中正把玩着一只白玉酒杯,似乎有什么心事。
若要按人间的眼光看,他也不过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模样。但却如同画中走出的一般,让人一眼难忘。
虽说大妖怪都会用法力给自己化形,但是在妖界也从未有一只妖怪能将自己化得如此俊美。更何况若不是因为恐怖如斯,恐怕也不能镇守妖界长达百年。
此刻他拿起酒杯,喉结滚动,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仰头的间隙,殿外似有光点微闪,像银蝶的翅膀轻扇,美丽中却透露着一股危险的气息。下一秒,一只利箭带着风声穿堂而过,穿过狐妖翩翩飞舞的裙带,穿过珠帘罗帐,直奔他的喉咙而去。
他身形微动,甩手将白玉酒杯掷了出去,箭锋被弹了一下,偏了轨迹,“叮”的一声脆响,斜斜地插在了殿后的玉屏中,玉屏应声出现了一道裂痕。
殿下正在饮酒的众妖身形皆为一震。见妖王走向殿后,隔着风动的珠帘,这才一时间注意到了屏风上的这只利箭,皆面面相觑,大惊失色。
自妖王即位以来,虽然觊觎王座者众多,仇家众多,但是因王城内的防守固若金汤,任何图谋不轨前来的大小妖怪向来死无葬身之地,连一间小小的偏殿也未曾被踏足,从来没出现过今日的状况。
此刻一队身穿胄甲的侍卫匆匆赶来,率先进门的是一个身着暗红色长袍的男子,见此情形也是一惊,急匆匆地走上前,扯住妖王的外袍仔仔细细地查看,神色焦躁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了?殿下有没有什么事!”
“无妨。”妖王不动声色地从他手中抽出被拉扯着的衣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插在屏风上的这只箭。
稍一用力便将这支箭拔了出来,挥一挥衣袖,白玉屏上的裂痕便自动地弥合,看不出一丝异样。
他将执箭的手背在身后,转身向台下仍大气都不敢出的众妖们说道:“今年的春日宴就结束吧,看来本王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了。”
殿下的众妖如蒙大赦一般,赶忙向妖王大人告辞,起身离开。
见殿内冷清了下来,玄衣男子这才上前道:“殿下,方才我还用法力巡视过王城的所有角落,并未发现任何的异常,这支箭究竟是怎么回事?”
妖王将这支箭从背后拿了出来,仔细地观察了一番,莞尔一笑道:“原来如此,此箭不过是人间最寻常不过的普通羽箭,难怪你也觉察不到上面的气息,因为确实没有妖气。”
“人,人间之箭?”那身着暗红色长袍的男子倒吸了一口气,神情似乎比刚刚还要凝重,不可思议地道:“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人间普通的箭怎会穿过这强大的结界。”
妖王神色却一如往常般的轻松,他举起这支箭,对着将要西下的阳光眯起了眼,哈哈一笑道:“这箭当真是美极了,在阳光下还闪着淡淡的灵光。破妖箭么,当真十分有趣。”
他转过头,脸上竟然带着十分高兴的神情,对身旁的男子说道:“炎灵,看来过段日子,你要陪我到人间走一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那个大家多多支持,给孩子点收藏吧,55
第3章
过完生辰宴,关于南风晚的消息便传开了。
当然,经常伴随着他的名字一道出现的,还有墨染。
南风山庄一改往日的冷清气象,不时有人前来拜访,自然,前来说媒的人也不在少数。
没过多久,南风凛便将山庄的一部分事项交由南风晚打理,开始过上了半隐退的日子,有时候山庄有访客前来,也交由南风晚来接待。一切事情虽然千头万绪,但好在南风晚天资聪颖,没过多久,他便将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南风凛也是甚感欣慰,想着再过不久,就正式宣布要将山庄交由南风晚继任了。
这一日,南风山庄又来了一位访客。
在议事的大堂里,南风晚与来人在寒暄了一番之后,那人便直奔主题,说明了来意。
他叫周平,在北方不远的洛城经营有一条商业街。
这条街坐落在洛城最繁华之地,周老板经营的并不是寻常的铺子,而是城里唯一而且又远近闻名的青楼——烟雨楼。
洛城地处交通要塞,常年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商贾云集在此,极其繁华。而烟雨楼也算在青楼中的翘楚,有很多人慕名前来。但偏偏在最近,发生了一件怪事。
两个月前,烟雨轩新买入的花魁还未开门迎客,便被发现死于非命。
这位花魁名叫楚楚,是周平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本想着择个良辰吉日出门见客,谁承想在初来烟雨楼的第二天的早上,前来服侍的小丫头敲了好久的房门也不见里面有动静,只好推门进去看看情况。
房门是在里面被上锁的,小丫头发现事情不妙,叫了几个壮汉合伙把门撞开,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尖叫瘫坐在地上。
只见花魁穿着一身红衣,仰面倒在圆桌之上,她的脑袋正好垂在圆桌的边前方,倒吊着直冲屋门眼球向外凸起,满脸尽是血痕,一张惊恐的脸仿佛见到了什么吓人至极的东西。她的胸前被掏得一团血肉模糊,身上似乎被什么野兽的利爪抓过,皮开肉绽甚是可怖。
她竟然是被挖掉了心!
为了保住烟雨楼的名声,知道消息的人都守口如瓶。除了那个小丫头,自从那天起竟被吓得精神出了问题,被老鸨给点钱打发回家了。
他请官府的人前来调查,却仍旧一无所获。作为老板的周平也没放在心上,只以为是花魁得罪了什么人,被人暗杀取了性命,匆匆派人下葬。然而接下来的一个月,怪事又一次上演。
虽然大家都心有余悸,但久而久之就会被淡忘了。是月,烟雨楼又选出了一个花魁。
这花魁名叫玉柔,自是生的沉鱼落雁,娇滴滴惹人怜。然而从小却被无良的亲生父母送进青楼学艺,弹得了一曲好琵琶,更是舞技了得。
烟雨楼也早早地放出了新花魁要迎客的消息,一时间竞价者自然是无数。
然而就在首秀的当天,却又出了事。
那天太阳刚西沉,烟雨楼内便搭起了戏台,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雅座里坐满了慕名前来的达官贵人。眼看时辰已到,老鸨左等右等不见姑娘出场,因花魁出场前需要沐浴更衣的,但算算时辰也进去了好一会了,虽说美人姗姗来迟最是风情,但让各位官人久等也会适得其反,便只好派另一个姑娘绿珠前去催促。
绿珠在浴房门外叫了好几声也不见有人回应,倒是听到里面不时传来阵阵水声,她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水汽缭绕,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气味,人在其中久了不免有点头晕。
她撑着头绕过层层叠叠垂下的白纱帷幔,里面影影绰绰的只有一个红色的影子。她又轻唤了一声,里面的人影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声过后,一切又忽然变成毛骨悚然的寂静,水声,人影都不见了。绿珠只觉得一股冷风吹过,便瞬间汗毛倒竖,头皮发麻。
女人的第六感向来极准。
等她跌跌撞撞地撩起面前的轻纱,眼前的一汪池水平静的像一潭死水。透过飘在水面上的层层叠叠的红色玫瑰花瓣,她猛然瞥见了远处水里面露出的一张惨白无血色的脸,红唇仿佛娇艳欲滴的玫瑰,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上方。
绿珠害了怕,声音也带着颤抖,只是道:“玉柔姑娘,别玩了,快出来吧,妈妈在等你呢。”
忽然起了一阵风,霎时间一池的花瓣都咕噜噜地沉底了,一池春水也变得血红。绿珠吓得哪敢看第二眼,赶忙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去,路上不知道绊倒所少次,还差点摔进池子里。
她的尖叫声划破烟雨楼的暮色。那夜,整个烟雨轩自然是一片混乱,后续如何不用周平介绍南风晚也知道,这个花魁,自然是遇害了,而且遇害方法一致,都是被挖掉了心。
这件事发生以后,云雨轩便门可罗雀,又过了一周,情况仍不见好转。周平再也坐不住了,于是便来南风山庄拜访。
交代完来龙去脉,周平亦是千万拜托南风晚对此事保密。
虽然这件事也几乎不是什么秘密了。加上先前被遣退的小丫头疯疯癫癫的说着没头没脑的话,一时间流言四起,也越传越盛,什么样子的版本都有。
在众人的描述里,经常会出现一个红衣女鬼,专门挖漂亮女子的心来吃。眼看曾经红极一时的烟雨楼就要关张,周平心里自然是着急,报官许久也调查不出个所以然。听闻南风山庄善于处理此等蹊跷之事,便花重金恳请南风晚务必前来洛城,一同调查事情的真相。
南风晚见过周平后,虽说他向来看不上这花柳之地,但是一连发生了两起命案,死者三人,也着实需要尽早将事情调查清楚,捉拿真凶免得“她”继续害人。
他将事情告知了父亲,南风凛想来也是愿意儿子多去行走江湖历练,便答应了此事,又令秦风随从前往,叮嘱南风晚切莫勉强,此行务必多加小心。
于是第二日,南风晚、秦风以及周平,一行三人便骑马离开了南风山庄。
洛城距离南风山庄并不远,快马加鞭赶路的话,不出半天时日便可到达。
一行人一路北上,路上少有停歇,终于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了洛城。
虽然是第一次来花柳之地,南风晚却丝毫未有兴趣。周平只当是他碍于面子,推说介绍几个姑娘由南风晚认识,都被南风晚一本正经地拒绝,于是讪讪地笑笑,心想这少庄主终究还是个黄毛小儿,当真是年纪小不懂得其中的乐趣。
转头看向秦风,然而他看到烟雨楼中的女子,仿佛像见了鬼一样,躲躲闪闪,惊恐万分。不用说,这位也是个没见过“市面”的主,于是便作罢不再提此事。
此时的烟雨楼虽不及鼎盛时期的十分之一,然而客人并不似周平之前说的那么少。里面依旧是莺歌燕舞,花天酒地,一派纸醉金迷,是名副其实的醉生梦死温柔乡。
晚上,周平特地挑了个清净的房间来招待南风晚。他吩咐一众弹唱小曲和跳舞的姑娘们悉数退下,关上房门,一起商讨下一步的对策。
席间,南风晚又问起花魁遇害那日的细节,问周平除了两位姑娘都被挖掉了心之外,有没有相同之处,或者什么蹊跷的事发生。
“蹊跷的事?”周平放下酒杯,极力的回忆起来,但是思忖一番又好像是一无所获,他摇了摇头道:“出事之前,烟雨楼内也是一切如常。非要说什么怪事,就是那楚楚遇害的前日夜晚,天上发生了月食。那日的烟雨楼内可谓热闹至极。有好几个公子哥喝醉了酒嚷着要去屋顶看月亮,还差点摔下来,最后闹得很是不愉快。结果,第二天,这楚楚姑娘便被人……唉。”
月食?南风晚暂时想不到这两件事之间的关联,便继续问道:“那楚楚姑娘跟玉柔姑娘,可是与什么人结仇?或者,您是否的罪过什么人呢?”
在听到否定回答后,南风晚也一时间理不出个头绪,他转过头看向一旁的秦风。
此刻他也蹙紧眉头,似乎也没什么头绪。
“哦,对了。”周平似乎想起什么,右手背在左手心里敲了一下,赶忙说道:“这两位花魁遇害的时候,都身着大红色的衣服,像是有人特地准备一般,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线索。”
“红色衣服?如此诡异的一个场景,民间传说穿红衣去世便会化作恶鬼,难道这真是‘鬼’所为?”南风晚暗自腹诽道:“可是无论什么原因,不管是谁所为,专挑弱女子下手,可当真是无耻。”
他心中忽然有了一个主意,便开口对一旁的秦风与周平说道:“既然这‘女鬼’专门以烟雨楼的花魁为猎物,那么还请周老板配合我演一出好戏——这出戏的名字就叫做“假扮花魁,请君入瓮”。
听罢,桌前的秦风与周平都惊讶地张大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