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里分不清时间和方向,南风晚推算了一下,此时大概正午刚过。此时距离太阳下山还有一段时间,若不能在此之前找到出口,夜晚的迷雾森林里势必会藏着更多危险的东西。
待锦书颜可以走了,三人便继续在这迷雾里穿行了起来。也许是南风晚方才杀了一只怪物,对潜伏在迷雾中的东西有了震慑,一路上三人再也没有遇到更多的麻烦。只是这迷雾的范围太大,山中地形又复杂,他们辨不清方向,只得沿着出现的路走了下去。
渐渐地郁郁葱葱的森林消失不见了,脚下的泥土也变得松软了起来,野草没过了脚踝,草丛中时不时有什么东西经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又走了大约快一个时辰,野草变得低矮了许多,山路消失不见了,眼前一阵豁然开朗,原来是来到了一条山谷之中。
雾气变得稀薄了起来,山谷里溪流潺潺,水边垒着整整齐齐的石头,有人为凿过的痕迹。再往里处走,视野中赫然出现一个茅草小屋。而在小屋的不远处,种有一棵桃花树。
三人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等来到那茅草小屋之时,迷雾也已经散去。只是此时太阳隐藏在厚厚的云层之中,天地一派灰蒙蒙的景象,只有这桃花还在争相吐蕊,这景象略显诡异,透露着一股莫名的违和感。
南风晚上前去敲了敲茅草屋的小木门,并无人应答。那扇门却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
见无人回应,南风晚看了下屋内,里面陈设简单,床榻,桌子上都布满了灰尘,屋子的一角,也结上了一层厚厚的蛛网。
似乎已经许久未有人在此居住,南风晚低声道了一句:“打扰了。”三人便一同进了屋内。
屋内压抑昏暗,走路便带起一阵灰尘。墨染在屋内转了一圈,似乎也觉得一切甚是怪异,便提出要去周边勘查一番,闪身出门了。
南风晚也走出茅草屋,沿着溪石找到一片平坦的地点,蹲下身来准备打点水回去。溪水清澈,仔细看时还能看见溪底的鹅卵石。这时,南风晚在溪底石头的缝隙里,发现了一个晶晶亮的东西。
他挽起袖子,掀开石头,将这个东西从溪水里取了出来。仔细看时,是一只银色的耳坠,耳坠下方坠着一个黄色的宝石拼成的花。他拿起这只耳坠,返回茅草屋之中,此刻墨染已经回来了,正在查看锦书颜的伤势。南风晚展开手,将这只耳坠拿给两人看。
没想到锦书颜却神情激动,一把抓起他手中的这只耳坠,急切地问道:“南风公子,这东西,你是在哪儿找到的?!”
说罢,他从自己的怀里面,也取出一只耳坠。这两只耳坠做工样式如出一辙,正是一对没错。
不等南风晚讲完事情的始末,锦书颜便急切地站起身,往溪边走去,顾不得疼痛的伤口,跳入溪水中,向着上游一阵找寻。好在溪水并不深,也刚刚没过小腿,他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溪水的源头,奇怪的是这条小溪很短,上游在不远处消失在了草地之中。
南风晚来到溪边,见到了已经折返回来的锦书颜,正要开口询问,一旁的墨染道:“正如你所想的那样,我们就是在这迷雾的入口处,找到了这只耳坠,而这正是婉儿的东西。”
南风晚思忖片刻道:“墨庄主,难道你不觉得,此事有太多的巧合了吗?我觉得这耳坠分明是有人故意放在此处的,为的是引我们来到此处。”
墨染点了点头,一张脸上亦是眉头紧锁。
锦书颜此刻终于平复了一下心情,他回过头来望着两人,手中紧紧地攥着妹妹的耳坠,道:“我不管是谁设计了这个局,若敢伤害我妹妹,我绝不会轻饶了他。”
此时太阳快要落山了,倘若贸然在此地乱走,可能会有危险。于是三人又回到茅草屋中,准备休整一晚,顺便吃点东西充饥。
然而从刚刚踏入屋内开始,南风晚便觉察到此处似乎有点不太对劲。但是到底是哪儿不对劲,他一时又想不出。
茅草屋内幽幽暗暗,南风晚从屋内找到一只燃剩下的半截蜡烛,取出火折来点上了,瞬间周围的一切变得明亮了起来。
半掩的门外出现一个人影,三人对视一番,警觉了起来。
叩叩叩——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门又吱呀的一声自己开了。一个穿着打扮似大户人家的小姐的姑娘,出现在众人面前。见到三人齐刷刷的目光,姑娘一时有些窘迫,怯生生地说道:“三位公子,打扰了,小女路过此处,迷了路,见到此地似有人烟,便过来寻求帮助,不知各位公子是否愿意帮助小女,小女定当感激不尽。”
这女子生的好生漂亮,穿一身黄色衣裙,娇滴滴的模样很是惹人怜。
南风晚说道:“我们也是路过此处迷路之人,若姑娘不嫌弃,且信得过我们,大可进来休息。”
一旁的墨染依旧是皱皱眉头,而锦书颜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只是呆呆地望着那对耳坠发呆。
那女子进屋后先是打量了一番茅草屋内的环境,然后目光在南风晚身上停留了很长时间。
小茅屋里一下子来了四个人,瞬间变得拥挤起来。南风晚觉得憋闷,起身出门去透透气。
此时暮色已经覆盖大地,天边出现了紫红色的晚霞。南风晚站在桃花树下,仰起头,目光穿过花树的枝丫,停留在那晚霞之中。不一会,那女子竟然也跟了过来,紧挨着南风晚站定。
南风晚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动了下,与她拉开了距离,没想到那女子又紧贴了过来。她一双眼睛里噙着泪水,用楚楚可怜的神情望着南风晚,语气娇柔地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方才小女真是害怕极了,若不是遇上了公子,小女恐怕……”说罢竟拿起袖子拭起泪来,过了一会,又道,“看公子也是个好人,等出了这险境,若公子不嫌弃,小女,小女愿意以身相许报答公子的恩情。”
然而却未得到回应,她一抬头,见南风晚微微一笑,腰间的利剑竟然出了鞘,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的惊慌。
南风晚道:“我看不必了,你这般费尽心思的接近我们,恐怕意不在此吧。”
方才在树下,那“女子”靠近的一瞬,南风晚才明白了刚刚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原因。
这屋子里隐隐约约的味道,与这“女子”身上散发的味道,竟然与之前铃儿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眼前这“女子”,分明不是人,而是妖!
第11章
那女子竟然咯咯地笑了起来,声音直令人胆寒。
南风晚心中暗道不妙,他目光越过这女妖向茅草屋望去,此时那边却没有任何的动静,不知墨染与锦书颜现在怎么样了。
又是一阵刺耳的笑声,那女妖开口道:“放心吧,即便你大喊大叫,他们现在也听不见。”
南风晚心中一沉,你女妖道:“本来见你生的甚是好看,倘若你肯从了我,我还想给你留个体面的死法。不过眼下也只好将你开膛剖肚了。白瞎了这幅好看的皮囊了,真是可惜。”
不等她说完,南风晚执剑便刺了过来。那女妖足尖轻轻地点了一下地,身后似有一根隐形的丝线将她从吊了起来,南风晚扑了个空。
然而南风晚的本意并不在此,他径直越过那女妖,向茅屋方向奔去。
来到茅草屋前,南风晚猛然抬起脚踹开了那木门。屋内一片漆黑,隐隐地有什么白色的东西在蠕动着。他喊了一声墨染,然而并无人回应。
那女妖忽然闪现到南风晚的身后,披散着头发,伸出尖尖的爪子,扑向南风晚的后背。南风晚转身、挥剑一气呵成,虽仍然扑了个空,未能伤及到她,但是却斩断了这女妖的一缕头发。
女妖停止了攻势,看着地上的头发,继而变得更加愤怒了起来。她那张美丽娇俏的脸忽然从中间裂开来,露出了一团黄色的毛发。在毛发的顶部,长着八只大小不的红色眼睛。她张开大嘴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声,露出一排尖利的牙齿。
南风晚来不及与她纠缠,闪身进入屋内,将木门反锁。他咬破手指,在木门上画了个简单的法阵。那怪物扑了个空,却因他鲜血的气味变得更加狂躁,指甲抓在木门上发出卡擦卡擦的响声。
他赶忙将身上的火折点亮,寻找墨染与锦书颜的踪迹。黄色火光所到之处,映照出了一团团蠕动的白色丝线。仔细看时,这丝线仿佛有生命一般,见南风晚接近,便起身攻击了过来。
不用说,这里一定是这女妖的老巢了。
他不断挥着剑向这些白丝斩去,然而这白丝却十分难缠,似乎无穷无尽。这时,外面的怪物如找到了突破口一般,眼看就要破门而入了,南风晚这才在房间的角落里,见到了那两张熟悉的面孔。
墨染与锦书颜被包裹成了一个巨大的茧,好似睡着了一般,没有了意识。南风晚挥剑将这茧斩去,万幸的是,在茧被破开之后,两人慢慢地醒了过来。
茅草屋的木门也终于被破开了个大洞。探身进来的那女妖像是未进化完全的人形,声音沙哑却抑制不住兴奋道:“不枉我在此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让我等到了。这味道真的好香呀,公子不要躲了,快点乖乖出来吧,你知道我终究会找到你的。”说罢,又桀桀地笑了起来,身后的一团白丝也随着她的笑声蠕动着。
然而屋内却空无一人。
那女妖忽然仰起了头。只见茅草屋的屋顶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破开的大洞。
见被耍的团团转,它一瞬间又恼又气,尖叫着从屋内跑了出来。
此时外面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天空中没有月亮,周围的一切都被笼罩在了黑暗之中。唯有那棵桃花树,周身闪着浅浅的荧光。花瓣明明灭灭,远处看像一盏盏的小灯,又似一只只的萤火虫。
那女妖见到这般景象,一瞬间脸上竟露出惊恐的神情。待看清桃花树下站着的南风晚,便又定住了心神。她双手张开向前伸去,操纵着身后出现的一道道白丝向南风晚飞去。
在她愣神的间隙,锦书颜与墨染从茅屋上方一跃而下,手中挽着剑花,一左一右向那女妖刺去。而南风晚这边,也干净利落的斩断了白丝,挥剑直奔那女妖心脏而去。
几乎是一瞬间,墨染与锦书颜却被弹开震倒在地,手中的两把剑也被甩到了一旁。
虽是瞬间发生的事情,黑暗中的南风晚却是看得分明。墨染与锦书颜的剑,根本不能伤及那妖物分毫,倒是它在面对南风晚之时,却下意识地闪躲。
南风晚抓到了这个破绽,他挥出去的剑气更加的凛然,招招又快又准,几番回合的缠斗下来,那女妖一个闪避不及,最终被南风晚的剑直直地贯穿了胸口。
南风晚拔出剑,那女妖颤抖着后退了几步,仰面躺倒在了地上。它那张残破的人皮之下,伤口正汩汩地流着黄绿色的液体,扭动着身子,看上去痛苦而又狰狞。
南风晚走上前,正待结果了它,那女妖却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着无奈,道:“其实,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能够活下去,然而可笑的是,明知道其中有诈,却还是蒙受了他人的蛊惑。”说罢,又对南风晚道:“难道你真的不想知道,我究竟是受谁人所指使么?”
一旁的墨染提醒南风晚道:“当心,别中了它的圈套。”
“圈套?倘若我说,我在此地见过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你信么?”那女妖道。
“你见过我的妹妹,她在哪儿?”一直未曾说话的锦书颜刚想要冲上前,却被墨染伸手拦住。
“你的妹妹?”那女妖艰难地转转脑袋,向锦书颜看去。过了一会,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哈哈地笑了出声:“你的妹妹?你是说那蛮横不讲理话又多的小丫头?她确实曾经被我囚禁在此处,仔细看来,你们兄妹两个确实长得有那么一点相像。”
“我问你,她现在在哪?!”锦书颜拳头捏的咯咯作响,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让他靠近点,我只想告诉他。”那女妖手伸手一指南风晚道。
南风晚向锦书颜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脚步走近了一些。
“再靠近一些,我就告诉你。”那女妖又道。
南风晚又靠近了一分。
那怪物躺在地上,带着报复的笑意道:“这个小丫头呀,她现在在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地方。任何去到那里的人都有去无回,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那怪物忽然大笑一声从地上晃晃悠悠地起身。它的腰间一左一右长出了两双手,朝着南风晚扑了过来。
南风晚抬手用剑去抵挡,不料剑身却被腰间那双手一把接住。那女妖伸出另一双手去攻击南风晚,他一时没有防备,利剑生生地被从手中夺去,扔到了地上,而上身也被牢牢地抓住,指甲穿破了他的衣物,深深地刺进了他的手臂,鲜血顿时涌了出来,染红了衣衫。那女妖张开了大嘴,对着南风晚的脖子咬了下去。
南风晚知道,它这是要殊死一搏了。
这一瞬间,一旁的锦书颜与墨染几乎是同时拿起了剑冲了上来,虽然是徒劳,剑刃却挡住了女妖的攻势。此时南风晚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囊,从里面拉出一张画着符篆的纸符,甩在了女妖身上。一阵黑烟瞬间腾空而起,发出阵阵的爆破声,那女妖慌忙去拉扯,一瞬间将南风晚松了开来。
墨染将自己的剑隔空扔给南风晚,喝到:“接着。”
南风晚执着剑,手臂的鲜血止不住地流淌,顺着雪白的剑身滴落到地上。下一瞬,剑刃便精准地对准了扑过来的女妖的头颅。
一切似乎都已经结束了。
天上的阴沉散去了,一轮明月出现在了夜空之中,黑暗中的一切便无处遁形。
茅屋中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松软的草地下似乎也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忽然,几具骷髅从茅草屋中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地底下也伸出一双白骨森然的手,想要拼命地从土里钻出来。
它们像是被什么东西操纵了一般,待南风晚看清了几具尸骨身后的白丝线,心中便了然。这些尸骨是被那女妖的怨念所召唤出来的,也是曾经在此处遇害的人。
生前遭遇不公,死后还要被人这般对待。想到这,南风晚便拿起剑,剑尖轻舞,在空中连成一个符篆。他又轻声地念了几遍安魂与镇魂的咒语,那尸骨便化为了齑粉,随风逝去了。
树上忽然飘落一片花瓣,悠悠然地从南风晚眼前划过。他伸手去接,花瓣却转了个弯,向他身后飘去。
南风晚转过头,此时身后的桃花树上,点点花瓣汇聚成一道道亮光,好似漫天的流萤,又似点点繁星,围绕在南风晚的周身,如梦如幻,很是浪漫。
不知怎的,南风晚想起了月星辰。他与月星辰初见的那天,月星辰身旁围绕的桃花花瓣,也似今天这般的好看。
正当他呆呆地出神的时候,面前的桃花花瓣之中,赫然出现了一个洞口。
“绝对想不到的地方。”“有去无回。”
南风晚想起那女妖说过的话,一时愣住了。这时,锦书颜却开口道:“南风公子,墨公子,二位今日所做的一切,于我之恩,在下铭记于心,永远不敢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