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要把刚刚屏息时错过的都喘回来一般,直到双手与小肚腿开始出现不妙的麻意,想起罗道士的叮嘱,他才开始调整呼吸,让发紧的嗓子慢慢放松下来。
曲公公给他倒了杯热茶,萧睿喝下茶水,又过了许久,才道:“是他……”
曲公公微微一顿,关心似地轻声问道:“陛下您说什么?是谁?”
萧睿抬眼看向曲公公,眼球轻轻颤着,说:“是他!”
萧突然拔高了声音:“是他!就是他!”
不是什么长得相似,就是他,就是他岑吞舟!!
他方才看他的眼神,和那晚,他亲手将剑推进他胸口时,一模一样!
一个人被曾经的友人所杀,多少会觉得愤懑,或是怨恨吧。
可那时,死在他剑下的岑吞舟眼里没有这些情绪,没有怨恨,没有憎恶,只有疲惫不堪孑然一身后终于能停下的解脱,还有……
“对不起啊。”
他听不懂的歉意。
而不等他想明白那声对不起是什么意思,染了血的手便像曾经无数次那样,拍到了他的肩上。
可过去无数次的拍肩,总伴随着无声的鼓励,令他安心。
唯独那次,浓稠到叫人无法呼吸的夜色下,他拍了他的肩,接着那手掌就无力地垂了下去,鲜血在色泽明丽的龙袍上落下猩红的掌印,他感觉不到丝毫的安心,甚至有些,恐慌。
让自己忌惮的人死了。
他本该如愿,本该松一口气,却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像是做错了什么。
回首过去谋划要杀死岑吞舟的每时每刻,他明明是那样迫切地想要对方死去,为什么结果给他带来的感受,和预想中的完全不同?
他去找沈霖音,沈霖音的安慰令他好受不少,可还远远不够,远远填补不上岑吞舟死后带来的那个令他窒息的缺口。
后来在长年累月的“病”痛折磨与燕兰庭和萧卿颜的联手压制下,令他迷茫的痛苦又一次转变成了想要除之而后快的憎恨。
他恨岑吞舟!无论是燕兰庭、岑奕,还是萧卿颜,他们都是因为岑吞舟才跟自己反目的,如果没有岑吞舟,一切都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然而那人已经死了,再多的憎恨也于事无补,于是他将恨意深埋心底,看似已经遗忘,只有沈霖音知道,岑吞舟三个字于他是附骨之疽,是死也要带进棺材里的刺。
所以初时听说岑鲸就是岑吞舟的传言,萧睿将信将疑,想着就算那女子不是岑吞舟,仅凭她引起的这些传言就注定她该死,更何况她是燕兰庭的妻,等自己痊愈,夫妻俩加上萧卿颜和岑奕,一个都别想留。
方才瞧见岑鲸的样貌,他更是觉得她死得不怨,长这么一张脸,便不该活着。
直到察觉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深埋心底的憎恨掘肉而出,挂着淋淋的血,叫他只剩下一个念头——
岑鲸,必须死!
……
“萧睿出宫做什么?”马车上,岑鲸问燕兰庭。
岑鲸不信燕兰庭不知道萧睿就藏在那辆马车上。
燕兰庭确实知道,若非知道,他也不会因为岑鲸晚出来那么一会儿,就着急想要进书院寻找她。
燕兰庭:“他躲开我安排在明面上的眼线,去见了兵部尚书秦晚槐和南衙翊卫大将军常念,又去了昨日刚回京的武阙家中。”
兵部尚书秦晚槐,此人和顾太傅都是保皇党。
至于南衙翊卫,和南衙骁卫一样,分管京城以南,也就是宫城外的地界。
南衙统共九卫,管的事儿又多又杂,其中最威风的便是翊卫和骁卫,至于谁高谁低,向来没个准,一直都是你来我往,不过骁卫大将军是燕兰庭的人,因此这些年都是骁卫压在翊卫头上。
至于武阙……白秋姝跟着穆家军去换防,被换下回京的,便是武家军。
说来,这换防本是十年一换,为了防止生变,期间交接怎么也得一年半载,可这武家军几乎是被催着撵着回得京。
原以为是皇帝忌惮武家盘踞西北多年,收拢人心拥兵自重,现在看来,皇帝更像是打着忌惮的幌子,把人叫回来用的。
“他们说了什么?”岑鲸问。
“二月御农坛,设伏,除奸佞。”奸佞之一凑在岑鲸耳边,这样说道。
本朝开国以来便在京郊设立御农坛,每年二月开春,皇帝都要带着大臣们去御农坛祭祀农神,还得亲自下田耕种。
但在萧睿病重后,这项活动便许多年不曾展开过,现下萧睿“病”好了,这活动自然要重新办起来。
京郊离得不远,却又不在宫城禁军和南衙骁卫的范围内,这样就算城内出了变数也能及时顾上,至于城外驻军,这不有武家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