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别了,我先前也是做奴婢的,”她只好道,“瞧着你们要来服侍我,我心上怎么都不得意。”
婢女们相视,便有胆大的问:“是奴婢们服侍得不好么?”
“怎么会?”舒兰与道,“你们做得很好,半点儿不比宫中的宫女们差。”
婢女们这才微微松下一口气,仍然是先前那个开口的道:“可是,您如今既然已是女官了,就是主子,怎能受不起奴婢们服侍呢?便是您先前也做过服侍人的奴婢,可您服侍的是皇后,这一步飞黄腾达,也是您的命好。既然是好命之人,便更不能跟奴婢们客气的,否则岂不折煞了咱们?”
她这话出口,也有人跟着点头:“可不是?女官是命中有福之人,怎能和奴婢们比呢?”
舒兰与暗叹一口气,待要劝慰,却突然想起这里是叶清瞻的府邸,那到嘴边的一句话便咽了回去。只笑道:“宫中的宫女,考过了试又或得主子赏识便能做女官。你们既然在王府中服侍,说来也算是宫女一类,说不准今后也有福气走这一步呢。没到时候,何必妄自菲薄?”
小姑娘们笑起来,都道:“王府里的太监们许能进宫,可咱们是不成的呀。奴婢们从没有听说哪个王府的侍人能入宫的,更莫说做上女官啦。”
“先前没有,未必今后便不会有啊。”舒兰与只道。
说这话的时候,她完全没有想到,这短短一句会叫别人想到什么来。
直到第二天早上去见叶清瞻,他极认真同她道:“阿婉女官,我这个人,做亲王已然是用了十二分力气,仍旧不是个能和我父亲相较的好亲王。对于那些不该肖想的事儿,我半分想法也无,你实在不必认为我会做什么。”
舒兰与知道“毅亲王”该做什么,但听到这位穿越者如是说,仍旧愣了一愣:“什么?”
“昨儿你同婢女们说,她们未必没有做宫女的一天。”叶清瞻叹了一口气,“难道是陛下有心叫诸王府中的婢女与宫中宫女交换?”
“陛下目下还没有这样的想法吧……”舒兰与支吾道,她现下是明白了,叶清瞻误会的到底是什么——王府中的女人要是能大批进宫,那只有一个可能:当年的王爷,成了如今的皇帝。
她那话,让叶清瞻误以为皇帝有心猜忌他,她来此提点一二了。
“那……”他皱起眉,“你是什么意思?”
“只是想着这些小姑娘,个个伶俐又聪明,比及前些年的妾身自己,只好不差。可生来是奴婢,今后便只好做一辈子伺候人的奴婢,岂不是太可怜了?宫中的宫女虽然也伺候人,说不准还能做上女官,她们却……”
叶清瞻恍然,终似是松了一口气,笑笑道:“这样啊……的确,人若是有个奔头,便是现下的境况不好,总是有指望的……”
“所以,殿下或许能给王府里的婢女们一点……指望?”
“我会考虑一下。”叶清瞻点点头,又道,“世上之人,哪个不是如此呢。”
“嗯?”舒兰与微怔。
叶清瞻对着她笑了:“阿婉女官,你知道你说了多么要紧的一件事吗?”
舒兰与摇头。
他想说什么?天下人都需要上升的希望?是啊,是需要,可是他一个亲王能干什么?
几秒钟之前,他还在担心皇帝猜忌他呢。若是他想做出那么大的动作,给真正需要上升通道的人群开口子,那不需皇帝自己猜忌,言官们都会把他骂到不得不灰溜溜“急流勇退”。
许多事情,不在其位,是不可谋其政的。
这一点,堂堂亲王不该不清楚吧?
“有劳便有得,如此的主家可以让奴婢们拼力效忠,如此的国家也可以使百姓为之抛头颅洒热血。”他说,“这一点,朝堂上诸公虽也清楚,可要让寻常百姓都有所得,便一定会触犯大人们的利益……因此,但凡有人要让百姓能与世家子弟争官做、争财发,便是天下官僚之敌,必然不得好死。”
舒兰与蹙眉道:“殿下明知如此,为什么还如此兴奋?”
“因为想到了不触犯官员权贵的利益、却能使百姓们有所得的好办法。”叶清瞻道,“宫中选女官,这名额只有宫女们争抢,妃嫔们绝不稀罕。那么,让百姓……”
“给百姓一点儿……他们很在意,但权贵和富人,甚至乡绅都不稀罕的好处?”
“是。”叶清瞻双手一拍,欣喜道,“你看,咱们多说说话,是一件好事啊。若不是你提到选女官,我正是想不到这个呢。”
“妾身不敢居功……”
她还没说完,便被叶清瞻打断了,他笑意灿然:“什么妾身不妾身的,阿婉‘同志’,你还要跟我讲这个虚礼吗?”
舒兰与被这一句“阿婉同志”震得愣住了。
这四个字儿,让她仿佛是身在谍战空间,那个她以为是敌人的上司,面带微笑地跟她说——同志啊,你要保重啊。
“怎么?”叶清瞻见她木怔,失笑道,“你在想什么呢?”
“妾身……哦,我……我只是……一时忘了这个词儿了。”舒兰与笑笑,“说来还是我想出来的,不想殿下倒是记得清楚。可说是这么说了,真听着您这样称呼,还觉得颇有些不安的。”
叶清瞻摆摆手:“罢了罢了,我今后不提这个,你也不必叫我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