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梁水军若要北上侵扰,不是选在播种时,就是选在收获时。他们的居心歹毒,目的明确——就是要叫大燕那南部数州自己种不成粮食,彼时要从北边调粮南下,朝廷要花钱收购运输,百姓也要花钱采买,两边都穷且疲,久而久之,百姓们对朝廷必生怨憎。
是而这两个时段内,燕军水师亦是枕戈待旦。但凡能保住三州粮食,便不必折腾朝廷从北边征运粮草,百姓们的日子也过得轻松些。
如此难捱的日子里,便是著名的不靠谱王爷叶清瞻,也得在将士们跟前表示表示——本王还是在意大家的,是会跟大家甘苦与共并肩作战的,请大家务必坚定战斗信念,好好保卫祖国。
更况,今年他要主持改革,那四州的正常生产运转,便更是要紧了。
皇帝越是给他支持,给他希望,此事越是许胜不许败。峄城公主那边都给他调出八十万两白银了,算下来,顶国库小半年的收入。
他的压力岂能不大?
这一路南下,叶清瞻是换马不换人地跑的,他动身后不过六天,舒兰与便接到了他的传信——他已经到泽州了,准备主持开展工作,希望她不管有什么想法都尽快写信跟他交流,他随时恭候她的指教……
准确说来,是恭候她送来赚钱的点子吧?
舒兰与捏着那封信的手微微颤抖。
信是从皇家驿道送来的,是峄城公主转交给她的。
虽不知是不是传说中的“八百里加急”,但瞧瞧落款的时间,掐指算算,这信最晚也是两天前写的。
也就是说,他带着那么多人——其中还有毅亲王府的小郡主——大概用了三四天时间,从京城跑到了泽州?
“泽州……离京城到底有多远的?通常要走多久?”她问。
“一千多里?”公主想了想,回答,“寻常军队要走二十余天,百姓们行程更慢,三五十天都有。”
“那亲王殿下怎么能做到三四天便到了泽州的?”
“鞭马疾驰,逢站换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公主冷静道,“再说,皇叔他武艺过人,说不定他是一个人用轻功飞回去的。”
舒兰与:……武侠游戏的工作室都不会这样坑玩家啊!一千多里让人用轻功飞,这是铁定要在半路摔死的节奏……
见她满脸写着“我不相信”,公主又道:“怎么,你不信我?驿站里常备的好马,一个时辰便能跑出六十多里地,皇叔若是不等姑姑他们一干女眷,不消三天就能到泽州呢。你可知道,羽冲营从京城到鹿州军营,只要跑两天便到了么?鹿州可比泽州还远呢。”
羽冲营?
舒兰与愣了愣,这个名词竟让她生起恍如隔世的感觉——羽冲营是永宁侯府调训出的精锐骑兵,在原设定里也始终跟着杨英韶,直到在最终的血战中全军尽墨……
“羽冲营……是大燕精锐中的精锐吧?”她说。
“是啊,当初直捣柔然贺啜部大营,杀了他们可汗,使贺啜部一蹶不振的,就是羽冲营——那一次,就是我外祖父带的兵呢,他很厉害,对不对?也不知晓今后我能不能做羽冲营的将军……”峄城公主眼睛闪亮,自从在兵部的记录中翻到了母亲生父的事迹,她便益发相信,自己要做个将军的职业前景,必将一片辉煌。
舒兰与道:“如此说来,殿下与这羽冲营,也颇有渊源。”
“可不是么?我合该要去看看的——只可惜,外祖父他英年早逝,否则有他教我,说不准比表兄教得还好些。表兄到底还是太客气了。”公主颇为惋惜道。
对于战死疆场的外祖父,峄城公主本人并没有什么感情,但这不妨碍她幻想外祖是一位多么英武过人的将军。
他应当高大强悍,武艺过人,体恤士卒,英明果断,而且,从母亲的相貌上推测,外祖父应当是极英俊的吧?
她甚至会看着表兄,猜想外祖父的模样呢——他与外祖母,也必定是英雄美人、两情缱绻的一双夫妻吧,谁不欢喜俊美英武的少年将军呢?
可她越是幻想这一双人是怎样般配的好夫妻,便越是为他们的结局难过。
没来得及封侯拜将,没来得及儿女成行,甚至没来得及拥有一声告别,死亡便将他们永远分离开来了。
即便死后同葬一穴,可到底是外祖父先过了奈何桥,饮了孟婆汤,就算桥头上还能遥遥望一眼,他能认出外祖母吗?
峄城公主每思及此处,都觉得这爱情故事过于凄楚了。
她好心疼外祖母,也好心疼没了爹娘的母亲啊。
有时候,面对着杨英韶,她也忍不住想——若是你的祖父武艺再精熟点儿,不用我外祖去救他就好了……
若是他跟你一样厉害,说不定我娘就可以在自己的爹娘身边长大呢。
刚开始学武的时候,峄城公主只知道杨英韶厉害,随便教教她,她便能有挺大的长进。可如今学了几个月,稍稍有了点儿门道,她便看出点儿问题来了。
杨英韶对她的要求实在是太低了。
过年的这段日子里,她吃喝玩乐,虽也习武,到底不比先前一天要花三四个时辰般勤劳。如是过了一个多月,整个人身子也娇了,力气也弱了,反应也慢了……
一套刀法练下来,公主快被弱弱的自己气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