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这么个逻辑并不费难,可说服自己接受如此的命运会落在阿婉姑娘头上,叶清瞻总不是个滋味儿。
她确实是个出色的女官人选,朝廷要是为这样的女官选个样样都出挑的英杰才俊,或许也能鼓励那些姑娘们立志读书,好摆脱被爹娘胡乱嫁人的命运,去领个朝廷分配的好丈夫。
但是,婚姻这种事情,当真是朝廷安排的就是好姻缘吗?
他要跟尚婉仪多往来,不是见面,就是通信,这一层,天下几个男人能忍?
便是那男子知晓他们光风霁月,不萦于怀,可他真的能理解阿婉的心意和想法吗?他们能谈到一起去吗?若只成就了一对相敬如冰的夫妻,阿婉会过得快乐吗?
再者,他们还会有儿女,可这个年头,女人生孩子是多危险的一件事啊。
一想到那么聪明靠谱的阿婉女官,可能因为一个只会尖叫和吐口水的人类幼崽面临生命危险,叶清瞻就很想提住那个引发一切麻烦的孩子爹的领子,把他摁到水缸里头去。
在他眼里,女人最珍贵的东西是她的头脑,不是生养儿女的那一套脏器。
可头脑男人也有,生孩子却必须得女子来。
“皇兄可有了人选?”他问,也不知道自己想问出个什么来,一忽儿希望她嫁个德高望重膝下儿女成行的老头子,直接过去做老夫人,谁也不敢开罪半分;一会儿又希望皇兄给她选个年貌相当知情解意的小白脸儿,至少长得帅看着舒服。
但细细思索,这两种希望,任是哪一样成真了,他都不大高兴。
“没有呢。嫁个老的皇后不答应,嫁个年少的,人家也不答应。年岁与她差不多的,如今不是有夫人,便是克妻命。”皇帝道,“在京城找个合宜的都如此难,你若是把人带走,过个三五年给朕还回来,朕能挑的就更少了。你啊,也不能只看着一个人好用就将人当做工具,做官长的,总要想想部下的需求。”
叶清瞻心道,若是你真考虑了阿婉姑娘的处境,她多半不会觉得自己需要个丈夫……
但真的不需要吗?
那念头初生时他是很笃定的,可立时便变得犹疑起来。
万一她也想嫁人呢?他认识的女人——主要是现实的妹妹和此间的妹妹——没有一个不想要琴瑟和鸣的夫君……或许臭味相投的男友也行。
对了,还有儿女。
别说一个才华过人的女官,便是真实存在过的女皇,也是生儿育女的。或许,女人并不会因为生育危险,可能终结她本有志向的人生就放弃生育。
叶清瞻的脑袋动得快,可越是想得明白,越觉得为她难过。
他可以因为不想承担家庭的责任而不婚不娶,没有人会指责他给天下男子带了个坏头。可阿婉姑娘……
眼见他苦了脸,皇帝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你那里有没有什么可以推荐的男子,与她情形相当,能凑成一对的?若是你那里有人可与她相配,她跟着夫君去你那边,倒也是个可行的事由。”
相配的?
但凡有个能跟她比的,他还千里迢迢来找侄女挖人?
叶清瞻摇头,一声“没有”回答得格外决绝,毫不犹豫。
皇帝便叹了一口气:“早知道就该早点儿给她许人家。先时她说一辈子服侍梓潼,朕与梓潼也就不当心她的事儿了。可这女人呢,错过了好年华,怎么找夫家都找不到个像话的。就这几天,仙娘要去塞上看榷场,她也跟着去了,朕想着,若是军中有好男儿,能与她看对了眼,也还不坏……”
叶清瞻攥紧了拳头,他想说那些糙军汉与阿婉姑娘这么个冰灵雪秀的女孩儿怎么能看对眼?
可他治下也一样没有配得上她的人。
她嫁谁都是被糟践了,他咽不下这口气。
可一口气堵在胸口,却堵出个新念头,他豁然开朗般抬起头,问:“皇兄,您看臣弟如何?”
皇帝这次是真的愣住了,他一动不动地看了叶清瞻十来秒,问:“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朕想的那个意思不是?”
“把尚女官嫁给臣弟,您看使不使得?”
皇帝的嘴唇哆嗦着,一根食指隔空点着叶清瞻的鼻子,不停地颤抖:“你,你你你,你……”
眼看着就像要中风了。
叶清瞻连忙道:“第一,臣弟那里需要个帮手,看她最好,若是嫁给臣弟,自然能跟着臣弟走;第二,臣弟与她相谈甚欢,今后也可一同做事,为大燕出力;第三,出色的女官可以嫁给大燕顶出色的亲王,不是臣弟自夸,天下想嫁臣弟做王妃的女子也不少,这为朝廷出力得善果的结局,不也挺适合教化民间妇女的?”
皇帝的指头不哆嗦了,他皱着眉头,道:“这固然好,可阿瞻你是个亲王,她虽然有幸服侍梓潼,到底是寻常百姓家出身,又自卖为奴婢,这……配你是可惜了你啊。”
“皇兄,臣弟这三十多年来,唯独与她一个女子还能说几句话,相处起来也不甚尴尬。您先前不也愁臣弟的婚事么?这一下解决两个麻烦,岂不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儿?臣弟倒是愿意的。”
皇帝瞧着他,仿佛是想看出他这言语中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叶清瞻就那么端端正正站着由他打量。他猜皇帝现下一定是在考虑,将皇后和公主一系的尚婉仪嫁给他,到底是不是一招昏棋。
哪怕他先前并不曾怀疑过他们,可这几年,公主,他,甚至还有永宁侯府,都越走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