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兰与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来。
好像不应该骂叶清瞻的,这个人虽然是个工作狂,好像也没什么情商,但……是个挺好的人。
哪怕穿越之后成了王爷,也没什么架子。
真的是个挺好的人。
营地里的士兵为他们打了火把引路,须臾便到了那大帐外头,尸首已经被抬走了,可舒兰与走进大帐时,仍能见到原先雪白的地毡已经被血水泞透,变作可怖的铜红色。
她找到了公主的衣箱,可那衣箱上也沾满了血,大约是柔然人要抢走这只箱子,而某个宫女用身体掩护了它吧……
舒兰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不敢再想了,可心口那被锥子捅扎的痛感却是半点儿无法缓解。
明明就在一个时辰前,她们还都是活生生的可爱的女孩子啊!
该死的畜生……
叶清瞻沉默地为她打开衣箱,免得她手上沾染血迹,舒兰与去拿箱子里折叠好的便袍,翻动之间,一股轻柔的香气若有若无地溢出来,那正是公主一贯喜爱的熏衣香。
闻着这样的气息,她总会想到那孩子还小的时候,玩闹起来甚至会扑到她背上:“阿婉阿婉,你要不要来陪我放风筝啊?”
那时候,椒房殿外的天空总是晴朗的,秦皇后的眼眸总是含着温柔,摇摇晃晃跑来的小皇孙阿玉,大声叫着“姑姑”,姑姑不理他,也改叫“阿婉”……
那是多么幸福的旧忆。
可这香气,在此刻闻起来,却平添苦涩。
舒兰与咬紧牙,拿起一套衣裳,抓起几条用来擦头发的干帕子,便转身离开了。她不想在箱子里翻找,怕再想起什么——这箱子里的衣物,是今儿早上在永宁侯府里她看着小宫女们收拾的!
她胸闷鼻塞,走到叶清瞻身边,想开口说她好了,却觉得声音哽在咽喉下头。
叶清瞻便主动问她:“咱们走?”
舒兰与点头,他仍是撑起大氅,如来时一般,陪她走回自己的帐中去。
一路无言,直到眼看要进帐了,舒兰与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殿下,您先前杀过人么?”
叶清瞻一怔,点了点头:“江湖好汉岂有没沾染过人命的?”
他原以为她要再说什么,可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只是极苦地一笑,捧着衣物进去了。
而帐中诸人,见她带着干净衣裳回来,也都心领神会,避了出去。
峄城公主仍是沉思,直到舒兰与帮她解开发髻,她才突然一惊:“阿婉,你……你回去拿衣裳了?”
舒兰与点点头:“如今条件有限,殿下先擦干了头发和身子,等明儿个回了鹿州城,再好生沐浴歇息吧。”
“她们……走得很痛苦吗?”
“臣妾没有见到她们……帐中到处都是血,好在箱笼不曾被打开……”
峄城公主咬了咬牙,恨声道:“血债血偿……”
舒兰与用宽大的巾帕绞住公主的头发,闭上眼睛,她今天已经哭了两次了,不想再哭了,可是,伺候公主绞干头发本也是两个人一起做的活儿,服侍公主更衣也是——她要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提醒她,那些乖巧伶俐的姑娘们已经都死去了,她们再也不会出现了。
就算她们是数据,可她终究没办法将她们当做可以随意删除的句段了。
公主大约也想到了这一点,在换衣裳时,她没有等舒兰与伺候,而是自己动了手。湿衣从少女的身体上一件件褪去,露出她结实有力的身躯,帐中的灯火勾勒着她仿佛天女雕塑一般漂亮的曲线,也落在她身上不曾擦抹掉的血渍上,那些暗色的轮廓,像是泼溅的墨点一样……
是多么残忍的画幅。
“好了,叫他们进来吧。”公主道,“阿婉你自己也去换衣裳。”
“臣妾不用,殿下,臣妾想陪着殿下……”
“我要你去的,”峄城公主道,“我现在只有你了,你不能生病。鹿州没有什么好郎中,你若是病了,身体又不如我们好,万一有个万一,可怎么是好?快去换衣裳吧,我这里暂且不用你服侍。”
舒兰与要说什么,小姑娘却抬了手拍拍她的头,强笑道:“乖呀!”
她咬住嘴唇,向公主行礼,抱着换下的衣裳出去了。
她的衣物在公主帐边的一顶小帐篷里,女官本来就是可以拥有自己的独立住所的,这一点,帮着支毡帐的柔然人竟也清楚。
可当舒兰与走进自己的小帐时,却是悚然一惊,她的帐中一片狼藉,竟不知是谁闯进来撒了野!
所有的箱笼都被翻了过来,连带妆奁也倒在地上。
她的妆奁!装着一键返回按钮的妆奁!
舒兰与一个箭步上前扶起妆奁,却见那第三个抽屉竟是滑落在地上,不知被谁敲了或是踩了,木板断开,而那个按钮已经被压了下去,连红光都不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