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的,那燕国少年却突然问:“先前贵部从我们周将军那里买了不少甲了,怎么这次又要了这么多来?不瞒大酋说,敝国如今正在检视军备呢,一次搞出两千套甲,便是我们将军,也实在为难了好一阵子。”
大酋捻着胡须呵呵一笑:“燕国莫不是要攻打柔然了吗?”
“这……朝廷没有发话,我们怎么敢说?只是您图曼部落与大燕并不接壤,我们才敢做这事儿。否则,若是换成虎儿察人买铠甲,开价便是再高三五倍,这钱……周将军也不敢要啊。”
图曼大酋眼睛一转:“你们点检军备,是为了和我们柔然人动手,我买铠甲,是为了防着我的邻居……你们燕国人怎么说的来着?失之什么,收之什么……”
“您是怕虎儿察部在燕军手下吃了亏,转头便想从您这里占便宜?”
大酋一拍腿:“是啊,正是这样。”
那少年将官有些犹疑地问:“您不会叫您的战士们穿着燕军铠甲去支援虎儿察部吧?若是叫别人看到他们有这么多燕国铠甲,我们周将军可就危险了。听说前些日子,敝国公主在鹿州榷场遇袭,袭击者就穿着燕甲,若不是周将军身后那人通天,只怕……”
大酋呵呵一笑,摸摸鼻尖:“这柔然这么大,能弄来燕甲的,也不止是我一家。”
但见那少年将官面色略有些尴尬,寻即端起酒来:“大酋,咱们不说这个了。且饮酒!这是敝国泽州出的好酒,我们青州也很难寻到。若不是您是我们将军的挚友,咱们也混不上这酒吃!”
图曼大酋哈哈大笑,柔然人喜欢酒,越烈越好,可是马乳酒也好,燕国人的米酒也好,都没有这一回周将军捎来的酒好。这酒入口像是含了一把刀子,吞下腹中却化作一团火,暖洋洋地烧得人四肢百骸无不舒适……
一场酒宴之后,大酋醉醺醺地叫人搀扶着去歇息,图曼部牙廷的营地弥漫着酒香和肉香,每个人都欢喜无限。
直到半夜火起,营地里登时便炸了锅。
第83章
大酋在迷迷糊糊之间被宠爱的小女人掐醒,张开眼便听得外头一片呼叫哭喊声,那女人也急得满头大汗:“大酋!有人在营地里杀人放火!”
大酋平生也经历过无数次战斗了,这半夜冲到人家营地里烧杀,本就是柔然各部打冤家时常用的手法,他虽然惊得出了一身汗,可并不害怕,反倒是神情一振。跳起身来裹上铠甲,提刀便冲出帐外,要去看看是谁家如此胆大妄为。
看到敌人之前,他已经有了猜测,多半就是该死的虎儿察人!
他们肯定是知道燕国人今天把铠甲送到了,而自己打算拔几簇雁毛,因此急着出手了……说不定,他们已经在附近埋伏了许久,就等着今天直接打劫呢!
可是,当他参加了战斗,对上那些在营地里策马驱驰,抡刀砍杀的身影时,虽也斩下了两三个敌人,可那一腔愤恨早就化为惊惧,叫他的心在胸膛里狂跳。
不是虎儿察人,是真正的燕人。
哪来这么多燕人?
他带到营地里来的燕国人,只有周将军手下那位校尉,外加他的几个护卫。可这在营地里四处放火行凶的燕国士兵,少说也有一二百号人。
和先前他派出去的假冒燕军不同,这些在他的营地里看砍瓜切菜的,是甲胄、战刀、圆盾、骑枪和骑弩配置齐全的燕国重装骑兵,他们所骑的战马亦披挂着马甲,除非伏在地上砍马足,否则寻常的弓箭和刀枪,对那些人和马都毫无效果。
是周将军要临时反水,抓他去给皇帝看,好赎他自己的罪孽吗?不可能,不可能,那大海船里便是能藏下这么多人,也放不下这么多战马!
而重装骑兵是不可能长途奔袭的,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啊,可燕国人要走陆路过来,中间还隔着个虎儿察部呢。
莫非虎儿察部已经完蛋了,所以燕国人顺手来砍他?
他连声高呼:“周将军派来的那个人呢?把他叫来!”
他仍存了一丝梦想:或许周将军的手下人可以将他们带到海船上暂避锋芒呢?这些可怕的重骑兵若只是顺手来劫个营,便不会在此处长留……大不了让他们杀些百姓,抢些奴婢,没关系的,只要贵族们还在,百姓和奴婢总会再有的。
而他话音刚落,便听得有人用柔然语问:“大酋可是寻找在下?”
正是那不知姓名的小校尉的声音,他的问题问得很平静,仿佛一点儿也不怕。
大酋大喜过望,回过头正要说什么,却是一愣。
那“小校尉”,如今已然换了一身燕军高级将官才穿的铮亮铠甲,高坐于马背之上,同劫营者们一般打扮。
“你……你……你们要干什么?!”
“周兴恩私贩甲胄出关,已然伏诛,可他卖出关的燕甲却不能落入对大燕心怀仇恨之人的手上,我自然是来追索赃物的!”对方昂然道。
“你是什么人?!”
“我?我名唤杨英韶,大酋大约没有听说过,可您大约听说过家父吧。家父是大燕永宁侯,镇守三州的杨承熹。”对方在马背上还不忘一拱手,遥遥表达对父亲的敬意。
大酋只觉一股极苦的味道从舌根漫到整个口腔,杨承熹的名字他自然听说过,说是大燕北疆的战神也不为过。
他的儿子……他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