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图曼大酋也认了命,对方来了这么多人,跑是跑不掉的,死怕也是死定了,那用自己的命给儿子换一条生路,也算没那么亏。
他扫了一眼还跟在自己身边的人,挑了个会说燕国话的:“你跟我来。”
这种时候谁乐意跟他出阵啊。奈何出去不过可能被虎儿察人射死,不出去一定会被自己人砍了,那人硬着头皮答应一声,和他一并朝虎儿察人阵前走去。
而大酋一动弹,便有人绷不住了,正是明噶图,他叫道:“父亲,不要!”
这一声喊出来,他又忍不住眼泪了。
说是什么勇士,但就算有力气也有些武艺,到底不过半大的孩子。兄长生死未知,父亲若也死了,他就真不知道怎么好了。
可大酋理都不理他。这个儿子没什么用,可他也不是策划榷场袭击案的主谋,如果对面能放他活着,总胜过一家人全都死了。
他们都死了,岂不是让仇人虎儿察部得意?
见他们向前,峄城公主也不避不让。她觉得图曼大酋没这么执拗,若是到了这时候还想杀了她,那真是不想活了找人垫背。
但图曼大酋怎么会不想活了呢?眼看着自己被索摩笑吟吟推进坑里,他现在肯定是恨死索摩了,若是能叫他活下去,抱着一点儿万一有一天索摩也会倒霉的念头活下去,他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的。
果然,大酋并没有袭击她,而是在离她还有五十步远的地方勒住了马,由那个面无人色的通译朝着这边喊话。
“袭击榷场,是我做出来的事,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请大燕的公主不要为难我的子民!”
峄城公主心中冷哼一声,这时候倒是拿出担待来了,逃命的时候怎不等等子民们呢?
脸上便挂起一丝冷笑,她年幼,生得又好,便是笑得不真诚,却也不显刻薄:“好说,从此以后他们也不是你的子民了,我为难他们做什么?”
图曼大酋虽然明知这命运逃不过,却也心中一苦。他便不是什么盖世英雄,可纵横半生,竟落得如此下场,总也是心思惨淡了。
“我斗胆再请求您,我的儿子明噶图年纪还轻,又生性软弱,成不了什么大事,请您也放他一条生路,让他去母亲的部落做上门女婿吧。”
峄城公主的大半张脸都被头盔挡着,是而她的面颊微微抽搐没有被人发现。
当她傻?明噶图再是生性软弱,总是图曼部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让他回他母亲家的部落,难道就不能聚拢人心了吗?便是他自己不想,难道舅舅家就不想把姐夫的遗产弄到手里?
峄城公主果断摇头:“不可能。要么你们两个都死在这里,要么都老老实实跟我回京城。”
大酋的心猛地一跳,都跟她回京城?
那就是说,不用死了?
“公主,你这是什么意思?等我们去了京城,要杀了我们吗?”他问。
“实在想死也不是不行。”峄城公主没办法对他们好好说话,虽然父皇的嘱咐是把敌酋带回来封个官儿养着,但公主本人却是没法子给他们好脸色的。
她还特意跟杨英韶暗示了想让大酋直接死掉,本来嘛,敌人的头目死在乱军中,这事儿能怪谁的?父皇也没法子因此怪罪她。
可杨英韶这个笨蛋居然没把他宰了,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主也不敢违拗父亲的意思把人杀掉。
不过,不当面杀也未必就不能杀。人除了死在刀剑之下,还可以死于中毒,死于刺杀,甚至死于水土不服嘛。
大酋却是领悟了什么,他心脏狂跳,失去部落固然是极痛苦的事,可不用死了,这却又很好。
哪怕活着也很难实现毕生夙愿,毕竟是活着啊。只要活着就有指望,万一哪天燕国乱了,他还可以跟儿子逃回草原,彼时重招旧部,谁说就没有希望翻盘?
当即松了一口气:“皇帝陛下天恩浩荡,公主殿下仁慈善良!长生天会保佑你们的!”
峄城公主没有说话,索摩却在旁边悄声骂道:“长生天早该劈了你这老贼!”
燕国人要把图曼大酋父子带走,她管不着,也没法子管,但总还是可以恨的。
本来柔然和大燕现在也不是敌对关系,南三部高高兴兴地在榷场和北地来回往返,买进卖出,日子多快活啊。草原上的马匪都不敢劫他们的商队,多威风!可就是这死老头子嫉妒得眼里出血,横插一手,若不是峄城公主聪慧,永宁侯又有后手,怕是真着了他的道!
到时候大燕朝廷大兵北上,打不打别人,不好说,但虎儿察部是一定会挨揍的。战火一起,这个老东西正好趁机从她手上拐百姓骗牛羊。
万一大燕捶爆了虎儿察部还不解气,顺手再给柔然汗廷两耳光子,他说不定还能借机再打个劫的!
她在榷场上遇到那么危险的情景,还想着不能叫大燕插手进来,可这老东西竟然黑心到用同族垫刀!
这种人实在枉为人,便是她如今也效忠了大燕,不跟汗廷一条心了,那也不能叫他好过!
她甚至都想好了,等老东西开口骂人,她就一箭送他离开人间,峄城公主要问,她就说那老东西骂人难听,她气不过愤而杀人。
她说大燕要给捉到图曼大酋的人封王侯嫁公主那自然是假的,可燕国朝廷封她父亲为恩远王,封她为镇朔郡主的旨意,她已经拿到了。只是为了免去汗廷的忌惮,这消息并未曾对外公开罢了。
这证明什么?证明虎儿察部如今已是燕国人眼中最信得过的人了,她就是宰了这老头子,“殿下妹妹”也不会把她怎么样。